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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怎敵她千嬌百媚在線閱讀 - 第149節

第149節

    陸顯想救劉慕,不愿劉慕無辜致死。既是皇帝無用,他只好走劫獄這條路。

    調動陸家私兵,臨時訓練換上夜行衣,讓人無法將此事和陸家聯系到一起。再是打探大司馬寺的輪班制,軍士官兵何時換崗。畫下建業的地形圖,背誦完畢,牢記于心。思慮路上會遭遇的追兵問題,夜間巡城人員,以及種種可能遭遇的意外。

    這幾日,陸顯殫精竭慮,忙碌此事。

    到六月中旬,老皇帝病重,朝中大臣皆去看望。老皇帝做噩夢,夢到人都要殺自己,他惶恐不安,要軍隊來御前保護。陳王未等諸人反應過來,就接旨讓司馬寺中大軍去駐扎太初宮。由此,大司馬寺的戒備也不像往日那樣森嚴。

    殿上說起此事,陸二郎心里一驚,不禁望向陳王殿下。那位公子眼睛漆黑,默然沉靜。陸顯暗中猜忌,老皇帝夢魘之事如此巧合,聽聞陳王有送美人給老皇帝……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緣由?

    但他很快放棄這個猜想,想不會的。陳王殿下素來兢兢業業忙碌公務,只見旁人用那等心機坑害他,不曾見他用過這類手段。陳王沉默做實事的形象,多年來,已經深入他的心底。

    其它公子也這么覺得。

    士大夫們同樣覺得陳王實在。

    下朝后,諸人各自退散,沒人再聊起陳王如何。只有最近焦頭爛額的趙王劉槐覺得不安,和陳王打過幾次交道,他沒在劉俶那里占到什么好處,雖有陰錯陽差之過,但思來想去,總覺得陳王未必不知陸三郎的手段。

    可惜就連趙王現在也沒心思找陳王的麻煩——他被彈劾說和北人勾結,如今北人被關在陳王的大司馬寺中。一旦北人松口,有了人證,皇帝陛下都不會保他。

    趙王在府上徘徊,又低聲下氣讓人尋陳王求情。陳王剛正不阿,次日上朝就將此事告發,趙王臉色青青白白。原本他還想去皇帝陛下面前詆毀陳王,沒想到老皇帝病了,誰也不見。

    而老皇帝信任陳王的處事能力,竟將朝上事務交給陳王去辦。因尋常這些瑣事,很多都是陳王經手。朝上諸人微妙地意識到了些許不同——這莫非是儲君之兆?

    陳王劉俶面容平淡,不管人如何猜疑。他自知道自己的父皇從不信自己,說不定還對自己有殺心。但是人一旦病了,許多事就做不了主了。

    別人猜是不是他送往宮中的美人對老皇帝做了什么,陳王也不置可否。女人而已,能用的不過是“色”。老皇帝身體虧空,還留戀不舍,豈能怪他心狠?

    陳王之籌謀,多年之隱忍,在他下定某個決心后,一切都成為了可利用的因素。

    ……

    而中旬這晚,大司馬寺中戒備松弛時,陸二郎陸顯特意換了夜行衣,走了關系,來獄中看望劉慕。

    隔著欄桿,陸二郎匆匆:“公子、公子……”

    盤腿閉目、只著中衣,坐在枯萎草上的少年郡王身上衣染了許多血,他消瘦很多,胡子拉碴,沉默坐著,多了許多平時沒有的沉穩氣質。

    陸顯:“劉慕!”

    劉慕眼皮輕跳,抬起了眼。他好像不認識一樣,盯著牢獄外的青年。那青年山水郎君一般,溫潤如玉,對他含笑,竟有隔世之惑。

    劉慕恍惚著看他,半晌啞聲:“你……你來看我笑話?”

    陸二郎:“快!換衣,跟我走!”

    他使眼色,讓身邊隨從開鎖,他直接踏步進牢,一把拽起懵然的少年。陸二郎回頭責怪:“發什么呆,快跟我走。我是來救你的?!?/br>
    劉慕一震:“什么……劫獄?!”

    何至于此?

    他和陸顯,有這么好的交情么?

    ……

    同一晚,前后腳相差,趙王劉槐也買通了關系,前來司馬寺提人。老皇帝病了,沒法理事,劉槐為洗清自己的罪,直接來司馬寺,想弄死那個被陳王關著的關鍵人物。只要那個北人不攀咬出自己,哪怕朝廷那些人再懷疑自己,也尋不到理由。

    趙王就還是風光的趙王!

    趙王帶私兵奔來司馬寺,翻墻而入,陰聲:“那個首領已經死了,北國公主大概也死了……只要弄死了那個越子寒,就沒人知道孤做過什么了!”

    ……

    陸昀和羅令妤這時在建業寺中求見比丘尼。羅令妤滿心不解,不知大晚上的不睡覺,她為什么要和夫君見什么比丘尼,還要清談。

    大批侍從跟隨,女郎坐在舍中陸昀的坐下,幫陸昀看棋。羅令妤時而看窗外一眼,再看陸昀。陸昀低頭,慢笑:“今夜夫君帶你看出好戲,如何?”

    ……

    而同一時刻,本該回到陳王府上的陳王劉俶,讓諸人意外的,是他身在司馬寺中。坐在漆黑舍中,摸黑著自己和自己下棋。

    聽到陸二郎、趙王紛紛登場,劉俶嘴角微揚。

    戲終于開始了。

    第146章

    何為世家?

    “重家族, 輕君臣?!?/br>
    南國上流兩大勢力, 一為皇室,二為世家。兩者權勢皆未至巔峰, 然世家已穩穩壓皇室一頭。世家一定是阻礙皇權發展的毒瘤,它有土地、私兵、莊園、商鋪、奴仆成千上萬,它享受天下百姓的供養, 名下郎君掌著全國九成九的官吏任命權。好奢的世家郎君整日游山玩水,斗富斗權;上進的世家兢兢業業, 培養自家郎君, 發展家族勢力。無論是哪一類世家,共同點是都不重視皇權。

    劉慕身為南國皇族成員, 對于能分皇室權勢的世家向來沒好感。他曾經發誓, 若他掌權,他定削世家之勢。但是今日他被皇帝親口賜死, 陳王劉俶執行此令, 皇室無一人為他求情。在這個時候,還敢劫獄救他的,只有世家了。

    只有世家郎君有這樣的大手筆——救了他, 不懼被牽連;哪怕被牽連, 號為建業世家之首的陸家, 也可抵擋一二。

    “快,這邊!”陸二郎陸顯將一玄色貂毛氅衣扔到從獄中出來的少年身上。周圍黑漆漆的, 怕驚動司馬寺中巡察兵, 一行侍從連火也不敢點。全靠陸二郎記著大司馬寺中的地形, 來出逃。陸二郎暗自鎮定,多虧他妻子劉棠的親兄長是如今的大司馬,陸二郎才得以拐彎抹角拿到司馬寺中的地形圖。此夜行動他頗覺對不起陳王劉俶,但陳王劉俶的損失日后可補,衡陽王劉慕若是再待下去,死期即至。

    陸二郎顯然不知他能從妻子那里拿到司馬寺的地形圖,乃是陳王暗自授意。

    略有些迷茫的、跟著陸二郎和隨從向外走的劉慕聽了陸顯的解說,卻是腳步一頓,感覺奇怪。劉慕幼時和陳王劉俶一同讀書,在他眼中,劉俶雖不說話,心中主張甚大,和陸三郎一丘之貉,可謂“蔫壞”。這種人,怎么可能隨意泄露司馬寺的地形圖?

    劉慕:“不對勁……”

    他暗自警惕,莫非陸顯是故意來詐自己的?因現在陳王實在找不到殺他的罪證,陸二郎騙他出去,給他一個“越獄”之罪,好直接殺他?

    現今衡陽王,對身邊的每個人都產生懷疑。他越來越不能相信這些人了……察覺劉慕的抗議,陸顯回頭,對上劉慕冷銳的目光。陸顯一愣,以為劉慕還在猶豫,便努力寬慰他:“你還在多想什么?我親口聽我三弟說,陛下就是要殺你。你也知道我三弟和陳王交好,他的話自然極為可信。如今人為刀俎,爾為魚rou,何以顧忌?不如破釜沉舟,逃出建業。你可一路逃回衡陽,那里有你經營多年的勢力?;氐胶怅?,只要陛下詔令你不聽從,大可安全。若是不愿回衡陽,你也可去別的地方……莫要回邊關,我覺那里有些南北之戰遺留問題尚未解決,你不該回那里?!?/br>
    陸顯怕劉慕直接回邊關,因他夢中曾夢到這個少年郡王死在那里,是以殷殷囑咐,怕劉慕想不開。

    一道月光打開天窗照下,轉彎時,月光拂過陸二郎揚起的衣袍,落在劉慕的眼中。

    陸顯再次回頭說他時,見劉慕看著自己??偸遣恍寂c他為伍的少年盯著陸顯,忽然笑了一下。陸顯疑問看去,見劉慕勾了下唇:“我想多了,你怎么可能騙我?!?/br>
    婆婆mama至此,想來也沒有那種騙他去死的智商。

    陸顯聽明白后,無奈地笑了下:“……公子啊,無緣無故,我何必害你?”

    劉慕垂下眼皮,喃聲:“是啊。無緣無故,何必害我?!?/br>
    無緣無故,他皇兄要殺他;無緣無故,陸顯卻救他。都沒什么理由,劉慕卻在忽然間,心中一道枷鎖脫落,心靈塵埃被那清冷的月光、與身前的青年拂去。他想哪怕大如親情,該無情時一樣無情。哪怕是和皇權沖突的世家權貴,重要的是掌權的人是何人,而不是權力本身的可怕。

    ……

    司馬寺此夜幽靜無比,陳王坐在幽室中自己下棋。寺中的巡邏兵力正好與來闖寺中的兩撥人馬岔開。陸二郎先到,趙王后到。趙王劉槐一心要殺了那些礙事的北國細作,他的私心,讓那些北國人成為一個強大的誘餌,誘著他鉆入陳王所設的圈套。

    陸二郎和劉慕等人悄悄躲開巡邏小兵逃出司馬寺,他們在寺中左拐右拐,頭頂月色在云翳間穿梭,面前樹林人影重重。冷不丁,云翳散開,兩班人馬打了照面。趙王與隨從剛躲開司馬寺中的人,便見眼前人影一晃。對方反應極快,見到他,掉頭就走。

    同樣的夜行衣裝束,略微熟悉。

    劉槐:“……!”

    同樣是夜闖司馬寺,立即去追,好似有些奇怪。

    然劉槐猛地意識到不對,他沒有立刻去追劉慕一行人,而是領著私兵先奔至押逃犯的牢獄之處。牢獄大門緊閉,看著與尋常無異。劉槐先奔到關押北人細作的地方,對方一眾人被分開關押,看到郡王出現,當即撲向圍欄。但劉槐不敢停留,一一對著人數——

    除了那個北國人的首領在最開始就服毒自盡,其他人數都能對上。那么剛才逃走的那一隊,為什么行動匆匆?

    劉槐心臟疾跳,隱約意識到前方有一個大坑在等著自己,可他半天大腦空白,想不到哪里出了問題。兩邊的北國細作還在大聲:“公子,你是來救我們的么?”

    “公子,你若是不救我們,別怪我們攀咬出你。就算你一個郡王,沒有性命之憂,私通敵國,你的前途也到頭了!”

    劉槐怒吼:“閉嘴!”

    他僵立在牢門外,額頭滲汗,絞盡腦汁:那一行人,目的何為。今夜殺人,是否該提前結束……

    身后隨從突然有一人想起一事,湊上前低聲提醒:“公子,這里關押的,不止北國細作,還有衡陽王殿下!”

    衡陽王劉慕!

    劉槐:“糟了!”

    他顧不上殺這些北國細作,他直奔關押衡陽王的地方。怪他平時和衡陽王沒交情,他也不關心劉慕死不死,左右他沒有參與劉慕的事。但是今夜……劉槐也拿到了司馬寺的地形圖,他闖錯了幾個地方后,終于找到了關押衡陽王的地方。牢門大開,人去樓空……

    怔然之時,外頭突然信號箭飛上空,乃是敵襲的信號。外頭兵馬移動,大批人趕來,大喊著:“來人,有人夜闖大司馬寺!”當即,火把紛紛點亮,整個大司馬寺,亮如白晝,火光向衡陽王所關押的地方圍來。

    牢獄內,聽到了外頭動靜,劉槐咬牙切齒:“原來如此!”

    身后隨從臉色瞬白:“公子,怎么辦?”

    劉槐怒吼:“追!把衡陽王追回來!”

    原來在這里等著他!

    劉俶,劉俶!

    趙王劉槐本想殺人,無奈卻做了劫獄者。他分明沒見過衡陽王之面,卻被大司馬寺中軍隊追殺。大司馬,乃南國最高軍隊指揮官,掌全國軍機要事。趙王只有私兵,如何打得過對方?趙王一行人狼狽逃出司馬寺,去追殺衡陽王。

    他必須要追到衡陽王,不然他就是今夜的替罪羊。他連在父皇那里的少許信任都要沒了!

    穿街過巷,黃雀在后。趙王忽然想起來:“京兆尹呢!京兆尹在哪里?建業城有逃犯逃走,巡夜的京兆尹為何不在?快,兵分兩路,去找京兆尹來。讓京兆尹幫我們追人!”

    ……

    京兆尹,在忙著撲火。

    陸三郎攜新婚夫人夜游建初寺,與寺中比丘尼夜談甚歡。建初寺乃江南第一座佛寺,名望比鐘山的開善寺還要高些。陸三郎與比丘尼夜談時,對方仰慕尋梅居士的學識,親自帶陸三郎夫妻二人參觀寺中壁畫,并介紹寺中一座石碑:“我寺正在建一座石刻舍利塔,建成之后,可奉禮迎西域名僧入寺講佛,恩惠天下?!?/br>
    陸三郎手持一青瓷點彩牛形燈,燈上火光迎風飄搖。另一手拉著羅令妤的手,火照著陸昀的臉。他微微一笑:“為天下人講佛,乃是善功一件。我與夫人雖不奉佛,但我二哥乃是在室居士,他極為好佛。便是為二哥積善,我和夫人也打算在寺中供一尊佛,為大師建舍利塔、迎西域名僧入駐一事做些貢獻?!?/br>
    一眾僧侶跟隨,那為首比丘尼一晚上與陸三郎夜談,為的正是對方乃豪門世家出身,香火錢可期。原本聽陸昀和羅令妤不禮佛時略微失望,待聽到陸昀仍愿意供佛,比丘尼大喜過望,連連稱謝。

    是以領陸三郎夫妻去拜見佛祖。

    途徑寺中一空舍,陸昀目光一閃,隨口問及,原是此舍漏水,和尚們搬了出去,還沒來得及修繕。陸昀點頭:“真遺憾?!?/br>
    羅令妤一路聽得迷茫,不知自己和陸昀在做什么。忽然,陸昀伸手過來,拔掉她發間一根簪子,向那空舍中擲去。羅令妤驚愕下,見陸三郎手一揚,他手中的牛形燈也扔了出去,火焰卷上空舍中的帷帳。大火轟然燒起!

    陸昀:“請京兆尹來,說我夫人最心愛的一根簪子丟入了火宅中,那是我與夫人的定情之物,請京兆尹一定要撲滅大火,拿回簪子?!?/br>
    羅令妤:“……”

    隨從應是離去,領路比丘尼不可置信看來。羅令妤愕然片刻,乖乖低頭,捂臉別目:“我心愛的簪子,嗚嗚嗚……”

    比丘與比丘尼:“……”

    比丘厲聲:“陸三郎,三少夫人,你們這是欺我寺中無人……”

    陸昀瞥目:“我與夫人愿供兩尊佛祖?!?/br>
    寺中僧尼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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