第16節
常寧臉色尷尬,薛見淡然點頭:“是我安排的,我想瞧瞧當你手有利刃,而我手無寸鐵之時,你會怎么做。所以我特地讓申妙攔住了平川搜身?!?/br> 他這樣坦誠,倒是把阿棗堵得說不出話來,氣的呼哧呼哧,咬著牙語帶諷刺:“殿下真是足智多謀??!” 薛見毫無愧色:“身在朝堂,不得不小心些?!?/br> 其實他都對自己和沈入扣好聲好氣地解釋感到詫異,別的不論,沈入扣只是他下屬,他可以對下屬賞罰分明優恩厚待,而底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就行,他也不會事事都挨個解釋。 今日平川也被算計了,他最多在心里感嘆一句我們殿下真是棒棒,更別提沈入扣還對著他火冒三丈,但他奇異地沒有動怒。 她嘴巴張了張,嘆了口氣:“殿下終究是不信我,不過我這算是通過試探了吧?”她皺眉想了想,還是出口問道:“若是殿下昨日沒發現楚家人的謀算,沒有將計就計,現在我是不是已經上了黃泉路了?” 薛見答的很快:“不會?!?/br> 阿棗狐疑地看他,他淡淡道:“我沒那么蠢?!卑椼读讼?,他道:“破綻就在這信紙上,信紙上的字是十分像你,但若是真是你所為,未免太過刻意,生怕我不知道是你寫的?!?/br> 說了半天還是沒給一句準話,阿棗白被折騰一遭,難免有些發急。 薛見似是察覺到她心中所想,從她手里抽過信紙,放到一邊:“曾經你算計過我,如今我也算計你,從今日起,你我二人的前事一筆勾銷,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我不會為難你?!?/br> 阿棗自打穿來就很逃避這個話題,如今被薛見一語道出,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驚懼難堪,她薛見伸出的手,會錯了意,下意識地伸出小指:“真的一筆勾銷?” 不用她砍斷手腳賠上一只眼睛或者割掉一只耳朵? 薛見看她伸出小指,微怔之下很快反應過來,伸手將兩人的小指交纏:“我從無虛言?!?/br> 阿棗正要把小指抽回來,他用了些力道,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她一時不察,一頭撞到他懷里。 薛見略有尷尬地松開手,又抬眸看著她,兩人相距不過咫尺:“你沒什么想說的?” 阿棗面不改色地道:“我一顆心都放在殿下身上,只可惜殿下看不見也聽不見?!?/br> 薛見心頭微漾,阿棗沒功夫照顧他的心情,昨晚上被綁著兩只手睡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今早上遇到的平川也是個不知道輕拿輕放的,身上不知道磕青了多少處,此時心中大石已定,頓時覺得又疼又乏,滿臉疲憊痛楚掩都掩不住。 薛見蹙了蹙眉,低頭撈起她的袖子看了眼,沈入扣的膚色之白皙瑩潤勝過女子,而且極易留下痕跡,手腕都被草繩磨的紅腫發亮,他抬頭,面色不善地看了常寧一眼。 常寧委屈,不是您吩咐要逼真點不要被沈長史瞧出破綻來的嗎? 阿棗才不是以德報怨的性子,甩了甩胳膊感嘆:“平大人下手這也太重了?!?/br> 薛見有些不悅,當初瞧上平川就是因為不精明且為人中心,現在看來倒似十分不知輕重,要是把人磕出好歹來,他白做局了。 幸好現在薛見沒功夫和常寧計較,取了藥膏來,凈了手,親自用棉紗涂在她的手腕上,一點一點地緩緩揉按,直到藥膏滲入皮膚里,又問她:“還有哪些地方傷到了?” 本來火.辣辣的傷口涂上藥膏之后舒坦了不少,阿棗順口道:“后背?!?/br> 她說完見薛見竟然有吩咐人幫她解衣服的架勢,忙道:“卑職自己來?!?/br> 薛見也沒強求,把藥瓶遞給她,又道;“等會還需你幫忙,引出那個內鬼?!?/br> 阿棗就說他怎么突然禮賢下士起來,原來是有事讓她做,不過她也想知道是哪個龜孫坑她,就點頭應了:“殿下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薛見道:“九成九?!?/br> 阿棗給自己胳膊肘磕青的地方上藥,疼的倒吸冷氣,又想到是誰把自己坑的那么慘的,轉頭又看了眼薛見。 薛見以為自己面對她的憤然指責不動怒就已經十分奇異了,沒想到更奇異的在后面,他甚至時不時轉頭瞧她幾眼,以確定她是否還在生氣,看來自己真的很在意她到底氣不氣。 尤其是兩人對視一眼,她眼底隱有不甘,他乜了她一眼:“還在惱我?” 阿棗收回目光:“豈敢豈敢?!敝饕菫樽约旱闹巧贪l愁。 薛見沉吟,目光落在她手臂上的青紫上,緩緩道:“以后你不論以任何法子,只要能設計成我一次,哪怕我傷身傷心或是丟人現眼,我都不會追究?!?/br> 阿棗驚了:“殿下當真?” 薛見閉上眼靠在椅背上‘嗯’了聲:“我允你?!?/br> 第26章 阿棗后來想想,薛見這是委婉地在跟她道歉? 不過這么個道歉法兒讓常寧都驚了,要是哪天沈入扣真的起了歪心,把殿下弄傷了弄殘了,那該如何是好? 薛見轉向她:“你也想知道那人是誰吧?” 阿棗配合地點頭。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薛見的書房里就傳來了斷斷續續地哀求聲,接著便是一聲慘嚎,窗欞上濺了點點血跡。 薛見拿了一方白絹,輕輕擦拭劍上的血跡,又輕嘆道:“可惜了這一把好劍?!?/br> 躺在地上一臉血的尸體忍不住睜開眼沖他翻了個白眼,場面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府里人聽到這般動靜,難免紛紛來到薛見的正院,不過礙于薛見平時的嚴令不敢入內,直到薛見淡淡吩咐道:“進來吧?!?/br> 平川頭一個進來,一低頭就看見沈長史的‘尸體’,不由驚道:“殿下,這...”他沒想到薛見竟會這般沖動。 申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薛見,又看了看‘尸體’。 薛見收劍入鞘:“吩咐人把院子灑掃干凈?!?/br> 這時周長史和王長史也問詢趕了過來,兩人見此情形面上大駭,王長史道:“殿下,這...” 薛見垂眸,眼尾一點朱砂竟有些戾氣:“沈長史聯合刺客要刺殺我,還仿照我的筆跡寫書信聯絡異族,如今已經伏誅?!?/br> 王長史還是驚愕不已,長史雖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官??!就算證據確鑿,應該由刑部審理之后再判決,怎么由皇子私下斬殺? 他問道:“殿下...此事是否存有疑點當由刑部審問,您,您怎么能動用死刑呢!”周長史皺眉附和道:“正是?!?/br> 沒想到薛見竟然直接點頭:“此事卻有疑點?!彼恢傅紫碌氖祝骸吧蛉肟鬯乐鞍侔戕q白,甚至還說了府中一人的名字,為了陷害她才冒充她的筆跡寫信,當時我已經怒極,不問青紅就把她殺了,現在想想,此事疑點重重?!?/br> 王長史哭笑不得,沈長史死的真是冤,他小心問道:“殿下打算如何?” 薛見淡然道:“那封信上用的墨我請專人鑒了,是雜糅了龍樟腦烏木檀香松煙多種材料制成的‘洗梅’自帶著一股香氣,會沾染的用墨之人的衣衫上,不過這種香氣不易察覺,我借了只獵犬來,一聞便知,在此之前,委屈諸位不得離府?!?/br> 眾人表情各異,周長史心下更是無比忐忑,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墨,更沒敢用家里或者府里的,只隨意買了一塊,連叫什么名字都沒敢多問。 待回了長史辦公用的西苑,屋里已經點上了燭臺,他把心一橫,一手捧著燭臺,一手拿了一疊公文過去,裝模作樣地問王長史:“王長史,這幾個賬目不對,你來瞧瞧?!?/br> 他打算用火毀了自己的衣裳,但是光毀自己的一件又怕引人懷疑,于是打算把王長史的一并毀了,也有個頂缸的。他拿著燭火湊近,正要裝作不經意把蠟油傾倒下來,外面常寧帶著人沖了進來,直接把他摁在地上。 薛見悠然走進來,周長史驚慌道:“殿下這是何意!” 薛見漫不經心地道:“根本沒什么洗梅?!?/br> 此時阿棗從他身后探出腦袋來,頂著一臉血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周長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們設計我!” 其實這個法子不算多高明,甚至細細一想還有不少漏洞,但是誰讓周長史做賊心虛,又沒有專業細作的心理素質,稍稍一試探就掉馬了。 周長史開始還拿出家族身份來當擋箭牌,以求饒命,后來就開始怒罵了:“...四殿下,你和沈長史那點齷齪事別以為沒人知道!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無義了!” 薛見:“...” 阿棗:“???” 薛見皺眉讓人把他拖下去審問,阿棗驚愕道:“我和殿下干了什么齷齪事讓他這么疾世憤俗的?” 薛見有些明白,嘴上卻敷衍道:“等會兒審完了就知道了?!?/br> 周長史細皮嫩rou熬不住,沒過多久就交代了實話,他們家和楚家七拐八拐有段親戚關系,正好阿棗反水,楚家需要一個接替的,就找到了周長史,周長史很快就答應了,還主動跟他們說四殿下和沈長史有點不一樣的關系,楚家人以為這就是沈入扣反水的理由,于是想了這么個毒計挑撥。 薛見:“...” 阿棗:“...” 神他媽不一樣的關系??!她就是為了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坑的那么慘! 薛見若有所思:“接下來的事情我來安排,你不必參合進來?!?/br> 阿棗點頭,這兩天真是過的跌宕起伏,她還不好頂著一臉血回家,把身上收拾停當才回家見家里人。 薛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一狀告到了皇上那里,人證物證俱在,皇上既驚又怒,立刻提了楚威候來問話,楚威候見無法抵賴,就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罪名,只說自己和沈長史有嫌隙,才想了這么個法子,刺殺也不是真刺殺,不過是跟殿下鬧著玩,沒牽連到楚貴妃身上。 皇上奪了他的爵位和官位,楚家所有官在身的都被罷官抄家,楚貴妃降了一級,連五皇子都受了申飭。 阿棗聽了消息嘖嘖感嘆:“楚威候還算是條漢子,沒讓親妹背鍋?!?/br> 薛見不以為然:“楚家只要有楚貴妃在,總有起復的一天,他自然不能讓此事牽連楚貴妃?!?/br> 阿棗心里不忿,雖然薛見將計就計沒錯,但那幫人只真的想要她命的,她才沒有那么寬廣的心胸:“皇上對楚貴妃還真是疼愛有加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后宮里年輕貌美的妃嬪也不少,楚貴妃也算不得絕色,她能得寵...” 薛見偏頭看她,阿棗自動打住,本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沒想到他道:“太后昔年能獨當一面,性子自然強勢,說一不二,直爽強硬不輸給天下男兒,聽說...楚貴妃年輕的時候,性子也十分潑辣強勢,與太后異曲同工,皇上戀慕不已,就連元后都不敢掠其鋒芒?!?/br> 阿棗下巴都快驚掉了,戀,戀母情節,俄狄浦斯綜合癥?! 她驚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不過可惜了,楚貴妃強勢倒是夠強勢,只是沒有太后那般的睿智與勇氣。 她站在原地想了會兒,突然陰笑了幾聲:“卑職倒是有個法子,可以掠一掠楚貴妃的鋒芒?!?/br> 薛見垂眸看她,她主動道:“南河邊上有一座茶館,明面上是不相干人開的,其實是楚家的產業,專門用來為楚貴妃搜集各府消息的,若是能入此地,說不準可以拉楚貴妃下水?!彼q豫道:“就是不知道經過這連番的事情,茶館還用不用了?” 薛見道:“茶館是私產,就算是官員沒有調令也無權進入?!?/br> 阿棗嘿嘿嘿:“咱們可以渾水摸魚?!?/br> ...... 既然要搞事情,阿棗還制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薛見對此計劃不置可否,由于計劃里缺一個美人,她就去找了申妙,申妙也是個愛湊熱鬧的,聽完滿口就應下了,她為了保證申妙的安全,還想問薛見借點人手,沒想到他自己已經坐在馬車上了。 他今天穿了身玉青色直綴,里面襯著素白錦緞,腰纏玉帶,烏發凈顏,打扮的像個風流書生。 阿棗見到他驚了下:“殿下您怎么來了?這事兒交給我們就行,您就不必參合了吧?” 薛見不答,抬手讓車夫啟程。申妙笑嘻嘻地跳上了馬車,斜斜飛去一眼:“殿下是舍不得我?或者...”她往阿棗這邊瞄了眼:“舍不得沈長史?” 薛見壓根不理她,隨意把玩著手里的白玉骨扇子。申妙自討沒趣,也就不說話了。 他們三個坐著馬車到了楚家的茶館,薛見一下車就把斗笠戴上了,這家茶館走的是高端路線,布置的富麗華彩,進去的自然都是顯貴人家,他們一行倒也不起眼。 三人隨意點了幾樣茶水點心靜坐在大堂里,申妙坐在最顯眼的位置,她相貌本就艷麗,此時一打扮更是奪人視線,特別是今天還穿了件裹胸襦裙,她再時不時伸個懶腰,或是撥弄一下鬢發,攏一攏手腕間的鐲子,酥胸皓腕雪臂若隱若現,這般搔首弄姿之下,很快吸引了大廳多半男人的視線。 這些人大都有頭有臉,也不敢輕舉妄動,倒是有幾個年輕的公子哥兒走過來,對著申妙調笑道:“姑娘可有什么安排,若是沒有,我們能請姑娘喝一盞茶嗎?” 申妙嫵媚一笑,突然往阿棗這邊一靠,膩聲道:“你得問問我這朋友答應不答應了?!?/br> 這時候朋友倆字顯然是欲蓋彌彰,幾個公子哥挑釁地看過來,阿棗十分配合地拍桌而起:“滾開,爺的女人你們也敢碰!” 幾人嗤笑一聲,顯然覺著她不自量力,有個公子哥往后看了眼,他身邊一個侍從過來就要揪阿棗的領子,申妙突然沖過去尖聲道:“你們不許碰他!” 她這一下正中下懷,幾個公子哥很快怕她團團圍住,眼看著申妙就要被人占便宜,此時薛見還在悠哉喝茶,也不準備叫人,阿棗反倒急:“殿下,那可是您的紅顏??!您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