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就像是一副精心打造的，規模龐大的多米諾骨牌。不論這個帝國的“構造”有多么輝煌, 當第一張牌被手指用哪怕最輕微的力道輕輕推倒的時候, 接下來的連鎖反應足以輕而易舉的毀滅帝國。

    2007年初，全m房價指數首次出現下滑趨勢, 直接打破了“大蕭條以來m國房價從未下跌過”的神話。一直建立在m國房價飛速暴漲的基礎上才能穩健運轉的次級貸款立刻呈現出違約率上升的趨勢。與此同時，以次級貸款為基礎的金融衍生品也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各種危機。

    一個龐大的金融帝國開始搖搖欲墜。大廈將傾，首先陷入恐慌的自然是大量毫無風險抵抗能力的散戶股民。

    這些人手里攥著用省吃儉用好多年才攢下來的家庭儲蓄購買的次級債券, 期盼房市的波動只是一時的，一切事態終將平穩。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迅速惡化。

    2007年2月22日, 全球第二大商業銀行——hf銀行, 宣布他們在m國的住房按揭貸款業務遭受巨大損失。與此同時，為了及時止損, hf銀行斷尾求生，直接減持108億m元的相關資產。致使公司股價大幅度下跌的同時, 也把巨額損失轉移到股市上。

    伴隨著這一舉動, 同樣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還有那些手中持有大量次級債券和相關金融衍生品的散戶股民。

    次級債券的可調利率隨著次貸危機的爆發驟然上升, 直接飆升到了普通股民絕對無法償還的數額。

    伴隨著更大范圍的次級貸款違約率的上升, 整個m國頓時陷入了一片恐慌。

    為數不多的, 能夠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刻穩坐釣魚臺, 坐看利潤升的，只有在將近兩年前就準確預測出次貸危機的陸持, 還有跟他聯手做空m國房市的合作伙伴們——

    伴隨著hf銀行股價的大幅度下跌, 早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做空華爾街各大金融機構, 并為此支付了巨額保費的躍鹿基金、埃里克資產、洛克集團，以及另外一些跟隨在雄厚資本身后啃骨頭喝湯的擁有先見之明的華爾街人。

    接連虧損一年多，支付的保費總計超過數百億m金，并且被同行們在各種社交場合肆無忌憚的嘲諷挖苦——卻一直堅信著陸持的判斷所以苦苦支持，當然在很多時候也覺得壓力山大的埃里克維斯終于揚眉吐氣——

    “我等了這么久，就是在等這一天。我不是要證明我比別人了不起，而是要證明，我失去的一切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落地窗前，埃里克維斯里面穿著白色襯衫，外罩一件復古式的黑色風衣，臉上還掛著一幅復古式的大墨鏡，手里拿著一根雪茄，表情決絕，目光悠遠的凝視前方，用英文說了一大段很多年前，某部經典香城片的著名臺詞。

    坐在老板桌后面忍無可忍的陸持伸手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有些無奈的按了按眉間，開口說道：“用不用給你準備幾張鈔票點煙？”

    埃里克維斯轉過身來，摘下墨鏡，笑瞇瞇說道：“那倒不用了。那么做可是違法的?！?/br>
    陸持嘆了口氣，有點頭疼。

    “我親愛的陸，你為什么如此憂愁？”埃里克維斯張開雙臂，有些夸張的詠嘆道：“難道是因為冬日的陽光是如此的慘淡，冬日的寒風是如此的喧囂……”

    陸持連忙擺了擺手，打斷埃里克維斯的話：“還是說說你到底有什么事兒吧?！?/br>
    他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如此戲精的合作伙伴。

    “哦親愛的。你真是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卑＠锟司S斯眨巴著一雙比晴空的顏色還為純凈的大眼睛，幽幽怨怨的說了這么一句。

    陸持：“……”也是特別好奇這位大佬的片源收藏了。

    長久的相處早就讓埃里克維斯摸清了陸持的忍耐底線。在合作伙伴忍無可忍的想要爆發之前，一直酷愛演戲的華爾街大佬意猶未盡的克制了表演欲望，開始談論正事。

    “新世紀的人來找我了?！卑＠锟司S斯笑瞇瞇的說道。

    新世紀金融公司——全m 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機構。也是陸持這一系的人著重做空的華爾街金融機構之一。因為次貸危機波及的范圍逐漸加大，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并且面臨著破產的局面。

    “他們希望我們能高抬貴手，至少不要趕盡殺絕?！币酪攒S鹿基金、埃里克資產和洛克集團的資金池量級，如果陸持真的按照原計劃進行做空cao盤，新世紀毫無疑問將面對的是破產的局面。

    可要是陸持愿意在cao盤過程中拉新世紀一把，那么新世紀也有茍延殘喘甚至咸魚翻身的可能性。

    所以最關鍵的環節就是陸持會怎么做。

    埃里克維斯仍舊維持著笑瞇瞇的招財貓表情：“新世紀想要尋求你的幫助。為此，他們甚至愿意承受被收購的代價?！?/br>
    “拒絕?！备緵]聽埃里克維斯的答復，陸持毫不猶豫地說道：“多米諾骨牌已經開始坍塌了，我們好不容易才置身事外，吃飽了沒事兒干才去趟那個渾水?！?/br>
    埃里克維斯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嘴角——他最為欣賞陸持的就是這一點，在股市上永遠可以保持機器人般的理智鎮定。嚴格，守序，甚至程序化，每一個cao盤都像是在腦海中演練了千萬遍。等到執行的時候，則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不會被眼前的利益懵逼雙眼，也不會行差就錯便宜原本的目標。

    陸持的cao盤風格真的就像他編出來的運行程序一樣，強大，完美，毫無錯漏。

    能夠頂著被人嘲笑，與世為敵的壓力耐心布局近兩年，然后在全世界都開始風雨飄搖的時候穩坐釣魚臺，穩穩當當的看著賬戶上的資金隨著各大機構的巨額虧損甚至倒閉而不斷增多。

    埃里克維斯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幸運，能夠以旁觀者和參與者的雙重身份，親眼見證陸氏帝國的興起——建立在整個華爾街尸橫遍野殘骸處處的基礎上。

    資本來到世間，每一個毛孔都浸泡著鮮血。少年穿著潔白的襯衫，光著腳裸，踩過淋漓的鮮血，一步一步踏上王位。而在他的身后，為他的王國獻上祭奠的，是整個世界。

    光是想象著這么一個場景，埃里克維斯覺得自己就要陷入高潮了。

    這是他的男孩兒，從來到華爾街的第一天起，他親眼旁觀了一位王者的加冕之路。

    此時此刻，埃里克維斯恍然有種歷史見證人的激昂澎湃。

    陸持以手撐額，面無表情地看著不知道神情激動面色潮紅的埃里克維斯——也不知道這老家伙在幻想什么，表情猙獰的都像神經病犯病了。

    “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清冷的聲音打斷埃里克維斯的意yin。霎時間，腦海中的幻如同潮水般消退，埃里克維斯很是幽怨的看了一眼由始自終都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陸持，小媳婦似的抱怨道：“親愛的陸，你實在是不解風情?！?/br>
    “啥？”陸持莫名其妙，實在想象不出自己跟埃里克維斯這么個幾十來歲，還花心濫交的老男人有什么“風情”可解。

    沒能從陸持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某人對這種無厘頭的戲精模式忍耐到了極點的毒舌腹誹，埃里克維斯頗為寂寥的長嘆一聲，深深感受到了資本與藝術之間，不可忽視的屏障。

    “也許我更應該去百老匯。那里才是能讓我的靈魂得以棲息的地方?！?/br>
    “那你可以選擇在危機之后將百老匯買下來?！标懗值皖^看資料，一邊冷冷的說道：“然后將舞臺布置成你的臥室。到時候你還可以讓觀眾買票進入劇院，讓全m民眾親眼觀看一下華爾街大佬是怎么抽風的?！?/br>
    埃里克維斯雙眼一亮，打了個響指：“好主意。我喜歡這種能讓所有人近距離觀察我的內心的想法。這簡直是人世間最浪漫的主意?；蛟S我還應該邀請幾位金發碧眼的女郎，跟我一起迎接全世界的注視?！?/br>
    陸持：“……”他果然還是高估了華爾街大佬的節cao嗎？

    所以他是為什么要在忙的幾乎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情況下，聽埃里克維斯說這么多毫無營養也沒有參考價值的廢話？

    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叫下保安？

    陸持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視線下意識的移到內線電話上。

    感受到某人忍無可忍瀕臨爆發的危險氣場，求生欲非常強的埃里克維斯突然轉移話題：“對了，我今天怎么沒有看到岳？”

    兩人不是形影不離的嗎？

    “校園網那邊出現一點情況，岳斌去處理了?！?/br>
    “什么情況？”埃里克維斯眨了眨眼睛，突然問道：“你指的是有人在網上帶節奏指責你發國難財嗎？”

    “我不是m國人?！?/br>
    “但是你賺了m國的錢?！卑＠锟司S斯突然有點好笑：“而且據我所知，這個散播謠言引導輿論的幕后黑手竟然還是個華夏人——齊氏集團對吧。這算什么，王子復仇記嗎？”

    顯然，埃里克維斯對陸持和齊氏集團那點齟齬知之甚詳。

    “他頂多就是個王八！” 陸持冷冷糾正道：“還是那種只會縮著腦袋在背后搞事情的?！?/br>
    埃里克維斯：“……”再次對合作伙伴的毒舌有了深刻理解。

    第266章

    “所以你想要怎么解決這件事？”埃里克維斯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觀眾心態好奇追問道。他很想知道陸持的報復手段。

    “不怎么解決?！痹陉懗挚磥?，目前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做空m國房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陸持不會在任何沒必要的瑣事上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至于不停在作死邊緣蹦跶的齊氏集團——對方不是代理了香城和東南亞地區的迷你債券嘛。華夏有句古話叫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既然。大家都在金融圈子里混, 早晚有碰面的時候。

    黑色的鋼筆在修長的指尖靈活的轉了一圈，陸持斜睨著在他的辦公室里溜溜達達不停找話說的埃里克維斯：“你好像很閑？”

    “是的?！比A爾街大佬點了點頭, 恬不知恥的說道：“因為你的cao盤和做空計劃實在是太給力了。我只需要坐在一旁靜靜看著華爾街其他金融機構的股票不斷下跌，然后坐擁漁翁之利?！?/br>
    “這可是我賺錢賺的最輕松的時刻。我必須好好享受，牢牢記住, 等危機結束后也好在各種公開場合——尤其是別人邀請我去做演講時好好吹一波?！卑＠锟司S斯如是說道。順便還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給合作伙伴發了一張好人卡。

    “親愛的陸，你真的是我在華爾街這么多年以來, 遇到的最好的合作者。您的仁慈和善良, 智慧和英明, 將會繼續籠罩華爾街。愿主保佑你，阿門?！?/br>
    陸持：“……”所以說華爾街大佬什么時候又信上帝了？他不是一直都信仰m元嗎？

    “不, 不，不, ”面對陸持的狐疑, 埃里克維斯非常坦然的搖了搖頭：“我信仰的并非上帝?！?/br>
    “而是上帝之手?！?/br>
    陸持：“……”

    陸持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資料。覺得埃里克資產如果真的有破產那么一天, 埃里克維斯可以轉行去馬匹飼養員——專門拍馬屁的那種。

    “你的埃里克資產之前也沒少發行次級債券?！标懗痔嵝训溃骸艾F在大盤走勢整體暴跌。你要做好準備?！鼻f不要因為一時沖動亂收購。有些糖衣炮彈看上去華麗可口, 真接下來會死人的。

    陸持擔心埃里克維斯仗著自己一面發行次級債券一面做空m國房市, 以為自己有對沖做保險就亂來。

    “新世紀的主要業務就是次級抵押貸款。主營業務單一, 抗風險能力差，這才是次貸危機剛一爆發, 新世紀立刻面臨瀕臨破產的最主要原因?！?/br>
    “一家專門欺騙壓榨普通民眾血汗錢的金融公司, 沒有信譽也沒有值得收購的優良資產, 我不覺得有挽救的必要性。依照我的推斷，這場危機至少還會持續兩年，波及范圍也會更廣。你要是想抄底，可以耐心等待一段時間。至少再等一年，有的是優良資產等著你打包收購?！?/br>
    擔心埃里克維斯被見利起意，陸持索性把話說開。

    當然了，即便是分析局勢，陸持的毒舌屬性和本性中的某些特質，仍然讓他把新世紀這種低端騙人的金融機構評價的一無是處。

    事實上在陸持大佬的眼中，新世紀這種沒底線的所謂金融機構跟詐騙犯也差不多。

    至少在專業領域矜傲到一定程度的陸持是不會欣賞這種唯利是圖，還只會壓榨底層民眾的鬣狗的。

    躍鹿基金站在資本金字塔的最頂端，大佬的團隊伙伴也必須是雄獅、猛虎、花豹、狐貍級別的。貓科犬科無所謂，基本的屬性一定要有！

    埃里克維斯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陸持。最后笑道：“放心吧。我肯定會跟躍鹿基金共同進退?！?/br>
    陸持看了埃里克維斯一眼，沒再多說。

    2007年4月2日，全m 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機構新世紀金融在多方尋求援助無果后，被迫申請破產保護。伴隨著新世紀的破產，全m四百多家代理發放次級債券以及相關住房抵押貸款業務的金融機構紛紛倒閉。

    六月，一直堅稱次級債券是aaa級別優質債券的全球兩大信用評級機構首次下調各類次級債券及其相關金融衍生品的信用評級。伴隨著各大評級機構對于次級債券信任等級的全面調整，一場有關于整個華爾街的信任危機開始爆發。

    m國民眾開始懷疑華爾街發放次級債券的立場和目的，甚至懷疑整個金融領域明知次級債券的危險卻為了利益互相包庇粉飾太平，所以才會造成越發嚴重的次貸危機。

    民眾的抱怨和質疑使得次貸危機的惡劣影響慢慢擴大，并逐步蔓延到全m各個階層。與此同時，大量金融機構的倒閉和被迫裁員也使得m國的失業率一再創下新高。多米諾骨牌的層層坍塌開始導致更為嚴重的惡性循環——m國房市的崩潰也陸陸續續影響到其他實業方面。

    無論這副多米諾骨牌搭建的有多么精美華麗富麗堂皇，都無法掩蓋其本質中一碰即倒的脆弱不堪?？瓷先o堅不摧的塔牌帝國在風雨飄搖之際，很可能只需要輕輕一推，就會以摧枯拉朽之勢坍塌破碎。

    灰煙塵土斷壁殘垣，伴隨而來的，還有帝國毀滅之后的生存危機。

    手中持有的各類次級債券和金融衍生品一個接一個的變成一無是處的狗屎垃圾。隨著華爾街無數金融機構的倒閉，股民們省吃儉用的家庭資金也都付諸東流，徹底蒸發在風雨飄搖的股市里。

    緊隨其后受到牽連的，則是那些跟房屋貸款一同捆綁打包成次級債券的其他行業的金融衍生品。還有那些為了保證投資回報率，把閑散資金投放到股市里的實業公司。

    當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的時候，整艘船上的客人都在想方設法跳船逃生。為了確保自己能夠活下去，更多的民眾成為逃難時無暇顧及的累贅，被拋下，被遺棄。

    不論是金融行業，還是其他行業，很多企業為了應付眼前的危機縮短開支不斷的裁員。

    于是剛剛在股市上遭遇了一波沉重打擊的股民們愕然發現——

    錢沒了，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

    民眾開始恐慌。開始質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當整個大盤都開始下跌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幸免于難——除了在這場風暴來臨之前，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對賭協議做空cao盤的陸持及其同盟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