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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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來一看, 果然里面躺著一支蘭花玉簪,不光玉質比他上次送我那個更為瑩潤剔透,便是簪頭那朵蘭花也雕得更為曼妙動人。 我拿在手里細細端詳許久,仍舊把它放回到匣子里。想起昨日衛疇賜給我的魚龍符佩來,又另尋了個匣子仔細收好。 有了此佩,我便可完成倉公遺愿, 待衛疇攻破荊州六郡時,想辦法盡力勸阻衛疇廢止屠城之令。 原本衛疇見堂弟衛仁久攻不下, 打算親自前往荊州征討章羽。但因郭茄、衛璜接連亡故, 心傷之下,便暫緩了親征之事,只命衛恒在徐州督促一眾部將,好生修整練兵, 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時, 再出動大軍, 去蕩平荊州、橫掃江左。 自衛恒去后, 除了初一、十五去給姨母問安外,其余時候我都是閉門不出。 衛珠因上次之事,也不敢再過府來找我。讓我有些詫異的是,上次那往焦尾琴中偷放詩帕栽贓之事,雖然有衛恒幫著衛珠一道暗地里追查,竟然始終查不出當日到底是衛珠身邊哪個婢子做下的。 許是衛恒失了耐心,索性臨走前讓衛珠尋一個由頭,將她身邊的婢女,除了那日一直跟在她身邊侍奉的留香外,其余全都遣出丞相府,請姨母另給她挑幾個妥帖的婢女來侍候。而那些被放出府的婢女,則全都被衛恒暗中買走,方便繼續查問。 衛恒雖每旬都會給我寫上一封書信,但因怕那信會落到旁人手里,或是在我收到之前,已先被旁的什么人過目,因此從不在信里提及此事。 他的信雖來的頻繁,但話卻不多,無非是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時不時便要感嘆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br> 我卻沒他這許多離愁別緒,雖不時也會想起他,卻也覺得我就一個人這么清清凈凈地住著,既無夫君之煩心,又無妾室之攪擾,就連宮中的衛華也再不曾找過我的麻煩,日子過得簡直是悠閑順遂之至。 少了他在身邊,也不覺得就缺了什么,反而覺得松快,不用再打點精神去應對他。前世的那些噩夢竟是一個也沒再做過。 只可惜,他覺得度日如年,我卻覺得光陰飛逝,才過了兩月余,他便又從徐州回到了鄴城。 因為除夕到了,衛疇便是再不待見他這個兒子,也得家人團聚,吃上一頓團圓飯。 正月初一,衛疇忽然頒下一道詔令,封賞子侄。四子衛章被封為鄢陵侯,五子衛勤被封為西鄉侯,六子衛玟被封為平原侯,他最疼愛的衛璜亦被追封為鄧哀侯。 除了未滿十五歲的公子外,衛疇將他年長些的兒子皆封為侯,對衛真、衛范等也多有封賞,只略過了一個人,為他立下功勞最多,也是他最為年長的兒子——衛恒。 衛恒如今可說是他的嫡長子,可他在詔令里卻對這個兒子提都沒提一句,既未賜他爵位,也未升他的官職。 這詔令一出,頓時朝中不少老臣,如尚書令荀煜、太中大夫賈羽等紛紛為衛恒鳴不平。就連衛玟的岳父崔炎也給衛疇上書一封,直諫此事。 衛恒本人,倒似對此毫不在意。見我問起,他也只是自嘲般笑道:“父王如此待我,我早已慣了。如今沒了璜弟,他怕是想給子文鋪路?!?/br> 他不愿多談此事,目光落在我的發間,有些不樂道:“倒是夫人,為何不戴我送你的那枚簪子?” 我微微一笑,“那是子恒親手所作的簪子,我怕萬一不小心從發間滑落,又給跌碎了?!?/br> 許是想到那個被他親手砸得粉碎的頭一個蘭花玉簪,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可我早就發現,無論我說什么,便是刺他幾句,只要我是笑著同他說,那他便是再慪,也發作不出來。 他抬起手想來捏我的臉,我也不往后躲,就那么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便又把手訕訕地收了回去。 有些含酸道:“我瞧夫人這兩個月倒是過得極好,紅光滿面、神清氣爽,半點也沒有良人遠征,獨守空房的閨怨思婦之情?!?/br> “公子這是怪妾不曾衣帶漸寬、形銷骨立,飽嘗對您的相思之苦?” 衛恒摸了摸鼻子,“恒自然不舍得夫人如此。只不過……我本以為,你我當小別勝新婚,可夫人待我,怎么比起之前反而更淡了些?!?/br> 我淡淡一笑,“想是公子多心了?!?/br> 頓了頓,我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件事,公子還是沒有查出來是哪個婢女所為,她背后之人又是誰嗎?” “嗯,任我怎么命人審問,甚至用了些刑,那些婢女依然無一人招認?!?/br> 似是覺得沒能查出真兇,顏面無光,衛恒有些不敢同我對視。 見他這副模樣,我越發肯定了心中那個猜想。 “只要公子能始終相信妾身,便是查不出來那幕后之人,也無妨?!蔽业?,心中卻有些微微發涼。 也不知是因為那些老臣的諫言,還是衛疇自己心中也覺得實是虧待了衛恒。十日后,他突然又頒下一道詔令來,雖仍是未對衛恒賜以侯爵,但卻升了他的官職,除仍舊兼任五官中郎將外,又加封他為副丞相,可置官署。 一時之間,前幾日門前冷落的五官中郎將府,頓時又門庭若市起來。 這日,我正在翻看倉公那本《葦葉集》,尹平忽然前來,說是奉了衛恒之命請我到前廳見客。 “都是些什么客人?”我問道。 這幾日來拜訪衛恒這位副相的雖多,亦有攜女眷同來的,但他知道我不喜這些應酬,一概推說我身子不適,從不曾請我出去待客。怎么今日倒想起這一出了? “回夫人,乃是素日同中郎將極為交好的那幾位公子?!?/br> 我一聽便明白了都有些誰,想也不過是荀淵同吳家兄弟,還有王璨、徐甘、阮禹、應楊這幾人。前三人同衛恒乃是少年時結下的情誼,無比深厚。后四人則因文采出眾,極得衛恒賞識,同他是以文論交的文友。 他時常同我說起這幾人,也曾提過想讓我見見他這幾位好友。只不過—— 也不知為何,我心頭忽然又生出那種不祥之感,總覺得我若是去,又會發生些不好的事來。 這種感覺自從上次詩帕事件之后,已經許久不曾有過了。 見我想要推辭,尹平忙道:“中郎將吩咐,命小奴務必要請夫人過去。中郎將今日興致極好,先前同幾位公子曲水流觴,各做了數首詩作,想要評出前三甲,一時爭辯起來,誰都不肯相服,知夫人素有才名,慧眼獨具,想請夫人去做個評判?!?/br> 我忍不住心中好奇,到底還是隨他去了前廳。 衛恒見我去了,極是欣喜,親自起身迎我,滿座嘉賓顯然也都知道我是何人,皆拜伏于地朝我行禮。 只有一人,雖身子俯下去了,可那脖頸卻仍舊斜立著,抬頭直視著我,眼中露出驚艷的神色來,竟似看得癡了。 我雖微有不悅,但礙于衛恒的顏面,也沒說什么。倒是衛恒也察覺了那人的無禮之舉,狠狠瞪了他一眼,將我攬在懷里,扶我到他坐榻旁同他坐于一處。 他倒也沒急著讓我點評詩文,先將座中之人一一為我引見了一番。我這才知道方才那平視我的無禮之徒,竟然就是衛恒時常提起的吳家兄弟中的大郎,名喚吳楨,字公干,他邊上坐著的文弱青年,是他的弟弟吳良,字公達。 倒是我先前便已見過幾面的荀淵荀伯昭,卻并不在座中。 衛恒遞給我一沓帛紙,“這是我同諸友寫就的詩文,只有公達一人不擅此道,一首未作。為免公平,方才等夫人來的時候,我們已請公達謄抄了一遍,還請夫人為我等品評?!?/br> 我接過那一疊帛紙,一張張細細看過,那吳公達雖不會作詩,但字倒寫得極好,一筆一劃,極是遒勁,和他文弱清秀的外表截然不同。 那帛紙上所抄錄的詩歌無一不是上乘佳作,每讀一篇都令人耳目一新。 當我又揭過一頁,看向下一首長詩時,不覺微微一怔,那是一首仿古樂府相和歌辭的《善哉行》。 但見那微黃的帛紙上寫道: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妍姿巧笑,和媚心腸。知音識曲,善為樂方。哀弦微妙,清氣含芳。流鄭激楚,度宮中商。感心動耳,綺麗難忘。離鳥夕宿,在彼中洲。延頸鼓翼,悲鳴相求。眷然顧之,使我心愁。嗟爾昔人,何以忘憂? 我忽然想起數月前,衛恒說過他也要為我寫一首詩賦,后來再不見他提起此事,我還當他是寫不出來,或是忘之腦后,卻不想……竟在這里等著我呢! 借口找我來品評他們的詩作,實則不過是想讓我看到他這首詩吧! 許是隔了這許久,他才終于作了出來,不好意思直接拿給我看,就想了這么個法子,混在一堆詩作里,遞到我眼前。 我心中微微有些好笑,看過一遍后,故意不再多看,甚至比看別的詩作用時還要短些,便揭過放到一旁。 余光里,我見衛恒唇角的笑似乎有些發僵,酒爵中的酒水已然滿溢而出,他卻仍擎著銅壺繼續往里頭斟酒而不自知。 第50章 魁首 我忍著笑意, 將余下幾篇詩作一一看完,剛放到案上, 那王璨王仲宣便開口道:“敢問夫人, 可選出前三的佳作否?” 吳楨在一旁笑得有些促狹:“往常在我家中行此評詩論優的雅事時, 只要是舍妹品評,哪怕換了筆跡,子恒的詩作也從來都是第一。不知此次,換了嫂夫人來品評,子恒能否仍舊坐穩這魁首的寶座?” 聞言,我不由看了衛恒一眼,原來他每次到吳家去喝酒,除了吳楨同吳良兄弟倆,還有他們的妹子作陪。 衛恒就跟沒聽到這話似的, 神色不變,只是著急催我道:“還請夫人給我們一個痛快, 不知哪三首詩入了夫人的青眼?!?/br> 我微微一笑, 命人取過三枚竹簡并筆墨來,各在其上寫上詩名及其首句。寫好后, 依次倒扣在托盤里, 命人送到吳良面前,請他宣讀。 吳良先宣讀的是被我選為第三的詩作——《燕歌行》。 其詩為: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椗b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眾人聽了,對視一眼,露出有些了然的微笑來。 及至吳良再念出位列第二的詩篇名字時,眾人原先了然的神情里又添上了一抹古怪。 衛恒的神色倒是略略好了一些,可眼中卻仍透著些失落。許是因為我只將他作的那首《善哉行》選為第二。 等到吳良該念被我選為第一的詩篇名字時,他先驚嘆了一句,居然又是一首《燕歌行》! 這些詩篇里,以《燕歌行》為名的足有七八篇,我之所以選中這一篇為第一,只因愛它的首句“別日何易會日難?!焙喼钡莱鏊须x人的惆悵之情,其后數句更是寫盡離別之心憂神傷。 吳良環顧四周,清了清嗓子,將這首詩念了出來。 其詩曰: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書浮云往不還,涕零雨面毀形顏。誰能懷憂獨不嘆,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戶步東西,展詩清歌聊自寬。樂往哀來摧心肝,悲風清厲秋氣寒。羅帷徐動經秦軒,仰戴星月觀云間。飛鳥晨鳴,聲氣可憐,留連懷顧不自存。 短暫的寂靜過后,王璨幾人忽然紛紛看向衛恒,群情激動,“子恒,你竟然使詐,嫂夫人竟然三首全選了你所作之詩,這分明就是你們夫妻合起伙來徇私舞弊?!?/br> 我不由一怔,怎的這三首詩竟全是子恒所寫? 我選那首《善哉行》固然是存了幾分私心,既然猜到是他為我所寫,若不選出來,怕他又要吃味,多少有些舞弊之嫌,可那另兩首《燕歌行》,我是當真不知那竟是子恒所作。 我正自怔楞,衛恒早在案下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再是灼熱,也比不上他目光里那毫不掩飾的火熱,炙烤的我簡直不敢偏頭去看他。 只是向眾人解釋道:“這三首詩我此前從未見過,今日才是第一次得見。諸君既是他的摯友,當知以子恒的傲氣,是斷然不會行此舞弊之事,何況以他的才氣,也無須多此一舉!” 不用轉頭去看他,我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的激動欣喜,就聽他攥著我的手朗聲笑道:“夫人無須跟他們多言,他們這是嫉妒!嫉妒我家夫人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瞧出孰優孰劣來!” 眾人自然不服,紛紛嚷道:“夫人既如此說,還請說出子恒的詩妙在何處,比起我等之作又好在何處,方能令我等信服?!?/br> 我微微一笑道:“眾位公子的詩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子恒的詩如西子捧心、俯首無言,孰者更優,當無須我再多言。諸君覺得我這品評是否公允?” 旁人倒還未說什么,吳楨卻第一個拍掌贊道:“妙??!‘西子捧心、俯首無言’這一句點評實在是妙,真不知嫂夫人是怎么想出來的。我原先還以為舍妹點評子恒的詩已是細致幽微,萬想不到夫人一雙慧眼,直指其精髓,竟是更勝一籌?!?/br> 又是這吳家妹子,我不由微微蹙眉,再看向衛恒時,他卻好似全然沒聽到吳楨說了什么,只顧不錯眼地盯著我瞧,目灼灼似火,那里頭的熱切歡喜如要溢出來一般。 也不顧眾人都在坐下瞧著,他湊到我耳邊,得意道:“我原以為夫人最多挑中那首《善哉行》,卻不想夫人眼里竟只看得到我的詩,再也瞧不見別人的,這可真是叫恒喜出望外?!?/br> 我微微有些發窘。我也沒能想到,衛恒這樣一個勇猛血性的昂藏男兒,竟會作那思婦口吻,寫那傷春悲秋之辭。我以前只道他的詩作細膩沉郁,卻不想里頭竟還藏了顆女兒心肝。 他這是盼著我能對他朝思暮想,故而以我之口吻寫就,還是…… 我隨即想起,他同我解釋對衛玟的耿耿于懷時,不也是將他比作個女兒身,反將我比作那娶了他的夫郎。難道說……他的這兩首《燕歌行》就是在直抒他的胸臆,覺得他就如那“怨婦”一般,被我這個“夫郎”冷落,夜夜獨守空房? 眾人此時已紛紛舉起酒杯,要賀他這個詩會的魁首。 有人笑道:“往常子恒也不是沒得過咱們這詩會的第一,卻從不見如今日這般高興,可見到底是嫂夫人親自選出來的,實在意義非凡!” 另一人也調笑道:“子恒你也別怪我等嫉妒,你本就是天之驕子,娶了位美若天仙的夫人不說,嫂夫人又是如此蘭心蕙質。佳人固然難得,可如嫂夫人這般才貌雙全的仙子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子恒如此得上蒼厚愛,必須滿飲三杯,以安吾等嫉妒之心?!?/br> 衛恒聽了他們這些言語,雖然唇角的弧度不變,可那眼睛中的光采直如艷陽般灼灼生輝。他也不推拒,果真是一氣兒滿飲三杯。 我偏頭瞧著他,這樣歡喜如孩童般的衛子恒,似乎在我兩世為人的記憶里,也是頭一回得見。 他剛放下酒爵,就又湊到我耳邊,迫不及待地問道:“我這首《善哉行》比起子文那首《洛神賦》如何?” 我又些無奈,這人怎么又來了?只得道:“若論玲瓏詞筆,自然當選子文,可若論直抒胸臆,便非子桓莫屬。子文之詩過于看重文采,而子恒則純為心有所感,是以,子文的詩可仿而學之,而子桓的詩卻是任誰也學不來的。 他不依不饒,“那阿洛心里更喜歡哪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