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沒有下人在,羅令妤臉頰羞紅,也不好面子了:“雪臣哥哥,我錯了。你不要拿酒潑我,我一會兒還要見人,你潑我酒我沒法活了……” 陸昀:“放開!” 羅令妤不:“雪臣哥哥,我剛才在外面是胡說的。你最關照我,如果不是你,我拿不到今天的‘花神’。這些好我都記得的……在陸家你是對我最好的,我日后一定回報你。我縱是說錯了些話,那也是以為雪臣哥哥心里不在乎我,我對旁人就不這么說的……” 陸昀冷聲:“甜言蜜語……放開!” 他要走,卻是羅令妤雙臂抱住他不肯放他。陸昀確實極為生氣,確實受不了女子不停地給他潑水、潑酒、潑這潑那。他看到屋中有酒,就想讓羅令妤也嘗嘗這滋味。但是羅令妤多機敏,抱他極緊而不放。陸昀抓住自己腰間的女郎手,要將她拉開,她嗚嗚咽咽,抱的更緊了。 陸昀臉漲紅,低聲:“放開……” 羅令妤仍然害怕他的不給面子:“不……雪臣哥哥,你聽我說……” 陸昀聲音更低了,隱約地,帶幾分沙?。骸拔也簧鷼狻闼砷_手……” 羅令妤壓根不信,明明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她仍喋喋不休地想說服他。 陸昀靜了下去。 羅令妤忽地一怔,住了嘴。 兩人身體緊密相貼,推搡和拒絕間,單薄的春衫難免互相摩擦。男女摟抱時本就極易出狀況,羅令妤自己無覺,這時才覺得不對勁。因她抱著的郎君身體體溫驟高,小腹突然有什么熱物戳著她。她額貼在他頸間,冰涼的華勝挨著郎君的脖頸。涼意遇火,羅令妤察覺到陸昀的呼吸不對勁,他頸間的脈搏跳得厲害。 她仰頭,對上陸昀幽黑的眼。 女郎對男子其實都有種難說的直覺,他的眼神乍不對,羅令妤就松了手臂,向后退。她喃聲:“雪臣哥哥……” 陸昀眼中幽靜,在她小聲的“雪臣哥哥”叫時,他眼底的黑影壓下,瞳中火苗刷地點亮。陸昀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俯下身,唇一下子壓住了她。羅令妤駭地后背僵住,腰間出現一只手,箍住了她,將她推到了門上。 羅令妤發抖:“你……唔……” 她的話沒說完,聲音被陸昀吞沒。 靠著門,隱約看到屋中半空中飄蕩的灰塵,聽到外頭的男女說笑聲。光從頂頭的窗格子照入,正好擦過陸昀與他壓在門上親吻的羅令妤。羅令妤口中嗚咽,抬手臂去打他推他。她抬起的手,卻被陸昀的手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幽靜地眼盯著她,唇壓著她。 他表情很平靜,可他的唇舌與她相勾……瘋意似火! 一親之下,羅令妤后背就躥上了戰栗感,腿軟的站不住。她滿面血紅,心中茫茫。上一次是談條件,那這一次是……是懲罰,補償他?他抓著她的手并不緊,松松的勾著她。他的眼皮垂落,其下溫玉一樣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并不是特別壓迫性的吻。 熱烈,同時溫柔。 她隨時可掙。 羅令妤心狠下:我為什么要掙?多好的試探他心的機會啊。 女郎喘一口氣,后脊被壓得快要折斷。良久的親吻,當他離開時,他的呼吸與她若有若無地錯著,陸昀手撫上她面頰上的亂發。他漫不經心地笑:“與旁人就作不作妾都無所謂,只要你有財有勢就好。與我就不行。絕不給我作妾?” 羅令妤咬唇。 她低聲:“……你這又是在做什么?” 他的手指慢慢的,摩挲她的唇。他似在慢慢想什么,又似在靜靜地觀察她。他與她呼吸相挨,兩人說話間,唇便能碰上。他的唇就一下又一下地貼著她的唇磨,將那股子噬魂一般讓人發抖地感覺傳給她。郎君的聲音清幽: “那你做什么招我呢?” “我在想你……妤兒meimei?!?/br> 他手勾住她的發絲,落于自己指尖,輕輕地親了一下,眼睛卻看著她。他這般輕微一親,羅令妤的臉就更紅了,心中慌亂。聽陸三郎道:“妤兒meimei,我是想……你愛權,愛勢,愛財。但你會愛人么?” 陸昀心想:我要心。 如你這般的人,我不確定……你有沒有心。 第52章 ——你會愛人么? 花朝日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羅令妤都仍記得陸昀將她壓在門上、鬧得她腦間充血的話。那日,他不止是親了她,之后她還被他強逼著委屈噠噠地拿帕子給他擦他臉上、頸上沾濺的酒液。她本就大腦混亂,手上的雪青絲錦帕子碰到他頸間喉結時,他的喉結在她手下輕輕地滾了一下。 便是那一下,她再與郎君幽若似海的眼睛對望,頓覺呼吸困難,似要溺死在他的眼神下。 陸雪臣低聲問她話時,他的喉結就在她掌下滾動:“還擦么?” 羅令妤聲音微顫,仍強壯鎮定:“擦啊?!?/br> 陸昀裝模作樣的清高不假,他目有狼狽,已那般模樣,他只端而沉靜地坐著,垂下眼,不碰她一根手指頭。但他的呼吸撩在她口鼻間,羅令妤的氣息與他幾乎是貼合面孔地相錯著。一下又一下。 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他第一次帶給她明確的異性符號之吸引,她盯著他的喉結看,剎那間指尖顫抖,輕輕刮了一下。 緊接著,便聽到了他似喘了一下。 在她掌心下,心臟跳躍一般,是那種壓低了的、帶著磁性的、又如砂礫般在心尖摩擦的急促喘息。 郎君在她耳邊喘氣,羅令妤終是面紅耳赤,被他勾得實在進行不下去,幾乎是爬著出了門。出門后手腳無力,覺頭頂太陽暈晃,她拍自己赤如血的面頰,鬧不清自己為何在陸昀面前失態如此。 一整日都幾乎是暈的,卻又快活的。 花朝節那日是自父母離世后,羅令妤過得最開懷的一日。在南陽時討好長輩,好得到本就權勢不大的羅氏養育;來到建業后又得繼續討好人,周旋于建業一眾出色的郎君女郎中,她既目的性強,卻又謹慎地不讓自己在他們面前露怯。他們什么都有,她什么都無。他們不在意的東西,都是她格外想得到的。 她花費那么大的力氣,連公主都要小小利用一下……花神這一天,總算讓她暫時暢快! 女郎們以她為首為尊,郎君們一整日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還有名士們被收錄的畫著她的仕女圖。還包括齊三郎對她的告白,陸昀的情不自禁……以及最后,她坐車回去陸家時,懷里抱著的尋梅居士新的畫作“巫山神女圖”。 因當日她曾有一段時間不在,名士們見不到她人,就自行發揮,最后出來的畫作,一個個都充滿想象力。例如王先生畫的“山鬼圖”,山鬼手執桂枝,被薛荔帶女蘿,將她畫的靈氣神秘,最受一眾人士的追捧。 但羅令妤最喜的,還是陸三郎的那幅“巫山神女圖”。將她畫作巫山神女,畫作仙娥,行云布雨,藏于云煙深處。美麗的仙娥在云間山巒顛回首,那一眼深情,羅令妤心被擊中,顫抖無比。 當眾人讓她挑選一幅圖帶走時,毫不猶豫,羅令妤選了尋梅居士的巫山神女圖。羅令妤羞澀地選完后,她悄悄望陸昀,低聲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單純喜歡這幅畫?!?/br> 站在她身邊的陸三郎俯眼,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似在笑,又似……藏著她所不知道的秘密一般。他低笑:“……我也喜歡她?!?/br> 他曾夢見過她。 羅令妤抱畫的手,當即一緊。 然而無論如何,好似一直想要的東西,一下子就往前跨了一大步,變得讓她唾手可得。 羅令妤走路都要飄起來了—— 建業城中無女郎能招到手的“玉郎”問她會不會愛人,別人都不讓他心動,他為她猶豫。他身上有她喜歡的權財,她看著他,就像是看著發光的金山銀山……她如何不喜? 羅令妤當日調皮而得意地回他:“你會愛,我就會?!?/br> 陸昀當時只是笑,并沒有具體說什么。 與陸昀這般曖昧的關系,似貓捉老鼠一般,互相猜,又互相想要對方折服在自己的魅力下??傮w上說,羅令妤還是比較享受這種暗地里你來我往、不為人知的感情。這種自鳴得意般的享受,在平日里就帶出了好多。 入了春,日子一下子就過得快了好多。滿園春色綠蕪,各類酒宴、花宴不絕。羅令妤積極地參加各類建業郎君女郎們的聚會活動,一貫的八面玲瓏,有才有貌。對所有人,羅令妤沒有喜不喜歡,只有可用與不可用之分別。而建業能接觸到的人,在羅令妤眼中都是可用的資源,她自然是千萬倍地上心。經她持之以恒的努力,羅令妤的美名終于在建業貴族圈中傳了開來,說起出眾的女郎,無論男女,都會想起她來。 陳娘子陳繡自沒得到今年的“花神”,平時本就不討女郎們喜歡,長袖善舞的羅令妤出現后,陳繡一下子就被對比得灰撲撲。 然陳繡也是傲氣。她父親要領著一大家子去更南的地方避暑游玩,她硬是鼓著一口氣沒去。據說她還跑去找了陸三郎,問陸三郎對她到底有沒有情……這個只是傳說,羅令妤也不知她那個三表哥怎么答的陳娘子。反正陳娘子病了一通后,仍然留在了建業。 陳大儒一大家子都走人了,空落落的大宅院,就剩下了一個女兒。 得聞此話,女郎們就啐一口:“她非要留下,肯定還是為了陸三郎。臉皮真的好厚……陸三郎要是愿意娶她,早就娶了。哪用她磨這么多年?” 羅令妤卻是極為佩服陳繡。專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整個青春消磨在同一件事上。不討女郎們的歡喜,也不在乎女郎們怎么厭她。陳繡依然是高傲的,整日寫詩作畫,與一眾才女混在一起,慢慢的,大家也就不說她如何了。 正因為佩服陳繡,羅令妤還專程去看病。然而她的到來,被陳繡誤以為是挑釁。陳繡被氣得病的更厲害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你看著吧,等陸三郎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也絕不會喜歡你?!?/br> 羅令妤:“……” 她好無辜啊。 不過陳繡這話到底給了羅令妤一些沉思。當夜天悶云低,侍女們將屋舍的門窗全都打開。熱風徐徐,侍女們坐在燈燭下,一邊聽羅令妤拿著書點名她的小meimei背書,一邊打著絡子、用蓮花紗織就暑衣。夏日就要到了,蓮花紗是水紋的絲質縐紗,價貴而質輕。建業女郎們給羅令妤推薦了蓮花紗,羅令妤便拿來用,用了后,才知道蓮花紗有多貴。 心在滴血啊。 meimei在嘟著嘴不高興地背書,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她眼見羅令妤把收藏的珍品又拿了出來,踟躕再踟躕。數樣東西攤在地磚上,比較珍貴的,有衡陽王初遇時送給羅令妤的玉佩,還有陸昀平時與她互相交換東西時還過來的各類小禮物。最珍貴的,還是尋梅居士的畫。 她現在手頭有三幅尋梅居士的畫了——第一幅是她早就得到的,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陸三郎畫的那月下船上的美人,就是她。這是他們初遇的時候,既是她身上不光彩的污點,也是一切故事的開端,還是尋梅居士的畫。羅令妤舍不得賣。 第二幅是陸昀身份知曉后,陸二郎送她的陸昀少年時的畫作。 第三幅,則是花朝節那日名士們畫的仕女圖中,尋梅居士的那一幅。幾位名士的畫作完成后,可以挑一幅送給她。羅令妤就選了尋梅居士畫的“巫山神女圖”。她喜愛這幅“巫山神女圖”,比那日最受稱頌的王先生畫的“山鬼圖”更喜歡。她也舍不得賣這幅。 羅令妤左挑右選,頭疼無比。 她的小meimei羅云婳不背書了,聲音脆脆地問:“為什么又要賣???那串琉璃臂釧不是賣了許多錢么?姐啊,我不要做新衣服了。反正我又不出門,干嘛非要充面子嘛。jiejie你都拿去給你做衣服好了?!?/br> 羅令妤瞪她一眼:“好歹你也是士族小娘子,別人女郎有的,我meimei怎么能沒有?” 羅云婳:“可是我真的不出門啊……” 羅令妤:“士族養的是氣度,與你出不出門無關。小的時候什么都見識過,以后長大了,你才不會被利哄騙,堅守住心。我讓你讀書,學琴,都是在養你的氣……好啦你別管了,我來想法子?!?/br> 羅云婳愣一下后,紅了眼圈,過來抱住了發愁的jiejie。 到女郎身邊幾個月,侍女靈玉已經能插入她們的話題。靈犀去照顧年紀更小的羅小娘子后,羅令妤身邊的貼身侍女就是靈玉。作為貼身侍女,總會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關于女郎的事。靈玉就提建議:“女郎這些東西都極珍貴,莫要再賣了……那臂釧賣下的錢不少,我們平日省一省,多熬兩個月也可以。但是女郎實在為錢財發愁的話……不如女郎向三郎討些錢財呢?” 羅令妤當即美目一揚,若有所思。 羅云婳漲紅了臉:“借、借、借錢么?” 羅令妤嗔她一下:“借什么錢啊,雪臣哥哥那般心善,定會解囊相助。我一點兒缺口,他指縫里漏一漏就有了……我和雪臣哥哥情誼深厚,哪有什么借不借的?!?/br> 羅云婳:雪臣哥哥?!她、她、她姐叫三表哥“雪臣哥哥”??! 縱觀羅令妤人品,jiejie這意思,明顯是想有借無還了……羅云婳心中甚是不自在,覺得jiejie是想坑三表哥。她實在覺得這不好……但是、但是,她其實已經見多了羅令妤這種行為。小娘子悶悶不樂地坐下去繼續看書,心神卻已經飛了。她也想要很多的錢,可以讓jiejie不必總這樣…… …… 心里已經有了求陸昀資助自己錢財的想法,羅令妤便厚著臉皮,想如何去說服他。然而她去了“清院”好幾次,陸昀都不在,只有錦月唉聲嘆氣地與她聊天。錦月說南國與北國邊界上的戰事吃緊,陸三郎整天辦公不回來,清院已經好久沒給三郎留過晚膳了…… 錦月憂心:“戰事與我們又無關,郎君好好地與別的郎君那樣寫寫詩作作畫多好?!?/br> 羅令妤目中卻微暗,道:“邊郭苦頓,總有人要關心的。三表哥肯上心,我是很敬佩他的?!?/br> 錦月一怔,幾個月來,羅令妤第一次與她意見向佐。因羅令妤此人慣于順著別人的話說,旁人根本不知她真正在想什么。當羅令妤表達自己的真正觀念時,總是讓人那么吃驚……待表小姐已經走了,錦月還沉思了許久,次日又與其他侍女們問起表小姐的身世,才恍然大悟:“是了,汝陽!” 表小姐從南陽來,但以前表小姐是住在汝陽的。汝陽被劃入南國與北國的邊郭處,當年汝陽羅氏滅門之案,正是北國打入,汝陽羅氏誓死不降,以致滿門被屠。 今日仍記得當年陸家已出嫁的女郎陸英一身狼狽地帶著兒子來投奔娘家的慘況…… 錦月垂下眼皮:算算時間,表小姐當時該是十歲左右……十歲的小娘子遭遇那般的事,她在日后卻從不跟人提……心里能藏住這么大的事,表小姐,是很不簡單的。 …… 總見不到陸昀,羅令妤先得到了曬茶會的請帖。這一次倒是稀奇,請帖是陳王劉俶給她的。陳王劉俶的意思,是見她與周郎關系不錯,而今她在建業貴族圈中名氣甚好,陳王想讓她將周郎領入圈中。周郎雖寒門出身,然幾月相交,這位郎君又是修私學、又是編整書冊,陳王極為佩服這位郎君。陳王可以領周郎進入朝廷那個場子,但士族圈這個,陳王自己不說話,和所有人都不熟,而陸三郎又早已不混此圈,無門路可走,陳王就想起了陸三郎那個厲害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