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 五。 ? 我不能——就這么——結束在——這里—— ? 他在心底無盡的嘶吼,劇痛裹挾著他的全身,他感覺自己已經被燒得完全喪失了哭泣的能力,淚水好像還沒來得及奪出眼眶,就被徹底蒸騰干凈。 ? 四。 ? 往前爬——往前爬——往前爬—— ? 他伸出手去死死地摳在前方的地上,五指被烤得滋滋作響,但他還是在努力去驅使它們動起來。 ? 三。 ? 往前,往前,往前—— ? 二。 ? 軀體不能動了,大腦不能思考了,但是還是不能停下來,怎么可能就在這里停下來。 ? 一。 ? 緊接著又是新一輪的黑暗降臨。 ? —————————————— ? 林楓從夢中驚醒。 ? 第二個夜晚看來他做了個難得的令人懷念的夢,難得安寧,窗外一片陽光,一瞬間他差點忘了這學校是個什么情況。然而他一看到陽臺就想起來了,媽的昨天鄭溪還掛在那直勾勾地看著他呢,一起來就想到這個真是十分摧毀環境與心情。 ? 不過顯然今天一大早并沒有什么太過于糟心的事情發生,去食堂的路上分外安靜,去教學樓的路上分外安靜,教學樓里分外安靜,別說尸體了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見到半點,林楓懷疑自己走錯學校了。 ? 然而事實證明表面的平靜也終究只是表面的平靜,邱音畫著顏文字讓大家簽到的時候少了好幾個人,但都幾乎被不同的人看到了尸體,也都說要么就是意外而死,要么就是死了太多同學心里承受不住直接自殺了。據說還有宿舍里兩位同學干杯喝酒吃泡面的時候突然在同一房間里出現了兩具吊死的尸體,一具尸體的腳都泡在裝了剛燒好的開水的鍋里了,真是把正準備吃泡面的兩人嚇到奪窗而出。 ? 幾乎所有人都是如此,除了……張濟。 ? 據他的同桌金鋅——一位到現在既沒有驚慌也對現狀沒有任何建樹的人——說自從昨天張濟像那樣抽風了之后就和他徹底分道揚鑣了,不如說本來兩個人就沒有和對方一起行動的意愿。張濟膽小還社恐,金鋅則大概是完全嫌對方礙事,為此分開行動算是兩者的莫名共識。但在第一天兩人至少還能偶爾遇見,比如說一個時間點去食堂或是晚上回寢室會打個照面,但是按照金鋅的說法……他昨天一整天連張濟的影子都沒見到。 這種情況下……林楓個人比較悲觀,雖然也不愿意相信是死了的結果……但是凡事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的,畢竟張濟本人今天也并沒有來這里簽到,可能已經像別人一樣自殺或是意外死了。人確實是一種脆弱的生物,區區一點小事就能死掉,像鄭溪那樣,誰能料到自己會在每天生活的地方就這么輕易地領了便當,從此從人生的大舞臺一樣退去了呢。 不過也沒有一個人看到張濟的尸體就是了。但他也沒見到吳莉妍的尸體,不還是斷定了對方已經死了嗎。 緊接著就開始了無休止討論,一部分人講自己有多害怕,一部分人逞強說別害怕,一部分出餿主意,最后剩下來的一部分為餿主意鼓掌,最后都被邱音一個個教導了過去。 但在這些看起來雜亂無章的敘述之中,一句話吸引了林楓的注意力。 “那個……我昨天下午路過頂樓的音樂教室a的時候好像聽到里面有什么奇怪的聲音,就在我準備開門開一條縫偷看一下的時候,發現門給鎖上了打不開……然后就在我嘗試著去開門的過程中,又聽到里面傳來嘎啦嘎啦的聲音,因為太害怕了所以我就跑了……請問當時是有誰在里面嗎?” 底下的回答清一色的是沒有不是不知道。 如果對方所言非虛,那么林楓就覺得這事兒大條了,因為按照對方的語氣來說很明顯那個門上是沒有任何痕跡的,沒有就說明沒有人撬過鎖,而且鑰匙——本來被萬旻拿著的鑰匙,也只有萬旻擁有的鑰匙——是確確實實是在林楓手上的,這種情況下里面還有東西的話,那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這學校已經變得靈異了,發生點靈異的事情然后順便找到靈異的根源應該也……不奇怪吧? 為了防止對方唬爛,林楓還轉頭問了一下王耀凜那是誰寫的字,但是王耀凜只是聳了聳肩沖他露出一個苦笑,和他解釋說就算是他想要記住全班同學的姓名也實在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寫這個的人筆跡并沒有什么特色,認出來幾乎已經可以說是不用想了。 不過他本來今天就是要去鏡清逸的辦公室的——開什么玩笑,鐘冥都說了要去,那肯定這人是去過了回來了,能找到鐘冥的線索說不定就有救了——音樂教室和準高三的教職工辦公室恰好在同一樓,去看一下倒也不能算是什么大事情,畢竟如果是假的那也就是假的而已,確認一下事實也是好的。 等他們在一起解散的時候,邱音叫住了他,王耀凜和他示意了一下他去門口等著,就走出了教室。邱音也沒說什么,就和他扯了兩句家常然后問他有沒有發現什么,他把他找到的東西都一五一十地報備給了邱音之后邱音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反應。 “那個啊?!鼻褚糇詈筇嵝训?,“圖書室,不要再去了。郎營的尸體掛在那,挺嚇人的?!?/br> “啊,好?”林楓莫名其妙地應了一聲,然后轉頭走出了班門口。 邱音這突然的搭話來得貌似毫無意義,林楓總覺得邱音在試圖告訴他什么,可是為什么不直說,難道和鐘冥那時候差不多——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有意義,先去看一下那個音樂教室然后再去鏡清逸的辦公室才是硬道理,有比較明顯的線索那肯定先去看明顯的,想不通的過一會兒再想。 然而他到了音樂教室門口的時候,和他想象的好像有點差距。因為那個音樂教室a的門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是關閉著的。 音樂教室的門大敞著,頗有一副我家大門常打開的樣子。 好像它早就在那里,等待著林楓的到來了。 說、說好的靈異教室呢?林楓看到這陣勢不僅沒有進去還退后了一步。這個大敞著的門怎么看都充滿疑點。 ? 說到底,靈異教室身為靈異教室的原因不就是它里面有奇怪的聲音但是門怎么著都打不開嗎,這時候開了算個什么東西……林楓很莫名其妙。如果門開了的話往里面張望一下不就知道是什么東西在發出聲音了嗎? ? 除非,里面本來確實是有個“什么東西”在制造聲音的,而現在門是大開著的——就有可能,那個“什么東西”暫時離開了這里,即是——林楓并不知道那個“什么東西”會不會回來,什么時候回來,現在又到哪里去了,但是他至少明白一點,那個東西在這個上鎖的音樂教室里進出自由,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如果那個沒有鑰匙,那么無論它是什么,都絕對不是可以被稱為是“人”的東西。 林楓何德何能能和非人類戰斗啊,他又不是中二,能活下去他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無論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那個里面,它現在不在。所以這意味著——林楓可以進去看看,某種意義上這也能算是他與藏在這一切后面的東西離得最近的一次,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耀凜?!绷謼骱白∽约荷砗蟮耐跻珓C,“你幫我看著有沒有人啊?!?/br> “這地方哪能看見別人啊?!蓖跻珓C一臉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的表情,“這里不是只有我倆能互相看見對方嗎?” “那在音樂教室里弄出聲音來的是誰?”林楓皺著眉頭反問,“確認一下,我倆都沒有來過音樂教室吧?” “我沒有來過——”王耀凜舉手回答,“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嗎?仔細想想看這還算一個互相之間的不在場證明呢?!闭f罷他還傻呵呵地笑了一下,看得林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然后我們昨天來頂樓的時候,這間教室的門還沒開對吧?”林楓一手撐在音樂教室旁邊的墻上,再次向王耀凜確認道,“雖然我們都在另半邊游蕩,但是我們還是經過了這里去了……” “對,沒開?!蓖跻珓C阻止了他繼續解釋下去,只是了然地沖他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如果其他的門都是關著的,只有這扇是開著的,那一定會注意到的?!?/br> “那,最后一個問題,能開這個門的鑰匙只有——哇啊啊啊???!” 林楓最后這句問話還沒能完全問出口,他手下突然一滑,他腦袋先是磕在了墻上,他捂著總覺得被磕壞的腦袋想要站起來的時候發現他正處于一個要摔倒在地上的狀態里。在即將跌倒的危機感中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有什么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不僅阻止了他意圖站起來的動作還讓他在天旋地轉中跌在了地上,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是一聲巨響。 呃。 他現在在音樂教室的地上傻逼一樣捂著自己的腦袋躺著,然后。 王耀凜在音樂教室外面。然后。 然后,他清楚地聽見了門鎖傳來咔噠一聲。 他迅速跳了起來去擰門把,鎖上了。緊接著他立刻從自己的口袋里把萬旻的那串鑰匙給拿出來,再說一遍,有強迫癥而負責任的班長絕對是一件好事,這個人把所有鑰匙都貼上了膠布,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著哪個鑰匙對應哪個教室。 他很迅速地就找到了音樂教室的鑰匙,但是一切看來沒那么簡單,因為當他試圖把鑰匙給插進鎖孔的時候,他發現鎖孔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塞住了,他低下頭去看,都無法通過這個鎖孔看到對面的光,鎖孔里黑黢黢的,像里面有一個無底的黑洞。 “小楓?。?!”緊接著他就聽到王耀凜砸門的聲音,于是他立刻應了一聲,對方聽到他的回答確認了他還安全之后就很果斷地放棄了與他交流一下天人兩隔的心情的社會活動,而是直接上腳就踹起了門。照理說按照王耀凜的武斗水準別說把門踹開了,把門踹出一個洞來都不是問題,但是這次不僅沒有被王耀凜踹出洞來,王耀凜試圖暴力開門的聲音還越來越小,到最后林楓試圖大喊詢問王耀凜是否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的問題也徹底像丟進了海里,而對面那片海都沒給他一點回音。 林楓還挺想罵人的,這不是音樂教室嗎,突然就把所有的聲音隔絕在外面不是暴殄天物嗎,況且他剛剛自己跌進來絕對不只是個意外,硬要他說實話的話,雖然剛剛的手滑是不小心的神仙都躲不過的手下一滑,但是要通過那一個手滑就把自己摔進音樂教室也是要很大的技巧的,而他十分相信自己并沒有那方面的能力。 音樂教室是在頂樓的大階梯教室,想要從頭走到尾實際上很有一段距離。其實比起音樂教室看起來其實更像大舞臺,不過林楓他們身為理科實驗班并沒有上過音樂課,但是邱音從別的上音樂課的班那里道聽途說來還挺有意思的,肖斌為此簡直悲傷逆流成河。林楓也是第一次進這個教室,但是在此之前他有聽說過這個教室,好像是為了立體音效果還是什么的,學校除了讓工人在音樂教室兩米高的地方開了個像氣窗一樣的小窗子之外幾乎是全封閉的,所以這里常年黑不拉幾。 說起來,他們在門口的時候,這個教室的所有燈就都是開著的了。他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現在進來了他才突然反應過來。 所以這里面的“那個東西”,一直都是在里面的嗎。 等等,等等。 所以現在的意思是——他在和那個什么,無論是什么東西——共處一室嗎? 和未知的東西共處一室的時候,一定要保證自己有明確的逃跑路線,與敵人拉開距離和盡量少暴露在敵人面前。林楓心里默念,默默地往后面撤去,如果剛剛鎖門的就是那個未知生物的話,那么說明祂在音樂教室的前方活動,他往后撤抵住墻壁的時候同時也處于這個教室的最高點,站得越高視野越廣,他就越能捕捉到這個教室里的異常動靜。 既然已經接受了自己處在一個靈異事件里的事實,就要竭盡全力去適應它,現在掉san或者大喊大叫并不是解決方法。林楓勸自己,接受它,接受它,別去拒絕他,雖然時間很短,但是他必須在這個短暫的時間中做出改變。 他靠墻做出防備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整個教室也沒有半點動靜,這一度讓林楓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說不定剛剛是自己把門把手擰錯了方向,說不定自己是眼瘸了沒能很好地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里,也說不定王耀凜這個只是個緩和氣氛的惡作劇,三個巧合一不小心撞在一起才讓他像傻逼一樣貼墻站立。 雖然林楓的人生信條是一切沒有預謀的巧合都是在耍流氓,但是有時候巧合確實就在面前他也不得不接受他,而且把他關在這里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看起來也并沒有任何意義——畢竟你看看郎營肖斌鐘冥,他們莫名其妙地就死掉了,在那種情況下——呃雖然鐘冥是有被邱音殺掉的可能性,肖斌也有是被萬旻殺掉的可能性,但是郎營那個實在無法解釋,吊著他的繩子距離四周都太遠,光是他們是無法接觸到的,而且那繩子被綁在辦公樓支撐著玻璃天花板的鋼筋上,根本就沒有通向那里的辦法,如果這還是人為的話那大概這種案子已經可以進推理小說了。但是據林楓粗淺的了解,他們班沒有這種人——至少表面上沒有。 言歸正傳,如果和他同處一室的無論什么真的是殺害郎營的兇手,那么單單把林楓關起來根本沒意義,祂應該上來就把林楓殺了,或是嚇他一頓再把他殺了。畢竟對于那個某人來說,每一個人應該都只是無聊的玩具吧,少了誰都不會有所謂,他還是有這點自知之明的,都幾歲還認為自己對于世界而言不可或缺也太愚蠢了。 所以這大概,只是巧合……? 就在他準備放下戒心往前踏一步試探一下是否真的只是巧合的時候,突然傳出了聲音。 林楓終于聽到除了自己發出的聲音之外的聲音了。 而且這是他在這個學校里聽得最多,多過頭了,也是他現在完全不想聽到的聲音。 粉筆字在黑板上出現的聲音。 音樂教室的黑板與顯示屏是一體的,即是說,這塊黑板就是顯示屏本身,所以為了讓整個階梯教室乃至最后一排的人都準確地看到黑板上的字跡,這塊屏幕被做得非常大。 所以就連在最后縮在角落里的林楓也能毫無疑問地準確看到黑板上的字。 不同于他在教室所看到的粉筆字,這次的粉筆字是由紅色粉筆書寫的,而且字體非?;ㄉ?,讓他一瞬間都沒有認出來那是什么字。 “fuck off” 那是黑板上寫出來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