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顏君陶在沉吟片刻后,才繼續用沙啞的聲音,試著對眼前的男人問道:“那你是誰?你看上去很在乎我,為什么?” 道主代入感極強,在那一刻心花怒放,表面上還要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紹:“因為我是你……” “我爹?”顏君陶趕在對方之前開了口,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說,帶著一種好似促狹又好像添堵的敵意。 道主喉頭一甜,差點一口氣沒捯飭上來,好一會兒,他才忍下了胸中涌動的那種感覺,對顏君陶強調道:“我不是你爹,我是你的道侶,你平時都叫我阿遂的。當然,我不介意在其他一些特殊的情況下,和你添點什么情趣?!?/br> 可以說是很禽獸了。 幸好,道主自控能力一流,并沒有做出什么起立的失禮事情。 但顏君陶還是頑強地坐了起來,在道主的攙扶下,很努力地和對方保持了一定距離。歪靠在靠墊上之后,顏君陶才道:“那我呢?” “你叫顏君陶?!彪m然道主很想給顏君陶改個名字,讓他變成自己的獨一無二。 但在仙界,名字也代表了一種仙力,一種契約。若顏君陶對自己名字的認知和事實對不上,有可能會引來很不必要的麻煩。 道主只能忍痛認下了顏君陶這個名字,并且很會編故事道。 “我當初閉關時,似有所感,化作一道分身下界,前往了修真界。在遇到你后,與你相知相愛,如今你終于也飛升了,我們得以修成正果……” 這樣日后哪怕顏君陶在仙界遇到熟人,故事也是可以自圓,并且說得通的。 “我為什么會失憶呢?”顏君陶對于道主口中的過去好像并不是特別好奇,問得更多的是其他事情。 “你飛升時出了些差錯,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把你治好了,只是近段時間你最好還是多休息,以鞏固境界為主,不要cao之過急?!钡乐鳒厝嵝∫獾厣锨?,攏了攏顏君陶的碎發,如錦緞一般絲滑,讓他摸著摸著就有點上癮,怎么都不愿意離開,他憐惜地看著顏君陶,“頭還暈嗎,想喝點什么嗎?” “你說我飛升出了岔子?”顏君陶對這件事好像很執著,“什么樣的岔子?” 道主自顧自地替顏君陶決定好了還是喝一些溫潤的果飲,并化了一粒不知名的丹藥在里面,等果飲變成星光一樣的顏色后,這才端到了顏君陶眼前。 非要看著顏君陶喝完,才肯繼續說話。 而就在這短短的電光石火間,道主已經想好了一整套完美的說辭,他對顏君陶道:“你太過急于求成了,我知道你是想要變得更加強大來保護我,但是親愛的,我的就是你的,不論是財富、地位抑或者是修為。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我會擔心的?!?/br> 道主的眼神是那樣溫柔,仿佛他們真的已經相愛了百年,還擅自加了不少奇怪的設定。 但在道主想要去觸碰顏君陶的臉頰時,顏君陶卻動作明顯地避開了,他也不是很愿意被道主握手,抗拒就寫在臉上。 道主的眼里閃過一絲受傷,卻還在故作堅強:“是我唐突了,你現在忘記了我,沒事,咱們可以先當朋友,一點點慢慢來。至少,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好嗎?” 顏君陶點點頭,只是有沒有防備,那就是他自己心里才清楚的事情了。 等顏君陶喝完全部酸酸甜甜、仙氣撲鼻的果飲,正欲張口說些什么,他的身體卻忽然爆發出了一陣類似于仙力不穩的暴動。 道主趕忙抬手掐訣,用自己如宇宙一般的仙力,緊緊保護住了顏君陶,開始為他梳理。 顏君陶剛剛飛升,就直接越級成了金仙,再加上被抹去了記憶,昏迷兩次,會出現這種情況一點都不意外。道主也早有準備,剛剛給顏君陶喝的丹藥,就有固本培元、陰陽調和的作用。只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點,沒能控制住顏君陶體內的仙力。 無數玉液瓊漿就像是不要錢一樣,送到了顏君陶的嘴中,道主更是不惜仙力地帶著顏君陶在四經八脈中游走數個周天。幾乎可以說是在用自己一人之力,在給養顏君陶。 暖暖如細流的仙力,讓顏君陶舒服了不少,發出一絲呻吟。 當顏君陶再一次從昏睡中醒來時,就和道主一起,看著他的身體一點又一點地從青年縮回了少年,直至再一次變成了五六歲大小的模樣。仙衣也跟著一并縮小,變成了再合身不過的模樣。 道主:“……”這是什么cao作? 顏君陶也睜大眼睛,晃了晃自己藕節一樣的小臂,茫然地問道主,惡人先告狀:“為什么我喝藥之后變小了?” 道主哪里知道為什么呢?這么多年當仙人的經歷,他遇到過不少奇怪的事,但這種飛升之后重塑仙體好不容易變成了青年,又退回幼崽狀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變小一定和他的那些藥沒關系。 道主有點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抹了顏君陶的記憶,導致他自我認知上出現了一些問題,這才讓身體變得不可控制。 但這話肯定不能和顏君陶說,所以道主說的是:“你是千年、萬年難得一遇的修煉之才,得道太早,身體一直生長緩慢,如今回到小時候,大概也是因為這種狀態是你最熟悉的,最能節省仙力,保護自己的方式?!?/br> “是嗎?”顏君陶還有些狐疑,但最終還是只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紫袍道主,終于露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個笑容:“看了我們真的要當父子了?!?/br> 道主無奈,卻也被顏君陶感染著笑了起來:“那爹有這個榮幸,可以抱著你先去休息嗎?” “沒有?!鳖伨找稽c面子也不給。堅持要自己走,邁著小短腿,努力丈量了整個小羅天的仙宮。仙宮是真的很大,大到從正殿去個寢宮都需要走很遠。 顏君陶倒是可以御劍而飛,但又怕仙力再次出現問題。 小小的玉團,執著地在雕梁畫棟、光輝燦爛的仙宮……滾滾而來。 等好不容易到了寢宮,顏君陶才無語地看了眼自己身邊惡趣味的道主:“就在隔壁,你帶我繞了這么遠的路?” “我以為你會選擇讓我抱的,”道主良心并不會痛地道,“多走走,強身健體?!?/br> 巍峨的寢宮內,仙石為燈,珠簾為屏,美酒如泉,在古琴顫若龍吟中,為顏君陶打開了全新的世界。低眉順目的妖仙站成兩排,山呼道主與天同壽,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對于突然出現,被道主領在手上的顏君陶,完全沒有一點好奇心,仿佛他就真的一直生活在這里。 顏君陶仰著頭,看著明顯是道主的宮殿,很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想一個人睡?!?/br> “當然,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钡乐鲗τ陬伨站蜎]有不應的,他目前還在努力維持自己溫柔如水的人設,像柳下惠似的不會逾矩,越雷池一步。 當然,這也是因為顏君陶如今就是個小孩子的外表,道主和容兮遂一樣,雖然蛇精病,道德薄弱,卻還不至于沒品到對小孩子出手。與其看得見吃不著,還自我折磨,不如利用機會當個紳士,給顏君陶留下一個好印象。 “我們住在一個宮殿的不同兩邊?!碑斎?,住得也不能太遠了,一個宮殿的不同兩邊,就是道主的忍耐極限。 隨后…… 等顏君陶在寢宮休息夠了,他就開始了各種作天作地的仙界之旅。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只是基本入門,一次比一次過分對道主頤指氣使、要這要那,好像在試探著道主的底線。 但道主對于顏君陶,是沒有底線的。 或者說,他的底線就是顏君陶。顏君陶最過分的一次放爐火燒了他一座丹宮,他也能笑瞇瞇地在一邊負責吹風,想讓火勢更大更壯觀一些。各種積年累月的丹藥,“噼里啪啦”地就像是在放鞭炮,毀在了這一場大火里,等全部毀掉了,道主問的是:“我還有好幾處這樣的丹宮,咱們還繼續嗎?” 顏君陶:“……” 不用過很久,整個小羅天乃至外面的三十五天都知道了,對誰都毫無感情,猶如大道一般無情的道主,突然有了個愛人。要星星不給月亮,上天入地給搭梯子的那種毫無底線的寵愛,對方有次要騎在道主頭上當大馬,道主都開開心心地答應了。 特別灑脫自然。 這樣的過分,連顏君陶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但道主卻還是可以帶著一臉享受又寵溺的樣子說:“你還可以更過分一點的,別怕,我永遠都不會對你生氣?!?/br> “為什么?”顏君陶忍不住問,他這么作,就是想讓道主生氣。 “這樣別人就沒有辦法受得了你了啊,只有我可以?!钡乐鬟@個人的腦回路真的蠻病嬌的。 也因為顏君陶的折騰,道主一直沒空去找容兮遂的麻煩,顏君陶幾乎無時無刻不精力充沛,那個小腦瓜子里總能想出各種折騰人的主意,還只折騰道主,不蔓延任何仙宮里負責陪著他的人。哪怕累了想要休息了,顏君陶也非要道主在身邊陪著,稍微走動一下都不行,顏君陶會驚醒。 連負責照顧顏君陶的妖仙宅老,有時候都忍不住心驚rou跳地想要勸顏君陶收一收,但道主卻反而詭異地很滿意顏君陶的這種依賴程度。 某日,萬法仙尊本人親自來了小羅天。 發現仙宮內外只要會走人的路上,都鋪滿了各種柔軟的皮草與綢緞,仙力十足,光腳踩上去也不用怕涼了,相反還會很舒服。哪怕仙人其實本身就不用擔心著涼的問題。 “……”道主什么時候換了這么浮夸的裝修風格?萬法仙尊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旁人有接引的仙臣,恭恭敬敬地給出答案:“是因為顏仙主?!?/br> 顏君陶最近迷上了光著玉足在游廊下肆意奔跑,就像是個真正的孩子。一堆小仙、妖仙在后面賠著小心地追他,又不敢超過他。只求他能穿上珠履,小心滑倒,在顏君陶一次次拒絕之后,道主索性就給整座仙宮都鋪上了皮草,一天一換,還有花瓣。每一個拐角處甚至有一個小型的防碰撞陣法,整個仙宮都改造成了顏君陶的游樂場。 如此這般折騰之后,顏君陶反而漸漸有點不喜歡玩了。 萬法仙尊聽完之后都不會說話了,因為他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他聽到這一切后的心情。 偏偏沒走幾步,他還遠遠地看到了話題中心的正主顏君陶。應該是顏君陶吧,萬法仙尊不確定的想到,也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變成了一個孩子模樣,穿著紅色的燈籠褲配一件同色的罩衣,站在小羅天仙宮最高的地方,眺望著遠方從中心穿越而過的建木。 這還是他知道的那個小羅天嗎? 當年某任天帝的坐騎頑皮,進入小羅天稍稍就比仙宮最高的地方高了一截,都被道主下面的門客生生截斷了四肢。沒有人可以比道主的居所高。 如今卻輕易的就讓顏君陶這么踩在頭頂上玩? “您沒眼花?!毕沙荚俅斡亚樘嵝?,他們道主談戀愛就愛談的這么轟轟烈烈。 “這哪里是談了一次戀愛啊,根本就是重新投了次胎啊?!比f法仙尊忍不住感慨,一把打開折扇,給自己的腦子降了降溫。沒降成功,他忍不住想要試探一下,朝著顏君陶所在的方向就飛了過去,一點點拔高,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果不其然,在即將超過最高的屋頂高度時,萬法仙尊感受到了一陣不比雷劫差多少的電流,打過了他的全身。那酸爽,誰試誰知道。 萬法仙尊強忍痛意,好不容易才平穩落地。 顏君陶也帶著人飛了下來,精致的腳踝上戴著叮叮當當的金鈴,走到哪里都格外地清脆響亮,讓仙宮的小仙知道要及時退避,不惹麻煩。 “你沒事吧?”顏君陶幾步上前,表達關心。 “無礙?!比f法仙尊搖搖頭,云淡風輕的大佬人設不能崩!他用一雙狹長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顏君陶好久,暗暗想到,嘖,沒想到道主竟然好這口。 然后,這段小插曲就過去了。 顏君陶繼續飛到小羅天仙宮最高的地方,眺望建木外的世界,他已經好奇好久了,這日才終于問出口:“小羅天外面有什么?” “大羅天?!毖烧匣氐?。 “大羅天之外呢?”顏君陶再問。 “之外就是上界仙國的其他三十五天了啊?!睎|南西北各方天帝各占八天,剩下的都屬于中央天帝,“外界人心險惡,勢力錯綜復雜,著實不是什么好去處。三十六天下面還有修真界,上面是大荒。不過,我們只能在仙界活動?!?/br> “那阿遂呢?” “道主超然物外,不參與俗物?!睋Q言之就是他比所有人都牛逼。 顏君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萬法仙尊告別顏君陶之后,就去正殿找到了正在給顏君陶煉仙器的道主,他總覺得顏君陶不夠安全。萬法仙尊也不管道主在忙什么,直接就一股腦的把最近最大的麻煩,擺在了道主眼前。 光幕里,各方天帝齊聚,正在討論通天之路的事情。 南方的代理天帝位置還沒坐穩,是中央天帝最死忠的馬仔,為中央天帝搖旗吶喊,身先士卒。話太文藝又文縐了,道主和萬法仙尊都懶得聽他說,只是在心中高度總結凝練了一下對方長篇累牘的中心思想——【那趙進寶簡直目中無人!他當年自己通過通天之路違規上了仙界也就算了,如今竟然直接修復了通天之路?是要鬧哪樣???嚴懲,必須嚴懲!】 是的,如今上界仙國關注的已經不是趙掌門帶了多少人上來的問題了,而是大桃樹這條通天之路直接給修好了。 連趙掌門和夢口時夜都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而通天之路之間一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在大桃樹的作用下,最中央的建木,也是最老牌的通天之路,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等派人去查才發現,他們在下面鄒屠域的撼天仙劍陣被人動過了! 至于是誰被動的,誰也不知道,南方的代理天帝就把賬一起算到了趙掌門頭上。 北方的天帝不樂意了,他說的是大白話:“怎么就一定是阿寶做的呢?他一心都在專注大桃樹的修復,這點他自己從沒有否認過。哪里有空再去動鄒屠的劍陣?” “你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和那個趙招財之間有問題,才這般維護趙進寶!”天帝們在私底下討論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外面以為的那么夾槍帶棒,他們更喜歡直接把問題擺在明面上。 “人家才是一家人,不維護自己人,維護你?”東方的女帝也開了口,表情不怒自發,頭發一絲不茍,但口中護短的意思卻很明顯,天衍仙宗就在她的八天之內,甚至她的兒子就拜師天衍仙宗,“絕地天通是上一任先帝因一些特殊理由下的命令,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我看早就該把天路打開了?!?/br> 哪怕是仙人,也都有親人,他們這些飛升早的還高,把親人通過通天之路都接到了天上,倒是不用愁。但是其他后來飛升的仙人呢?就活該享受孤獨,父母子女不能團聚,恩愛道侶天人永隔?這到底是上界仙國,還是“見不得人好”拆遷團? 簡直莫名其妙! “你不能因為天衍仙宗就偏這樣的心?!?/br> “我為什么不能偏心?我修的又不是什么公正公平之道?!睎|方的女帝一直都不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卻特別坦白自我,說到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而對道主道,“聽說顏君陶在您這里?您也知道,顏君陶是天衍仙宗費心培養了這么多年的不世之才,又歷了三災九難,這邊還指望他成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