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雙手早已快于意識的將他托著腋下抱了起來, 來不及收拾滿案的顏料和紙筆, 沈晚將小人抱在腿上, 伸出手指恨恨點點他的額頭。 “說過你幾次了,凡事別那么毛毛躁躁急急火火的, 都忘了上次摔個狗啃泥的模樣了?” 阿曜睜著兩只如黑珍珠似的眸子, 滿眼盡是歡喜的仰臉看著她, 嘴里甜甜直喚:“姨娘, 姨娘~”說著就伸出兩只小胳膊去攬她的脖子。 沈晚就托著他屁股將他擎高些,阿曜如愿以償攬過,不由開心的咯咯直笑。 見他頭頂的攥成小辮的胎發上沾了些泥,沈晚就抬手將那些泥給拂去, 佯怒道:“今天又去哪兒瘋去了?” “大馬,騎大馬了!駕, 駕!”阿曜扭糖一般往她懷里扭, 說著還咯咯直笑。 沈晚便知道定是那霍殷又帶著阿曜騎馬去了。他那廂是恨不得阿曜能一夜之間就長成個文武雙全的全才。 這兩年里阿曜一直長在她的膝下,開始那一年里霍殷還強制令她每日里抱著阿曜哄上一段時間, 可待阿曜會爬會走了,壓根就再也不用那霍殷再命令什么,因為阿曜會自己扭糖一般鉆進沈晚懷抱中, 一抱就不撒手,霍殷那廂扒都扒不下來。 兩歲的孩子天真無邪, 單純可愛,因為從生下就在她跟前養大,所以對她充滿了眷戀和依賴??赡苓B沈晚自己都未曾察覺,這兩年來她的精神一日好過一日,每每看見阿曜,她眼里都有會出現光,盈盈如水,一不小心就淌進人的心底。 霍殷負手踏進屋子的時候,正好聽見阿曜奶聲奶氣的背書聲:“人之初,性本善……” 霍殷就停住了腳。其實對于她所謂的適合稚童啟蒙學習的《三字經》,他是不贊同的,其中內容適合平民百姓,卻不適合他們的阿曜。雖然心底不予贊同,他卻未反對她對阿曜的啟蒙教育,畢竟他們之間的關系,好不容易因為阿曜而稍微見到些緩和的苗頭,要是因這廂再惹她心里不快繼而又開始對他抗拒疏遠,那未免得不償失。 至于阿曜……回頭再教便是。 阿曜口齒伶俐的背完后,就伸出個小胖手指,指指自個的臉蛋,示意沈晚親親。 沈晚湊到他臉蛋上親了下,以示獎勵。阿曜又偏過頭指指自個另外一邊臉頰,沈晚失笑了下,到底也親了親。眸底的寵溺與溫柔簡直能流淌出來。 霍殷看著,只覺得心跳加速,骨酥筋軟。 “霍曜,爹有沒有告訴過你,男子漢要自力,剛毅,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樣?!被粢蟠虿贿^來,板著臉就要去扒那黏糖一般不肯下來的阿曜。 阿曜自是不肯,仗著有他姨娘在,兩只小手揪著他姨娘的衣襟攥的緊緊。 霍殷抬手對準他的屁股,暗含威脅:“霍曜?!?/br> 阿曜只得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被下人抱下去的時候,還兩眼含著淚包,依依不舍的沖著沈晚揮手。 里間的門一經關上,霍殷就迫不及待的抱著沈晚上了榻,邊扯著她的衣衫,邊喘著粗氣道:“張太醫說你這身子已經大好了。今個就讓爺盡興一回,如何?” 這兩年因她身子虛弱,在床榻之間霍殷每每不敢放力施為,唯恐她受不住傷了身子,回回都是小心翼翼的控制著力道,每次大抵是不盡興的。 如今聽聞她身子已然調養大好,他哪里還能忍得???這兩年光景,著實令他忍得有些難耐。 大概只堪堪給她緩了不過片刻功夫,他便開始大張撻伐起來,又兇,又急,帶了些激狂。 兩年來的和風細雨的對待,讓她已然不適這般的疾風驟雨。她急促喘著,伸手胡亂朝他拍打著,破碎泣聲令他慢些……卻依舊無法阻擋他征伐的進度。 霍殷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細吻,嘴里不住輕哄著,說著各種疼惜的話,可力度不減分毫,哪怕是她耐不住哭出聲來,他也只讓她再忍忍。 這一回,霍殷終于酣暢淋漓。 云雨初歇,他抱著她滿足的喟嘆,往后余生若都如這般,便已心滿意足了。 如此又過了一年平靜的時光。 更 ~ 多 ~ 資 ~ 源 ~ 在 ~ 公 ~ 眾 ~ 號:【 a n g e l 推 文 】。 這一年霍殷越來越忙,十天半個月不見他人是常事,沈晚隱約猜得到他想做什么,卻從未出口問過半句。 沈晚在教授阿曜時愈發用心,她給他講前世歷史名人的一些故事,給他灌輸仁愛、寬容、正直的理念,告訴他生命的可貴,告誡他不可隨意輕賤他人的性命。 阿曜似懂非懂,但不妨礙他扭糖一般鉆進沈晚懷里,向她討尋一些有趣的故事來聽。 沈晚不急,孩子還小,以后的時間她慢慢來教便是?;蛟S她改變不了這個□□集權的社會,可她不想阿曜成為這個時代的劊子手,更不想他長大后成為自私、冷血、為了一己之力可以不擇手段的怪物…… 床榻之間,霍殷一如既往的火熱,急切,兇戾。 偶爾幾次,沈晚敏感的察覺到他眸光里那種壓抑不住的興奮,他似乎是想跟她透露些什么,可最終將話頭統統都收了回去,只化作更兇狠的馳騁。 沈晚也察覺到,他幾次看向窗外的目光中都透出幾分暗沉沉的狠辣來。那窗外所在方向,遙指公主的院子。 在一次云收雨歇后,沈晚緩了緩后,到底沒忍住開口:“你要殺人,殺誰,我都不管??芍幌M?,其源頭不是因為我?!鄙灶D,方道:“我怕折壽?!?/br> 正抱著她閉眸回味的他瞬間沉了臉。 按著她肩將她拉開些距離,他盯著她臉上的每寸表情,難掩怒意道:“爺最聽不得這般糟七雜八的話,以后休得再說,聽到沒有!” 沈晚的肩膀被他按的發疼,不由微微蹙了眉。那霍殷真是歲數越大越迷信起來,素日里不許她這院里的任何人說哪怕一個字的不吉利之言,別說個‘死’字,就是個沒多大含義的‘沒了’兩字,他都聽不得。害的下人們素日說哪樣物件沒了,也不敢提這兩字,只用還差些幾字來替代,其迷信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見她抿唇不說了,霍殷臉色方好些。 他攬臂又將人抱緊了些,過了會,方沉聲道:“每次阿曜喚你姨娘,你當爺心里好受?爺,不想委屈你?!?/br> 沈晚輕笑了下:“侯爺多慮了?!比缓竺嫔系男σ淮绱缡諗浚骸鞍⑾姴灰矄疚彝硪??” 霍殷猛地將手臂攬緊,咬牙:“爺就知道,你一直因此事恨著爺??赡銥楹尾幌胂?,可是爺讓你棄子而逃,一逃就是整整五年?若你真疼惜阿蠆這個兒子,當初又何必任性妄為?說到底,今日這番局面都是你一手而為,又怪得了誰?” 沈晚呼吸開始急促,心底有種熟悉的聲音想要發聲,想要清醒,可皆被她強行壓了了下去。 就這般吧,就這般昏沉著吧,在這個世界,每一刻的清醒都是痛苦。 霍殷感到他話一落,她身上的氣息由憤懣到憤怒,再到急轉直下的萎靡,不由又有些暗悔,唯恐她憂思傷身,忙又開口道:“罷了罷了,你都不著急讓阿曜開口喚你娘,爺又急個什么勁?阿蠆那邊你也莫多想,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早幾年就進了南書房讀書,前些日子剛過了府試,現已是童生。南書房教導他的老師為當世大儒,對他都贊賞有加,直言他天資聰穎,智慧過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br> 沈晚臉上慢慢浮現了層淺笑。 霍殷便摟過她,不讓她看清他此刻的臉色。他沒說的是,那當世大儒對阿蠆還有另外一層評價。 這日劉細娘帶著阿蠆入府。 其實這三年來,他們入府的次數不多,算起來十個手指加起來也能數的過來。每次來也就坐會,最多不過兩炷香的功夫。 有大概那么兩三次,他們過來的時候正趕上阿曜也在,阿曜是個活潑性子,見著阿蠆很歡喜,就邀他一同去院子里玩。見阿蠆也愿意,沈晚也不阻止,就放他們出去玩,只讓下人們好生跟著,莫要磕著碰著。 其實不必她說,下人們自然看阿曜比看眼珠子還仔細?;粢笊踔吝€給阿曜配了一隊護衛,走哪跟哪,寸步不離。 這日他們來時,正趕上了阿曜也在。 阿曜自然記得這個跟他玩耍過幾回的顧家哥哥,見他今日過來很是開心,便央求沈晚答應他們出去玩耍。 沈晚自是答應。 見阿蠆牽著阿曜的手越走越遠,看著這一大一小的背影,沈晚唇角緩緩勾出了抹笑意來。 劉細娘看著她,覺得歲月仿佛格外優待這個女子,一晃十年過去了,現在看她似乎還如初見般干凈,通透,似乎這塵世的污垢從不曾染臟她半分。 第86章 沈晚和劉細娘在房里靜靜喝著茶, 正相顧無言的間隙, 屋外隱約傳來了雜亂的喧嘩聲。 這些年因她需要靜養的緣故, 她這小院從來都是清清靜靜, 下人們做事都鮮少有毛手毛腳慌慌亂亂的時候, 更何況這般的喧嘩? 沈晚的心臟突然疾速收緊了下。 尤其是聽得那喧嘩聲響過短短一陣后就驟然沒了聲, 仿佛被人突兀掐斷了一般,這就格外令她猜疑起來。 劉細娘也坐立不安, 眼睛直往房門口的方向看, 神色難掩焦灼和擔憂。 沒等沈晚喚人進來細問, 這時她院里的一仆婦垂眉低眼進來, 說是一下人粗手粗腳不慎打碎了瓷瓶,此刻正跪在院子里請罪。 劉細娘長長松了口氣。 沈晚卻猛地按了桌子起身,目光如炬,令那仆婦近前。 等仆婦一近前, 沈晚便盯著她厲叱:“說實話!” 那仆婦咬死只說之前的一套說辭。 沈晚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我這院里何曾出現過請罪的奴才!你還不說實話?” 懊惱之色在那仆婦臉上一閃而過。她這才猛地反應到,他們侯爺為了能讓晚夫人靜養, 為避免擾她清凈, 犯了錯的奴才素來都是讓她們直接悄聲拖出院子懲戒的,又哪里會跪在院里等著請罪? 饒是這般被戳了底, 那仆婦卻依舊是那副說辭,似乎打定了主意死扛到底。 沈晚頭暈目眩了一瞬。 劉細娘隱約察覺到什么,手指猛地揪住了衣襟, 整個身體都開始發顫。 沈晚抓住桌沿,死盯著她面部表情, 喘著氣一字一句的問:“小主子他們人呢?說!” 那仆婦就不吭聲了。 沈晚猛地就往屋外沖去。 “晚夫人!”那仆婦反應過來,驚慌失措的就忙追了出去,焦灼的疾呼:“晚夫人您快回來——” 劉細娘手腳發涼,也呼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剛沖出院子的沈晚不期撞進一堅硬的軀膛中,沒等她反應過來,來人就伸手將她一把攬過,緊緊將拼命掙扎的她箍在懷里。 沈晚發了狂般扭動掙扎,憤怒的要抬手扇打跟前禁錮住她的人,卻在抬手的瞬間,猛然看見被他抱在懷里的阿曜。 阿曜似受到了驚嚇,小臉猶掛著淚,扒在霍殷的肩膀上,怯生生看她:“姨娘~” 沈晚的抬起的手就僵在了當處,砰砰直跳的心臟在猛地落下后,霎時間就猛地被揪起。 仿佛要印證她心里那不詳的猜測,恰在此時,劉細娘凄厲的聲音乍然轟響在她耳畔:“阿蠆——!” 沈晚的腿當即就軟了下來。 霍殷忙將她用力攬住,低聲安撫:“阿蠆性命無礙,你莫要慌亂?!?/br> 沈晚猛一吸氣,顧不上此刻心臟處陡然升起的那細密頻繁的痛意,手指死死按住霍殷的胳膊,死命側過身,大口喘著氣看向他的身后。 劉細娘跪伏在阿蠆的身側凄然大哭,而阿蠆被四五個侍衛用門板抬著,染了半身的血,右邊胳膊用木板固定著,雖進行了緊急處理,可依舊能看出里面的血rou模糊來。額頭也破了,饒是包了層層的紗布還是隱約透出些血跡來。 此時阿蠆昏昏沉沉的躺在木板上,聽得耳邊的哭聲,動了動眼皮勉強睜開些,見是劉細娘伏在身旁痛哭,蠕動了下嘴唇,弱弱的喊了聲阿娘。 “阿娘在,阿娘在……”劉細娘胡亂擦了把眼淚,驚慌失措的想要抬手撫他的臉,可待見了他臉上的血,冰涼發顫的雙手都不知該往哪放。 阿蠆蒼白著臉艱難的扯了抹笑來,示意他沒事。然后他的目光慢慢越過劉細娘,艱難的抬眼看向她的身后。 劉細娘突然就僵住了身子。 阿蠆那個背對著他的高大男人,左臂抱緊受驚的稚兒,右臂攬著他的晚夫人,他所珍視的,全都被他護在羽翼之下。 阿蠆的目光劃向阿曜,看他此刻滿臉驚惶的扒在男人肩上,奶聲奶氣的說著他如何如何害怕等等。那男人低聲哄他兩句,低沉的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寵溺,完全不似往日他所見般的冷酷淡漠。 又慢慢將目光轉過,阿蠆看向那旁人口中的晚夫人。 他突然沖她笑了下,眼眸卻含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