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沒過一會兒,她的私人手機又進了電話,nicholas。 她稍稍思索兩秒,便將名字與腦中閃現而過的英俊面孔對上號。 她按下接聽,語氣稍緩。 助理坐在一旁,低著頭默不作聲,就當耳邊漸漸曖昧的調情對話完全不存在。 蘇盈從高中起就在國外念書,觀念開放,交過的男朋友一只手怕是數不過來,臨時玩一玩的男伴也不少。 江徹是適合她的結婚對象,但不代表為了釣到江徹,她就要清心寡欲地守節。 娛樂圈里,本就沒有幾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她進入這個圈子,也算是如魚得水 從攝影棚回來,周尤都表現得很正常,和同事一起吃飯聊天,聽大家吐槽姜姜奇葩難搞,她也會應和兩句。 六點半,不少同事下班,周尤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有人問她,她只笑笑表示:還有工作沒做完,要加班。 她的確要加班。 今天這場拍攝事故,她需要趕出一份完整的報告,嘉柏一份,江星一份。 九點的時候,品牌部的大辦公室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九點半辦公室大燈會自動熄滅,周尤就著臺燈繼續工作,可能是寂靜的環境更容易讓人感受到身體的疲倦,她起身,去休息室接了杯咖啡。 回辦公室時,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又繞道,推開安全門,隨便找了級樓梯坐下。 安全通道的感應燈略微有些昏暗,周尤的腳步聲停止一會兒,燈光就暗了下去,只有樓梯間上方的小小窗口透出室外沉沉夜色。 好像有稀疏的一兩點星。 咖啡很燙,她放在旁邊,沒喝。 就這么一直坐著,坐到咖啡都涼了。 江徹今天很不爽,還有點莫名的自責。 在辦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機器人都被他熏得發出嗚嗚嗚的警報。 晚上他沒走,眼睛一直黏在公司各大走廊的監控屏上,將近十點,他才看見品牌部外的走廊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拿著杯子,大概是去接水。 回到走廊時,忽然又頓了頓,沒進品牌部,而是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江徹皺眉。 五分鐘后,當江徹從上一層的安全樓梯往下走時,聽到了壓抑又細密的哭聲。 這聲音很輕,若不是四周靜寂,很難聽出來。 他步子稍頓,再往下走時,也控制力道,越來越輕。 可江星的感應系統實在太過敏銳,江徹只是稍不注意,樓道略有些昏暗的燈光就倏地亮起。 周尤背脊微僵,下意識回頭,很快就看到站在左邊樓梯上的江徹。 她明顯還在哭,額前碎發凌亂地貼在臉頰上,眼眶紅紅的,一雙眼盈滿水光,眼淚還控制不住,正無聲地往下流。 不知怎地,江徹總覺得那一剎那,心臟像被一雙粗糙大手狠狠地揪起,野蠻又大力。 他走近,俯身,端開周尤放在身側的咖啡,然后坐到和她一級的階梯上。 兩個人都沒說話。 江徹看著前面樓梯間小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伸手,將周尤的腦袋輕輕按到自己肩上。 周尤本來還在拼命忍住眼淚,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哭。 可江徹突如其來的動作,就像是打開泄洪的閘門,就那么一剎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砸,哭聲也忍不住。 第38章 從小到大, 周尤都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她上一次低聲下氣求人,是在周琪檢查出先天性心臟病、醫生建議盡快手術的那年。 那時候明知道一向刻薄吝嗇的舅舅舅媽絕對不會幫忙, 她也只能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向他們開口。 結果可想而知。 其實這還只是周琪所知道的,在周琪不知道的背后,周尤曾挨個兒上門, 把能找的親戚都找了一遍。 可除了二伯背著二伯媽塞給她兩千,再無任何收獲。 那會兒周尤剛進大學不久,卻好像在一瞬間明白了什么,冷靜過后,早早往自己身上扛起重擔。 她上大學的費用, 周琪上高中的學雜費用,再也沒像討飯似的, 從名義上的監護人舅舅舅媽那里要過一分。 來這世上走一遭,誰不想堂堂正正活著,誰愿意低三下四跟人說好話, 誰又愿意認命, 在這個號稱人人平等的世界里, 比別人硬生生低下一等。 可進入社會后, 不想懂的人也會慢慢懂得,有些早已固化的階級差異, 可能窮盡一生都無法跨越。 今天姜姜的那通羞辱, 她不是不在意。 都是二十多歲的姑娘,為什么有人就能高高在上, 有人就必須伏小做低呢。 “我以前,以前也會覺得……不甘,但現在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被磨平了棱角,還是,所謂的…成熟了……” 成熟到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只能在沒有人的時候,默默地掉一掉眼淚,算是發泄。 周尤邊擦眼淚邊說,聲音里還帶著抽噎。 江徹左肩襯衫已被淚水濡濕,一開始觸感溫熱,后來慢慢變涼,貼著皮膚,很不好受,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他也不知道要說點什么,本就不擅安慰,只能輕輕摟過周尤,有些生疏地在她背上輕輕安撫。 其實這種耍大牌欺辱工作人員的事情,他在各種場合見過很多次,與己利益無干,他不會發火,只會隔岸觀火。 但今天被欺辱的人換成周尤,那一瞬間,他恨不得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十八線永世不得翻身 發泄過后,周尤漸漸恢復平靜。 她的報告還沒寫完,停止抽噎后,她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眼睛紅得像兔子,聲音還有些哽咽含混,“江總,謝謝你,我,我回去寫報告了?!?/br> 江徹摸了摸她額頭,淡淡問:“昏不昏?” 周尤停下來思考兩秒,點點頭。 哭過之后,視線不太清晰,腦子昏昏沉沉的,站起來,感覺有點頭重腳輕。 江徹又問:“餓不餓?” 周尤下意識點點頭,又想搖頭,“不……” “那別寫了,明天再寫,走吧,我送你回去,順便吃點東西?!?/br> 夜風滌蕩過的星空格外舒朗,江徹一路開到江邊,開了春江花月二樓的固定包廂。 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叫人撤了大桌,又換上二人小桌。 菜是江徹點的。 周尤表示隨意,吃什么都行。江徹點菜的時候,她就一直望著夜空,有些出神。 點完菜,合上菜單,江徹問:“在想什么?” “……”周尤收回目光,望向江徹,“沒什么,就是覺得,今天晚上星星很多?!?/br> 她喉嚨還啞著,越說聲音越低,說完還咳了咳,清嗓。 星城已經很久都看不到這樣霧霾散去后的純凈夜空了,星月點點倒映在江水中,隨著波瀾淺淺搖晃。 江徹順著她的目光也往外看了眼,沒什么感覺。 工作旅游,世界上很多著名的觀星地點他都去過,那樣震撼的星空,和眼前這稀稀疏疏的星子是沒有什么可比性的。 可周尤仰頭,靜靜看著,表情遙遠又懷念。 他想了想,說:“現在城市污染比較嚴重,今晚這樣,確實很少見了?!?/br> 周尤點點頭,“以前小的時候,每到夏天我們就會在坪里乘涼,我們家有一張竹子做的床,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 她邊說邊比劃起來,“大概是現在睡得那種床一半那么大,應該叫竹床吧,我們老家那邊叫‘竹鋪子’,嗯…方言?!?/br> 周尤突然來句方言,江徹頓了頓,模仿道:“走鋪子……?” “不是走,我們念‘竹’字發zou的音,第二聲?!?/br> 周尤認真糾正。 江徹緩緩神,又繼續模仿,“走…鄒……” 見他認真的樣子,周尤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br> “我沒笑?!?/br> “明明就笑了?!?/br> 兩人糾結于方言和笑沒笑,一時也忘了繼續講小時候看星星的故事 “奇了怪了,也不知道他這什么情況,電話一直沒人接,給岑總接風這么大事兒他都能給忘了?” 到了春江花月,陳星宇又給江徹打了個電話,可仍然還是無人接聽的狀態,他十分納悶。 趙洋說:“給他那魷魚meimei打打試試?沒準兩人一塊兒呢?!?/br> 陳星宇抬頭瞥他,“你這都什么餿主意,嫌我活久了是吧?!?/br> 他到星城機場,就聽助理匯報說,江徹今天在攝影棚發了飆,把星座手機新一季的推廣大使給轟走了。 聽完事情經過,他就知道江徹這逼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了。 周尤今兒個剛受了委屈,自己打電話過去,萬一兩人不在一起,周尤以為江徹出了什么事,鬧出更大的誤會,江徹下一個發飆的對象,可能就是他了。 那萬一兩人在一起,自己打擾了什么好事,呵呵,那更是美滋滋。 一行人進春江花月,照例讓人開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