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我討厭水!”哪怕有靈力護體,夢口時夜也總感覺自己的翅膀黏黏糊糊的,它希望能盡快搞定這個。 “怎么搞定?”顏君陶甚至都沒有找到大桃樹的根在那里。 容兮遂游過來握住了顏君陶的手,帶著他的神識一起云游而出,一眼千里,瞬間撤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后,容兮遂提醒顏君陶再往他們所在的地方看去。那一片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而是大桃樹的根。 哪怕是雙環玉佩所在的地方,也并不是真正的海底,依舊是大桃樹的根。 它是如此龐大,大到了當你在它身邊的時候,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顏君陶的身體還在原地,試著揚脖看去,脖子都酸了,也還是沒有看到盡頭。 夢口時夜問趙掌門:“準備好了嗎?” 趙掌門點點頭,然后,顏君陶就感覺到了浩瀚如大海的仙力,鋪天蓋地而來。大桃樹黑色的根發出了如玉一樣的光芒,以趙掌門的神魂為媒介,整片海域都開始翻江倒海。 等顏君陶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到了大羅天。 大羅天位于玉京山上,是從修真界到上界仙國的一個中間過渡地帶,準確地說已經算是上界仙國了,但已經很少有修士在飛升時能夠進入這里。也沒有仙人能夠進入。顏君陶之所以知道這里,是因為他就是那個一般里的不一般。 顏君陶上輩子飛升的時候就走過大羅天,看到了“一株乃彌覆一天,八樹彌覆八方”的七寶之樹,聽著仿佛有什么聲音在吟誦,“三界之上,眇眇大羅,上無色根,云層蛾峨”。 “我們……”顏君陶看著趙掌門、夢口時夜、容兮遂以及巨鯨寶寶,突然有點不確定他們這到底算什么狀態。 “別擔心,我們還沒飛升?!壁w掌門笑著對顏君陶解釋,“這里只是離上界最近的地方?!?/br> “那么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容兮遂警惕地看著趙掌門,他不知道這個青年是誰,但他可以肯定,他很不喜歡對方看顏君陶的眼神。 “等待?!壁w掌門還是那樣的好脾氣。 等待上界的趙掌門從那邊發力,將斷斷續續的通天之路再一次續上。顯而易見的,不是嗎?比起在下界努力,明顯是上界這邊會更容易一點。在夢口時夜和趙掌門第一次修復了通天之路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這樣計劃好了。 他們先飛升,等未來心心起死回生了,他們再在上面想辦法,把心心接上去。 只是夢口時夜不放心心心,最后才選擇了留在下界等待。 雖然中間出了很多意外和差錯,但最后一切還是按照計劃來了。 其實他們在海里等著也是一樣的,只要趙掌門的神魂被顏君陶激活,在上界已經準備了好幾百年的趙掌門,就會得到消息,開始盡快打通通天之路了。不出十年,顏君陶就可以想帶誰飛升就可以帶誰飛升了,哪怕帶一整個宗門呢,只要他開心就好。 只是大羅天更有利于修士感悟天道,掙脫桎梏,增加修為,甚至是提升成圣的概率。與其無聊地在海底等待,不如抓緊時間,珍惜大桃樹能夠連接到大羅天的這個機會。 趙掌門期待地看著顏君陶:“開心嗎?” 顏君陶能怎么辦呢?只剩下微笑了呀。天降功德、飛升賜福,如今是在大羅天悟道,老天怎么不干脆玩死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羅天:來自宋代的《云笈七簽》——玉京山冠於八方,上有大羅天,其山自然生七寶之樹,一株乃彌覆一天,八樹彌覆八方,故稱大羅天也。 顏君陶心里有一萬句mmp想對天道講。 第56章 五十六條咸魚不翻身: 玉京山上, 七寶樹下。 八株七寶之樹,“登丘陵而盼八方, 覽參辰而見日月”, 維持著不遠不近、仿佛隨時觸手可及、實則很難抵達的距離,在大羅天內肆意生長。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郁郁蔥蔥, 枝葉婆娑,又如來自遠古的巨人,穿著褐色的仙袍,撐一柄綠絨紙傘,挺拔地站在陽光下, 眺望著先后天的八方。 趙掌門的神魂感覺耳邊好像再一次響起了心心脆甜如紅果的聲音。 “先天八方就是,乾南, 坤北, 離東,坎西,兌東南,呃……兌、兌東南, 不對不對,是兌西嗎?”兌東南之后是什么,心心總是背不下來,還很容易背串, 每每背到最后,總會以快要急哭了收場。 周易八卦學得最好的三師弟, 便會不厭其煩、一遍遍地回答心心:“小師叔,兌東南是對的,兌西是后天八方?!?/br> “哦哦?!毙男拿Σ坏狞c頭,然后就會要哭不哭地對趙掌門說,“阿寶,周易八卦太難了qaq?!?/br> 如今,趙掌門臨風而立,羽扇綸巾,站在掌離東、離西兩位的寶樹上,看著從最中心穿越而過、頂天立地的建木,只是一截粗壯的樹枝,看不清楚原貌。只知道建木由于在世界中心的中心,當陽光照下來的時候,竟會一點影子都沒有。 他的耳邊好像再一次聽到心心把話補全:“太難了,不學了?!?/br> 這不是心心的聲音,而來自現實。 趙掌門低頭往樹下一看,果然坐在蒲團上的顏君陶又在耍賴,消極怠工,不肯修煉了。趙掌門忍不住笑了一聲,今天的陶陶也特別可愛呢! 顏君陶仰頭,正對上了藏在樹影斑駁里的趙掌門的眼,他更加不愿意學習了,拍了拍容兮遂,理所當然地張手要抱:“送我上去?!?/br> 容兮遂立刻像是領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生怕別人和他搶,動作迅猛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顏君陶,把他送到了樹上。 顏君陶自從來到大羅天之后,就愈發地懶散了,活像一個連走路都需要人抱著的巨型寶寶。沒辦法,因為他終于明白了大羅天這個地方的邪門,只要他一動用靈力,那些烏烏泱泱的靈力就會帶著打死不回頭的態度離他而去,留下的是爭先恐后恨不能擠破腦袋的仙力填充進來。 所謂渡劫期,從理論上講就是一個超越“真我”,誕生“超我”的過程,最大化地增強自己的神識,強大到能夠取代天道對“我”的cao縱。 掙脫了天道的束縛,就迎來了無情的無上大道,自此天高海闊,自由馳騁。 這也就是凡與仙的區別了。 說得再簡單點就是,人是rou體,修士是靈體,仙人仙體。rou體和靈體受到天道的牽制,只要強大到超過天道,就可以進入更加自由的天道管轄,轉換成能量巨大、是過去數百倍上千倍的仙體。 修士在渡劫時被雷劈,這既是磨難,也是獎勵,能夠幫助修士打破靈體,重塑仙體。 而沒有通過飛升,走了通天之路渠道上天的修士,就只能靠自己了。到了上界后,他們要面臨的第一個難關就是想辦法把靈體轉換成仙體。 那是哪怕在仙氣濃郁的環境里,也未必會成功的事情。畢竟修士已經習慣了靈體、習慣了靈力在體內的運轉方式,乍然強迫自己改變,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得了的。據說最長的轉換記錄是一百二十年。顏君陶發自真心地希望他能在這件事上超過這個記錄。 但是偏偏糟心的是,顏君陶沒有直接前往上界,而是先到了大羅天。 大羅天類似于一個靈力和仙力共存、互相轉化的中轉站。再有顏君陶特殊的先天靈體作用,會無限加快他的轉化。顏君陶的先天靈體十分特殊,特殊就特殊在,它是可以晉級的。在修真界是先天的太極靈體,到了上界仙國就會變成先天的兩儀道體……以此類推。 這種轉化是無法逆轉,又阻止不了的。顏君陶能做的就是拖延一二,打死不再浪費少一點就是一點的靈力。任何會消耗靈力的事情他都不會做。 換言之,容兮遂就成為了顏君陶的代步工具。 本來是巨鯨寶寶的,但巨鯨寶寶也不能一直和顏君陶待在大羅天,它還有它的族群。在玩夠了之后,巨鯨寶寶就進化出了十分獨特的神通,可以變化出銀色的水域,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可以讓它自由來往于下界和大羅天。 這樣的神通是福是禍,如今誰也說不準,顏君陶只能一遍遍地對巨鯨寶寶強調,除了本族群的巨鯨,絕對不能把這樣的神通展露人前。 巨鯨寶寶回去之后,容兮遂就迎來了“修生巔峰”,每天抱著顏君陶滿大羅天地到處亂晃,兩個人不知道玩得有多開心、多滿足。 可惜,他們始終只能在離東、離西兩位的這一株寶樹附近活動,看山跑死馬似的,永遠只能看著其他寶樹卻沒有辦法前往。無法知道其他地方到底有什么,是否也有其他界的人能夠僥幸來到這里,又或者是否有仙人可以從上界到大羅天來修煉。 整個世界,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只雞,和一抹神魂。 夢口時夜再一次腦子糊涂掉了,不管白天黑夜,想起來了,就非要單腳立于七寶樹之上,仰著脖子打鳴,吵就算了,還要讓全天下的雞跟著它一起叫。想當然的,并沒有雞響應,因為下界的雞根本聽不見。只有趙掌門會哄著它,站在樹上隨它一起學雞叫。 今日份的雞叫已經完事了,夢口時夜直接單腳跳著就睡著了,它的老年癡呆表現在方方面面,丟三落四、忘記說話只是其中的表象之一,如今又有了隨時隨地睡著,以及…… 每天顏君陶一睜開眼,手上就會多出來一枚金燦燦的少陰金雞蛋,無法孵化,就是一個財產的累積。 趙掌門只能哭笑不得地給顏君陶解釋了一下。 當天衍宗一夜暴富之后,心心小師叔作為掌門的師叔,其實也是有不少人巴結的,每逢佳節他就能收到無數的天材地寶。 心心不懂這些,趙掌門就替他收了起來。 二師弟有次無意中逗心心說,大人最大的騙局就是說“我給你把壓歲錢收起來攢著”。誰也沒想到心心就會當真了,自動理解為其實趙掌門現在還是好窮好窮的,就偷偷和夢口時夜商量,每天攢一個金雞蛋,等攢夠了一大堆好給趙掌門一個驚喜。 然后,等出門去參加一個十分重要的法會的趙掌門回來的時候,他就迎來了一座金蛋山。 “后來呢?”顏君陶還蠻喜歡聽趙掌門講這些過去的故事,總會讓他覺得心里很暖,帶著一種心癢難耐的開心,最重要的是,可以打發漫長又無聊的等待時間。 “后來當然是一再和心心保證,我們真的不缺錢了?!表槺憬逃枆艨跁r夜,不可以這么哄著心心來胡鬧,真當自己是神仙雞嗎?想下多少金蛋就下多少金蛋? 當然,事實證明了,夢口時夜還真特么是一只來自上界的神仙雞。 聊了沒一會兒,下界陸掌門的“奪命”難香就再一次點燃,在一片煙霧繚繞后,通過鏡面猶如星光一般的銅鏡,顏君陶等人再一次和下界聯系上了。 陸掌門一看后面那大樹的背景就知道顏君陶又沒修煉了,整個人都要愁死了。 這么好的修煉機緣就放在顏君陶眼前,他不抓緊時間、充分利用也就罷了,畢竟還是要勞逸結合的,但這都“休息”多少次了?有次顏君陶甚至出工不出力,坐著坐著就給睡過去!這么明晃晃地浪費,就有點天理難容了吧?! 難道就只有他一個人這么想嗎? 事實證明,還真就只有陸掌門一個人這么想。 不管是接到通知,上了天衍宗的顏夫人和顏老爺,還是就在大羅天的趙掌門和容兮遂,都覺得顏君陶這樣挺好,無憂無慮,道法自然。 顏夫人和顏老爺的邏輯是:“我兒一定是修煉得太累了,才會休息的!”至于為什么次次見面都在休息,做什么能累到這種程度,他們是不會去考慮的。而且,他們兒子不努力,修為也在“唰唰”地往上漲,可厲害了,好嗎?! 趙掌門則笑得別提多開心地說:“小孩子嘛,當然是以吃喝玩樂為主?!?/br> 心心當年就是太聽話了,一點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該有的任性和驕縱沒有,這怎么可以呢?看看其他九星宗門的紈绔二代們都是怎么養的?怎么做的?不求顏君陶這輩子都能夠比照著那些蠹蟲來吧,但至少趙掌門覺得顏君陶是該有他自己的脾氣的,這樣養出來才有成就感??!“怎么了?我慣的!”是趙掌門當年最想說的話,可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容兮遂……根本不用問,因為顏君陶做什么在他這里都是對的。 最重要的是,容兮遂還沒有從他竟然真的沖破了下界對他的桎梏里緩過神來。雖然如今只是在大羅天,還不算是徹底到了上界,但卻足已讓容兮遂驚喜。 沒有人會喜歡一直待在下界,哪怕他可以在下界稱王稱霸,注定了不會有人能夠打敗他。 “說起來,為什么沒有人能打敗你?”顏君陶好奇道,他最近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充滿了好奇,問問題上了癮。 在斷了和陸掌門的聯系后,容兮遂終于決定不再閃爍其詞,他帶著顏君陶坐在七寶樹的樹枝上,一起在空中晃著腿,看著遠處的建木與陽光。容兮遂問顏君陶:“你知道上古嗎?” “大概知道一點?!鳖伨蘸苤t虛地回答道。他何止是知道,還見過幾乎所有在上古就成了圣的圣人,“盤古大神開天辟地,化身四海,創造萬物?;煦缰畾饨蝗?,誕下了最早的種種瑞獸,上古不紀年,人人都仿佛可以活到地老天荒?!?/br> 當然,事實證明了并不可以。 天地有量劫,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便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除了成圣的先天之物,其他種族、大能、仙人,最終都會在量劫中身死道消。 所以,上界仙國的仙人都在追求成圣,想要與天地同壽,不死不滅。 “其實也不是所有的先天之物都能夠開啟靈智,化身成人的,只有極少數成功了?!弊畛雒木湍^于盤古的三道清氣所化的三清。但這種大佬就不是他們能夠隨隨便便討論的了,他們早已合道,無處不在,心念一動就有可能發現你在背后說他們。 容兮遂給了顏君陶另外一個不同的上古。 先天之物一出生就有準圣修為,但卻不是所有的天生之物都能夠成圣。他們被大道所忌憚,大部分先天之物一出生是什么修為,到死也就只會是什么修為。 顏君陶試著理解了一下:“就好比,一出生就差一點滿級,但差一點就是差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滿級?” 容兮遂搖搖頭:“不,是一出生就是這一片天地中最厲害的滿級,只是再沒有辦法去另外一方天地?!?/br> 在上界仙國稱王稱霸,卻永遠不能前往圣人之所在的大荒。 “我和這些先天之物的情況就差不多?!比葙馑斓阶詈笠矝]有交代他到底是什么,但至少顏君陶明白了,容兮遂就屬于那種倒霉催的,一出生就能制霸整個修真界,知曉修真界萬物,卻也就只能到此為止,努力了也不會再有絲毫寸進,這輩子只能制霸修真界的神奇存在。 “所以,修真界有一個這樣的你,會不會上界也有一個這樣的你?”趙掌門腦洞大開,插話進來。金色的陽光透過他半透明的身體,照亮了顏君陶,也照亮了容兮遂的半張臉,把另外一半永遠地留在了陰影里。 容兮遂很想斬釘截鐵地回答說“不可能”,但他轉念一想,想到了鄒屠的葬天棺,那里曾經有一具與他一模一樣的尸體。 那是容兮遂在窮極無聊的時候制造的自己,沒什么目的,就是想把對方永遠地限制在鄒屠,看著他成為鄒屠最強,卻再也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容兮遂是不會承認那樣的人是他自己的,只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小玩意而已。他想看看對方面對這種情況會有什么反應,但他發現對方和他的應對方式是一樣的,沉睡,根本不想活。 這就很無趣了,于是容兮遂在取自己的寶物時,就順便幫助對方解脫了。 在忽想起自己的這些想法后,容兮遂忽然就不那么確定了,上界仙國是否也有這樣一個他。制造了下界的他,來看看他會有什么反應。 “不管有多少個你,我只認你是容兮遂?!鳖伨瘴兆×巳葙馑斓氖?,那雙手還是那樣單薄、溫涼,“與我在天衍宗認識的是你,與我經歷了這一切的是你,只有你,是我想要與之共同生活的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