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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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恒有些不高興。但今晚尹平沒跟在他身邊,不能替他說出那些他礙于顏面說不出口的小心思。 他悶坐半晌,到底沒在這個稱呼問題上糾纏下去,轉而問道:“父王都同夫人說了什么?可是已有疑我之心?” 我點了點頭,衛疇是什么樣的心性,衛恒這個做兒子的,自是比我更為清楚。是以,在這一點上,我無須隱瞞。 衛恒聽了,果然臉上神色不變,只是諷刺地笑了笑,“若是父親不疑我,那我倒要懷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br> 這樣的父子之情,我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此時對衛恒而言,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 眼見漏壺中的時刻已快到亥時,我有心催他離去,可看著他眼底那抹濃重的郁色,趕人的話終究在此時說不出口。 可這樣同他默然相對,又實是尷尬的緊,我只得重又撿起竹簡,想擋一擋他幾乎未曾移開過的眼神。 哪知我才將竹簡舉起來,便被他一把奪了過去。 “燭火昏暗,看多了傷眼,夫人又正在病中,還是早些安歇吧?!?/br> 臨去前,他忽然頓住腳步,回身道:“在父王面前,多謝夫人了?!?/br> 見他終于步出內室,我心中松了口氣,起身到凈房洗漱過后,坐于鏡奩前御去束發玉環,拿起紫玉梳來才梳了兩下,便被人接過梳子,身后一個聲音道:“我來替夫人梳頭吧?!?/br> 銅鏡中看不分明,可那聲音不是衛恒是誰?他不是走了嗎?怎地又…… 我正要扭頭,卻被他單手就將我身子定住,“夫人別動,仔細扯到頭發弄痛你?!?/br> “將軍怎么又回來了?”我問道。 “夫人不是說往后都會改口叫我公子嗎?怎么又叫起將軍來了。還是叫我公子吧,好聽!” 他的聲音沙啞而醇厚,一掃先前的憤懣無奈,竟還隱隱透出一絲愉悅來。 我心中有些不安,想起身,卻又掙不過他,只得任他一下又一下地梳著我長長的發絲。 “公子如此紆尊降貴,莫不是為了方才謝我之事而報答于我??晒泳筒慌轮x錯了人嗎?”我聲音有些僵硬地道。 “不怕?!蔽以捯粑绰?,他便斬釘截鐵地道。 “因為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夫人從來都只會偏心弱者。父王越是待我不公,夫人便越是會站在我這一邊?!?/br> 他的語氣里有我從未聽到過的溫柔。 這溫柔卻讓我愈加慌亂。 茫茫人海間,知我者最是難求??蔀楹?,這看穿我心性之人,竟會是衛恒呢? 前世的他,從不曾這樣讀懂過我的心思,他也不屑于去懂我。 前世時,那個一直小心翼翼,暗自企盼他能將目光停駐在我身上的人,是我。 那個放下矜持,時時處處都想對他好的人,也是我! 可我越是想對他好,他就越不拿正眼瞧我。 可是這一世,我卻和他易地而處。 換了他不再冷著一張臉,目光時時處處追逐著我,或明示、或隱晦地對我各種示好。 而這一次,輪到我對他視而不見。 可他反而知難不退、愈挫愈勇? 這實是不像衛恒的性子。 許是幼年喪母,又一向不得衛疇喜愛,他的性子極是心高氣傲,又冷硬疏離。 你若待他如春風送暖,不見得他會被你捂熱。 但你若待他不冷不熱,他這座冰山只會讓你更加覺得寒意逼人。 我隱約記得在前世的夢里,偶爾有那么一兩個片斷,因為累了,我待他便如現在一樣,淡漠疏離,敬而遠之,他瞪著我的眼神便如要吃人一般,雙手按在鎖骨上,險些便擰斷了我的脖子。 可是現下,無論我再怎么冷待他,橫眉冷對,故意激他。 他再是被我氣得怒火中燒,也不過捏緊了拳頭,轉身走掉,最多拍拍幾案,從不敢對我動一根手指。 可過不多時,又會如那看家護院的大狗般蹭到我跟前來,委婉示好。 便如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替我梳頭。 難為他一個整日舞刀弄劍,箭法精妙到可百步穿楊的將軍,此時握著這把小小的玉梳,竟有些微微的顫抖,一下又一下,從發梢梳至發尾,手下輕柔無比,像是生怕會弄痛了我。 卻不知,他主動替我梳頭這一溫情脈脈的舉動本身,就已讓我心中極不痛快。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讓我心里不自在極了。 被他如此相待,我倒是隱約有些明白了,為何前世我越是想待他好,他就越是不待見我。 若是你心悅之人,這般對你溫柔相待,你自然只會心生歡喜,如飲蜜糖。 可若是那心厭之人,亦是這般做派到你面前來獻殷勤,那便如效顰的東施一般,丑而不自知,更惹人生厭。 想明白了這一點,除了嘆息前世的自己外,推己及人,對這一世的衛恒,我竟生出了丁點兒同情之意來。 “公子,”我輕聲道,“你無須為我做這些的,我不用你這樣來——” 我正要說出報答二字,衛恒忽然低低地念了一句詩,“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跟著輕笑道:“我知道夫人每有善舉,是從不要人相報的。我這般做,也并不是為了報答夫人,不過是尊倉公遺訓,‘自家夫人更需自家愛護’,照著倉公他老人家留給我的那張方子,好生‘愛護’夫人罷了?!?/br> 不知為何,聽到后一句愛護兩個字,我忽然面上有些微微的發熱,正覺得難堪。 肩頭一縷青絲忽被他挽起,就聽他感嘆道:“四年過去了,夫人發間的香氣,仍舊是那淡淡的蘭香?!?/br> 我的心跳似慢了一拍,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在說什么。 他卻生怕我聽不明白,又絮絮道:“那年我從黑山賊的馬下救了夫人,你我共乘一騎,你就坐在我胸前,包發的頭巾掉了,露出鴉青色的一團圓髻來,如云如朵,隱隱有淡淡的蘭花香氣?!?/br> “那香氣幽幽暗暗,越發惹得人心動不已。我到底沒能忍住,借著馬背顛簸,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發的石簪。風兒一吹,夫人的一頭如瀑青絲便飄了我滿臉,那樣絲滑的觸感,那樣淡雅沁人的蘭花香氣……” 他的聲音似沉浸在往事之中,帶著一絲追憶懷念的味道,“說出來不怕夫人笑話,我那時背心痛得厲害,若不是靠了夫人發間那一縷香氣提神,只怕不等找到那間棲身的茅屋,我就在半道上暈過去了?!?/br> 銅鏡里,我原本漠然無波的臉上泄露出一絲不可置信來。 我做夢也想不到,衛恒竟會對我做出這種事來。在當時那般兇險的情境下,他不想著怎樣逃命,竟還有閑心去嗅我發間的輕香,甚至如個狡童般去弄散我的長發? “公子說笑了,您從來深沉持重,做不來那樣……那樣的無賴之舉?!蔽覕嗳环穸ǖ?。 衛恒手上的動作一僵,片刻后,我才聽到他聲音壓的極低,似是想叫人知道,又怕叫人聽到般地呢喃道:“若不是遇到阿洛,我亦不知,原來我心中亦是個知慕少艾的少年郎!” 他這句話,如投石入井,將我心間那口波瀾不起的古井水砸得水花四起,再難將息。 可那攪亂我心之人,話一出口,卻比我更是慌張,似乎做了什么極為羞恥的事一般,平日的高冷端凝蕩然無存,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一陣風過處,他已從我身后消失不見。 我僵坐半晌,一點點地回過身子,看向身后,但見燭影深深,空無一人。方才的一切,不真實的如同一場夢。 如果不是那人逃走前,匆匆往我發間插了枚東西的話,我幾乎真要以為那不過是一場詭異的夢境。 因為是在夢里,所以衛恒才像換了個人似的。 可是我發間那枚憑空多出來的簪子,無聲的提醒我,方才衛恒所做、所說的一切,都不是幻夢,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我緩緩探手到發間,取下那枚他留下來的簪子,在燭火下看了許久,想到我初見他時的情竇初開、少女心事,忽然掌心輕顫,一滴淚落了下來。 第40章 厚顏 先前衛恒也曾跟我流露過, 早在我同他第一次定親時, 他便已有娶我之意, 甚至還對程熙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醋意。 我初聽時雖覺得驚訝,可再一細想,卻是不信的。 他若是早在那時便對我動情, 前世時又為何會那樣待我。這世上怎會有人, 能忍心將自己心悅之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對她甚至比對常人還不如,終日冰冷相對,一絲溫顏也吝于給她。 所以任衛恒各種明示暗示, 我總是不信, 只當他是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故意接近討好我。 可是現在,我原本的堅信有些動搖了。 因為那根簪子,一枚青石所制,男子所用的粗頭發簪。 當日從洛城逃離時,嫂嫂怕我容顏太好,惹人注目,將我發間釵環盡去, 滿頭烏發, 挽做一個男子的發髻, 拿了長兄的一枚發簪給我別在發間。 正因為這發簪是長兄的遺物, 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確是當日嫂嫂給我束發的那枚青石發簪, 衛恒他……他沒有騙我。 他確是在攜著我匆忙逃命間,還不忘撥下我發間的石簪,甚至將這簪子一直收在身邊,藏了這么久。 原來他在那時,就已經知道我是女兒身了。 耳邊又回響起他那句極低的呢喃聲,“若不是遇到阿洛,我亦不知,原來我心中亦是個知慕少艾的少年郎!” 若非這一世,他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終于肯把這簪子拿出來示人,只怕我會如前世一樣,直到被他一杯毒酒賜死,也不曾知曉他曾在我們相遇之初,便以此發簪為憑,對我生了愛慕之心。 可他若那時便對我心動,又為何會在娶了我之后,對我那樣視如陌路、嫌棄以待? 我心頭疑問更深,卻不知該如何問他要一個答案。 許是這些前塵往事紛至沓來,直到三更天時我才朦朧睡去,次日過了辰時,方起身梳洗。 采藍如往常一般,從妝盒里取出把青玉梳來,欲為我梳頭。 這青玉梳是姨母所贈,雖然玉質更好些,但那把紫玉梳因是母親送我的及笄禮,是以我更喜用那把紫玉梳梳頭。 采藍每日為我梳頭,不會不知道我素日喜好。 我忽然想起昨夜,不由問道:“我那把紫玉梳呢?可是不見了嗎?” 采藍這才囁嚅道:“婢子是沒在妝盒里瞧見,想著許是落在哪個角落了。因見夫人心緒不佳,怕知道這梳子不見了,更增煩惱,就想先掩過去,等我和采綠再細細找過一遍,再回稟夫人?!?/br> 我心頭有些發堵,悶悶地道:“不用找了,那把梳子沒丟,只是……被人給拿走了?!?/br> 采藍見我神色不虞,也沒敢問是誰拿走了那把紫玉梳,輕手輕腳地替我梳好了發,如往常那般將我兩側鬢發松松挽到腦后,頂心挽一個簡單的高髻,上插玉冠,雖然簡單,卻清爽宜人。 只是我的心情卻半點也清爽不起來。堂堂五官中郎將,竟然有暗地里做賊的嗜好,先是四年前偷拿了我束發的簪子,好容易還回來,又順手把我的紫玉梳給順走了。 我有些頭痛地揉揉額角,若是旁的東西,也就罷了,可這紫玉梳是母親留給我的東西,無論如何,我都是要管他要回來的。 用過早膳,我便讓采藍、采綠二人去替我將梳子取回來,哪知她二人回來后說,“尹寺人說中郎將昨晚從夫人房里出來,便出府去找吳家兄弟飲酒夜談,徹夜不歸,直到現在也沒回來?!?/br> 我有些無語,他這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故意躲我嗎? 衛恒這一躲,直躲到二更天才回來。 我早命采綠在他書房候著,等他一回來,就給他呈上一張絹帕。我在那帕子上寫了八個字:郎本君子,奈何做賊! 盼著他能見字而知恥,將我的紫玉梳交給采綠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