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段繾微笑道“阿兄可還記得宜華縣主” “縣主”段逸一呆,“什么縣主” 段繾道“就是當日在重霄樓上送你香囊的那位宜華縣主啊。阿兄,你還記得她嗎” 段逸恍然大悟“是她啊” 說完,他像是反應過來什么,警惕地看著段繾道,“你忽然提她做什么怎么,又想給你阿兄牽橋搭線啊我可丑話說在前頭,上一回我是看著你的面子才沒有對那縣主說重話,這回你要是再自作主張把我們兩個湊到一塊去,休怪我不留情面?!?/br> 頓了頓,又道,“不對啊,她是縣主,那她不應當是郡王之女不應該回封地了嗎,怎么還在長安” 段繾抿嘴一笑“還不是因為阿兄偷了人家一顆芳心,現在人家上門討債來了,阿兄自個看著辦吧?!?/br> 段逸大呼冤枉“我可什么事都沒干小妹,這話你可千萬別在爹娘面前說起,爹也就算了,頂多打我一頓,娘要是知道了,還不得三媒六聘地讓我把那縣主娶回家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見他滿臉恐慌地喃喃自語,段繾忍俊不禁,撲哧笑道“好了,我不過瞎問一句,阿兄既然沒這個想頭,meimei自然不會把阿兄往火坑里推,阿兄盡管放心?!?/br> 她也的確沒有再讓段逸跟趙萱見面的打算,畢竟趙萱接近她們兄妹兩個十有八九是別有居心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要是還把段逸往陷阱里推,那可枉為人妹了,畢竟她這阿兄心眼實誠,經受不起別人的哄騙。 左右她只對趙萱說了一句盡力一試,這能不能成功,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不是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段繾的生活都過得平靜無比,趙萱在這期間又邀請了她一次,請她去別莊賞景,她應邀去了,也做好了接受趙萱詢問的準備,可趙萱卻好像忘了當日的談話一般,只拉著她在別莊各處賞景,和其他貴女笑談,倒讓她心生疑惑,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當然,別的沖突還是有些的,比如趙嫻,在趙萱于淮陽郡王府養病的時候,她也在娉芳閣養著“病”,待一個多月過去,“病”養好了,她就在宮道半途攔住了段繾,只是還沒等她說些什么話,趙瀚就從一邊走了來,陰沉著臉喊了一聲“大姐”。 趙嫻看他一眼,神色來回變幻,終究沒有再說些什么,只是狠狠地剜了段繾一眼,冷哼一聲,帶著宮女離開了。 全程,段繾臉上都帶著無可挑剔的笑容,等趙嫻走了,她上前兩步,對趙瀚斂衽道了聲謝。 趙瀚望著她,冷笑一聲“表姐這聲謝,朕可擔當不起。表姐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與虎謀皮,可是自尋死路?!?/br> 段繾只當沒有聽懂,微笑著道“多謝陛下指點?!?/br> 趙瀚碰了個軟釘子,頗感無趣,又心有不甘,冷笑道“還有,朕的這位大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表姐,今后在宮中的日子你可要萬般當心,雖有姑姑護著,可有些事情是你有老天護著都躲不過的。你好自為之?!?/br> 段繾淺笑依舊“多謝陛下教誨,臣女銘記在心?!?/br> 趙瀚拂袖離去。 采蘩擔心地上前“郡主” “不必擔憂?!倍卫`抬起頭,沉穩道,“他們越是話說得狠,就越是心里虛,不用放在心上。走吧,回碧玉閣?!?/br> “是?!?/br> 秋去冬來,轉眼臘月來到,段繾生辰將至。 第35章 今年的生辰不同以往,有些特殊, 魏禮曰, 女子滿十五者行笄禮, 而過了這次生辰,段繾就年滿十五了。 對于及笄之禮,大魏承襲前朝, 皇室公主笄禮與生辰同日而辦,其余女子則是在年滿十五后的第一個上巳節行笄之禮。趙靜本想讓段繾禮同公主, 生辰笄禮合二為一, 以示尊榮, 段繾不想張揚, 一番勸說,終是打消了她的這個念頭, 依著自己的意思, 只在長公主府cao辦生辰宴,且不大辦,只置小宴。 說是不大辦,可趙靜的身份擺在那里,誰也不敢輕慢對待,早從半個月前開始,就有源源不斷的賀禮從各地送了過來。趙靜忙于朝政,無暇顧及這些, 段繾就一人帶著管家婆子處理禮單、往來送客等事, 把公主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讓趙靜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娘的繾兒真是長大了,懂持家了?!彼龘嶂卫`的臉龐笑道,“看來呀,等日后你嫁去了晉南王府,娘也不用怕你被王府諸事為難了?!?/br> 惹得段繾一陣羞意,低頭笑倒在她的懷中,撒嬌不肯再管理家中諸事。 相比起趙靜,段澤明的回應就要簡單粗暴得多,直接一腳把段逸踹回了府里,命他去前堂接客,好生盡一盡兄長之職,讓段繾在蘭渠閣里歇著,不必再管其他事情。 如此一來,段繾就輕松多了,又回到了往日看書習字的生活,偶爾來了興致,就叫采蘩拿禮單來過目一二,看看有什么喜歡的。 她生長于高門世家,自小見過不少奇珍異寶,禮單多數只是略一遍就過,幾張單子下來,也不過得了兩三樣感興趣的東西,其余的都被她放入了庫房,不多看一眼。 按理來說,過生辰是一件喜事,十五的及笄生辰更是意義甚大,可隨著日子的臨近,段繾卻越發打不起精神來,總是懨懨的,對什么東西都沒興趣,整日望著院子發呆,不再瀏覽禮單,也不再閱書習字。 她的反常,兩個貼身侍女都看在眼里,也覺得奇怪,只是不敢上前相問,只能在私底下偷偷談論,同時越發盡心地伺候著她,期盼著她能早日重綻笑顏。 一日,段繾行徑游廊,看見廊下盛放的紅梅,忽然來了興趣,想修剪一盆紅梅花枝,便命采蘩采薇去取盆景來,兩人領命去了,在回途中又談起了她這兩日的悶悶不樂。 采薇皺眉思索片刻,忽然道“采蘩,你說郡主會不會是思念晉南王世子了世子離京已經四個多月,眼看著郡主的生辰都要到了,晉南那邊還沒消息郡主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悶悶不樂的” 采蘩一愣,道“這我倒是沒有想過,或許是吧”見采薇一臉恍然的神情,又連忙告誡道,“你可別在郡主面前渾說,郡主這幾日已經夠煩悶的了,你可別再給郡主添麻煩?!?/br> 采薇撇撇嘴“我自然不會在郡主面前多嘴,可是采蘩,你說晉南那邊什么時候才會傳信過來” 她有些不滿地抱怨起來“那晉南王世子也真是的,郡主不稀罕他時,他就繞著郡主轉得勤,甩也甩不開;等親事定了,又擺起譜來了,快四個月了,連封信都不寄過來,我真是替郡主不值” 嚇得采蘩忙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在人前說這些話,尤其是郡主面前。好了,快別在這說閑話了,郡主今日好不容易來了興致,想修剪梅花盆景,咱們可不能耽誤了?!?/br> 兩人是在蘭渠閣外的長廊下說的,段繾素喜清靜,不愿丫頭婆子一大堆的圍著,除了她們之外,其余下人都被分派到了后院別處。放在往常,這樣的對話是難以被人聽見的,可今日卻巧了,段繾在屋子里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們回來,有些不耐,起身想去門前看看情況,卻不想才走到珠簾后面,就聽見了采薇帶著不滿的小聲抱怨。 自然的,兩人接下來的對話,也都被她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有些發愣,不是因為采薇的抱怨,而是忽然意識到霍景安居然已經離開了有四月之久,而她自己甚至還察覺不到這一點。 仔細想想,她這幾日的煩悶不安好像還真的和霍景安有些關系。 自從霍景安離京之后,她就被一堆事情纏著,先是擔心母親的身體,關心宋安能不能治好母親的病,接著又是自己感染風寒,應付趙萱趙嫻等人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她就是想起霍景安,也只在夜深人靜時想一想,白日里總有別的事要去cao心。 想來是她近日里松散無事的緣故,人一得閑,就總是容易想東想西,再加上自己的生辰將近,不論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都送上了賀禮,甚至連秦西王與淮陽郡王都遣人送來了一車賀禮,卻不見晉南那邊的,所以才有些煩悶的吧。 她這幾日無故煩悶,自己也為此苦惱,只是始終找不到根由究竟,只能作罷,沒想到卻被采薇一語道破。 至于其它的那些抱怨,像是書信之類,段繾倒沒有多么在意,晉南與長安相隔甚遠,往來不便,書信一來一回要花費不少日子,再者,她自己也沒起過寄書信的念頭,霍景安那邊不來,也能理解。 至于遲遲不傳婚期之信,就更是好解釋了,藩王無詔不可入京,晉南王若要請期,也只有等來年四月望朔拜朝的時候,這些她都心里有數,平日里也沒提過,倒沒想到會讓自己的丫鬟這般憤憤不平。 這么想著,段繾心中就是一陣寬慰,她挑起珠簾,行至外間廊下,對著明顯被嚇到的二人微微一笑“在門口嘰嘰咕咕地說些什么呢,還不快把盆景搬進來,我可等了許久了?!?/br> 臘月初九,段繾的生辰之日,一大清早,她就起身梳洗完畢,在院中跪拜天地,奠茶焚紙,去宗廟祠堂行禮祭拜,而后又去前堂對段澤明趙靜二人行禮磕頭,受段逸的賀壽見禮,喝暖茶吃壽桃,一番折騰忙活,很快就過去了一上午。 至午時,逐漸有賓客到訪,段繾雖然說了不要張揚,生辰只辦小宴,可架不住趙靜喜歡排場,對于唯一的愛女生辰,她自然不可能就這么冷冷清清地過了,早廣發請帖,邀了諸多命婦貴女前來。 長公主有請,眾人不敢怠慢,公主府門前車水馬龍,圍了個水泄不通,都濟濟來了一堂。段繾對此有些無奈,但也知道這是母親愛重自己,便沒有說些什么,帶著眾貴女去了杏園,觀梅賞雪,吟詩作畫,倒也和樂。 及至晚間,不僅重臣公侯,甚至連趙瀚趙嫻也來了公主府,府里熱鬧喧天,待酉時主宴開啟,眾人齊賀段繾生辰大喜,更是頗有幾分百官同賀的味道。 段繾用余光掃了一眼,果然見趙嫻面帶不滿,趙瀚則是一如既往的神色陰沉,心中暗嘆一聲,這般排場,還真是禮同公主,母親這是已經完全不把他們二人放在眼里了,如此張揚,可是禍非福。 不管段繾心中如何作想,宴會還是要繼續下去,因著不在宮中,眾人分席而坐,外男坐于外堂,命婦貴女則在里間用膳,外邊搭了戲臺,里間也置了屏風,請了宮中的樂師前來,一時笙歌鼎沸,絲竹戲曲交替不斷,熱鬧至極。 段繾一向不怎么喜歡吵鬧,甚至被吵得有些頭疼,但見眾人在場,便忍著沒說什么,只是垂眸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熱湯,宴至一半,陳譚忽然快步從外面進來,附在趙靜耳邊說了些什么。 趙靜聽了,面上浮現出幾分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陳譚領命而下。 段繾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但見趙靜沒有別的表示,其余人也都沒注意到這些,還以為是外頭的前朝之事,也沒再去想。 如此又過了半晌,膳食撤下,侍女奉上銀絲壽面,眾人都挑了一縷吃了,又祝賀了段繾一番,吃了巡酒,也差不多到了該散宴的時候,段繾就對趙靜道自己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這本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宴至末尾,由主人道乏,進而引出散席之語,可還不等趙靜說些什么,趙嫻就笑道“表妹是今日的壽星,如何好先行離席快坐下,表姐敬你一杯,賀你生辰大喜?!毖哉Z間明顯能察覺出幾分陰陽怪氣。 段繾只作不知,微笑著道了聲謝“承蒙表姐抬愛,只是表妹實在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表姐的這杯酒,還是等表妹來日再敬吧?!?/br> 趙嫻道“如何使得表妹不敬表姐這一杯酒,可是看不起表姐” 趙萱道“郡主可是覺得有些悶不妨讓宜華陪著郡主在外面走走,散散心如何” 段繾垂眸,但笑不語。 趙靜把三人互動盡收眼底,笑道“繾兒既然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彼愿酪宦暡赊啦赊?,“好生陪著郡主回屋?!?/br> 二女忙應了聲是,陪著段繾起身離席。 段繾離開時,隱約聽見里面傳來趙靜“時辰也不早了”之語,她沒有再去聽,踏上抄手游廊,往后院走去。 冬日天黑得早,宴會又舉行了許久,外頭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昨晚下了一場大雪,白日里本來已經放晴,到了晚上,又開始飄起細小的雪花。段繾披著斗篷,帶著雪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饒是如此,等回了蘭渠閣時,她也依舊雙頰發冷,手心冰涼,捂著手爐在屋里歇了半晌,才覺得暖和了些。 就在此時,采薇忽然一把挑起了珠簾,激動道“郡主世子、世子過來了” 第36章 段繾一下從榻邊立起, 鋪在膝上的錦緞毛毯從身上滑落, 她渾然不覺, 只盯著采薇道“你說什么誰過來了” “世子是晉南王世子”采薇喘著氣道, 她像是剛從外邊跑來,雙頰紅撲撲的, 頭頂上還沾著零星的雪花,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剛才、剛才陳姑娘來尋奴婢, 說是世子來了府里,正在花廳里等著, 請郡主過去呢” 霍景安 他來了府里他回長安了 段繾驚疑不定, 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正要再問, 采蘩也挑起簾子走了進來,一邊撿起地上的錦緞毛毯, 一邊對她笑道“正是這般, 陳姑娘正在外邊候著, 郡主可要去見一見” 這一下,段繾才真的相信霍景安來了府里, 回了長安,只是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前些日子她還以為再見面要等到來年四月, 怎么不過轉眼之間, 他就來了長安 “他回長安了”她猶自難信, “什么時候” 話一出口,她就回想起了宴上陳譚對母親附耳私語的一幕,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剛才陳譚就是為了這事入內稟報 采薇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聽陳姑娘說,是才回長安,安置好了人馬就立刻趕了過來,想見郡主一面?!?/br> 才回長安安置好了人馬就立刻趕了過來 段繾怔怔立著,心中反復念著采薇的這兩句話,一時間心旌搖搖,思潮迭起,整個人如踏云端,猶置夢中。 霍景安居然在這一天回了長安,在這個大雪紛飛、年關將近的時候在她的生辰之日,登門過府地來見她 想著這些,她就柔腸百轉,半晌說不出話來,采蘩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默然不語,還以為她是被這消息給驚住了,一邊整理著手上的毯子,一邊道“陳姑娘按著殿下的吩咐把世子安排在了別苑的花廳,現下正候著呢,郡主您看要不要去見上一見” 不等段繾回答,采薇就急急道“當然要見了,今兒個可是郡主的生辰,世子趕赴長安,定是為了不錯過郡主的生辰,要是錯過了這一回,就是明兒再見,意義也不一樣了?!?/br> 她一心向著段繾,前幾日私底下抱怨霍景安,也是在為段繾鳴不平,覺得霍景安慢待了自己郡主,直到今晚得知他連夜登門的消息,這才明白過來自家郡主是得他真心相待的,登時去了往日的那些偏見,一門心思地為他二人打算起來。 段繾靠著幾案,一邊平復著心情,一邊道“采薇,你去取那件紅梅壓雪的斗篷來。采蘩,你” 她伸手撫上面頰,想了想,還是在梳妝臺前坐下,命采蘩給自己描眉點唇,又簪了枝碧玉簪,細細整理了一番儀容,這才起身行至珠簾處,披上斗篷,戴著雪帽出了蘭渠閣。 陳譚已在外間等候多時,一見段繾出來,就向她斂衽行了一禮,帶著主仆三人往別苑花廳走去。 外頭細雪紛飛,寒氣深重,饒是段繾裹著厚厚的斗篷,也無法避免地手腳發涼,可她的一顆心卻異?;馃?,一下下地咚咚跳著,讓她忘卻了這天地間的寒冷。 她緊握著雙手,跟在陳譚身后,一路從廊下穿行而過,很快來到了別苑的月洞門處。 陳譚向她道了一聲“世子就在里間”,就行禮退下了,采蘩采薇也識趣地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去,余下段繾一人提著琉璃宮燈,獨自進了別苑。 花廳離月洞門并不遠,她只行了片刻,就望見了花廳前的臺階,也望見了臺階上立著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