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別說顧家上下的人驚異于沈晚這副近乎是翻天覆地的轉變,就連以往與她交往還算頻繁的虞夫人,也是被沈晚這轉變畫風驚個目瞪口呆,有好幾次都差點脫口問出,莫不是受了家中妾室刺激? 淮陰侯府。參天樹木掩映下的廂房中,潮熱的氣息一陣高過一陣。 guntang的唇纏綿著難解難分,霍殷將她整個人半抱在懷中,動作愈發激烈起來。 唇齒間隱約溢出的幾絲難耐的嗚咽,盡數被他攫入喉間。 云收雨歇之后好一會,沈晚的喘息都未曾平復,周身細汗淋漓任由他抱在懷中,柔弱無骨的無助依偎在他寬厚堅硬的胸膛。 霍殷半瞇著眸平息著這一刻,帶些粗糲的掌心撫上她細滑清瘦的背,有一搭沒一搭的上下摩挲。 “聽說前些日子你又瞧中了不少首飾?”霍殷低頭詢問,聲音尚帶了些余韻的沙啞,可灼灼的目光清明而犀利。 沈晚未抬頭,依舊保持依偎的姿勢,聲音輕柔而淺:“看中了些,可當日帶的銀錢不夠,卻也只能失之交臂?!?/br> 聽出她語氣中淡淡的遺憾之意,霍殷倒是笑了兩聲:“本候的女人豈能因銀錢而困窘之時?豈不顯得爺太過無能?早就讓人給你打包好,待會歸去,你帶走便是?!辈坏壬蛲矸磻?,他又道:“銀票也給你另外備了些,喜歡什么盡管買去,自是不必心疼銀兩之物。若有不足,便遣那吳媽回府支取?!?/br> 沈晚謝過。 粗糲的指腹劃過那骨干分明的脊骨,霍殷玩味調侃:“你待要如何謝?” 稍一沉默,沈晚便輕笑一聲,伸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撫脊骨的手微頓?;粢蟮皖^看了她會,眸色加深,然后不由分說的抱著她入了床榻…… 在外人眼里,沈晚的高調張揚是一日賽過一日,而她本人似乎也沉浸在這場奢華富貴里,大有沉醉不復醒之意。 對于沈晚,秦嬤嬤心下是有幾分復雜的。當日那沈晚哭著、恨著、擰著勁的不肯從的時候,她自是氣氛難平,恨那娘子的不識趣,白白辜負了他們侯爺的一番厚待,可不得不說,心底里還是有那么絲贊賞那不為富貴折腰的氣節的;如今,眼瞧著那娘子似真的識趣了,對他們侯爺百依百順了,心安理得的從侯府里拿著賞銀,一日賽過一日的顯擺,儼然一副追求榮華富貴的虛榮婦人模樣……她心里卻隱約有些不得勁了。 有時候,秦嬤嬤閑下來的時候也會想起與沈晚初識時候的場景,那時的那個娘子,干凈,通透,遠遠望去,猶如一朵空谷幽蘭,煢煢孑立不染纖塵??赡芫褪悄欠莳氂械那褰^氣質,才讓她一眼相中,想法設法的讓這娘子搭了侯府這條船。 如今再看錦衣華服濃妝艷抹的娘子,似乎已然失了本心,想他們侯爺之所以待她另眼相看也無非是那獨特的性子,一旦失去,便泯然眾人矣,又如何令人另眼相看?這般下去,他們侯爺厭倦是遲早的事。 秦嬤嬤偶爾也會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望著精細的掃了峨眉,在他身下嬌弱喘息的娘子,霍殷也在想,若這個小娘子漸漸的跟其他娘子一無二致的話,那他厭倦了她大概也是遲早的事罷。 如此也好。對任何人或物太過上心,總令他心里隱約難安,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著實不妙。 完事之后,他平復了些就令人抬水進來,梳洗之后就披了外裳,于案前處理公務。 沈晚梳洗完畢后,也簡單披了件衣裳下榻,見那霍殷在處理公務,便搬了個凳子悄然坐在他不遠處,靜靜看他。 霍殷抬頭:“不著急回去?” 沈晚輕笑:“不太著急。想看會侯爺處理公務的模樣,侯爺不必理會晚娘便是?!?/br> 霍殷可有可無的嗯了聲,然后拿起其中一奏章,掃過一遍后,開始執筆批復。 霍殷處理了兩個多時辰的公務,沈晚就在旁安靜的看了他兩個多時辰。 將最后一本奏章蓋上了官印,霍殷合上了奏章,放好官印,這才得了空打量了番一直在跟前靜坐的娘子。 “不覺得無聊?” 沈晚搖搖頭。 那乖巧搖頭的模樣令他啞然失笑。對著廂房外吩咐了聲,讓那門外候著的秦九準備些茶點拿進來。 沈晚此刻也有些餓了,侯府的這些點心又樣樣精致,不由多吃了兩塊?;粢笠娝矚g,遂令人又現做了些,打包好了令她走時帶著。 再之后的幾次來侯府,霍殷每每處理公務時,沈晚都會在旁靜坐,左右她是個安靜又識趣的,不會發出丁點響聲打攪他。久而久之,霍殷便由了她去了。 沈晚花起銀子來是愈發的大手大腳,有時候不夠花了,便讓那吳媽去侯府支取。一兩次還成,三四次勉強也成,可待次數多了,不提旁人,光那吳媽面上都覺得臊的慌。 秦嬤嬤倒是無甚所謂了,侯府養個娘子還不綽綽有余,只是這小娘子這般作,真不知還能承寵多久。 霍殷也無甚所謂,愛花便隨她花去便是。倒是他內心有些不解的是,明明那小娘子已經與其他愛慕虛榮的普通婦人無甚兩樣,可為何他待她卻始終不見厭倦之態?倒是相處日久,便越有些惦念,著實不同尋常。 不過男女之事他素來也未過重放在心上,既然想不通,那不想便罷。左右不過個娘子,既然惦念便遂了自己的意,放在身邊守著便是。 第63章 冬雪初降, 洋洋灑灑的飛絮散落了一地的白。 饒是這般天氣也阻擋不了沈晚去胭脂鋪子的腳步, 劉細娘揣了銀兩亦步亦趨的跟著, 至于那吳媽, 恕她老胳膊老腿的實在無法跟隨年輕娘子的節奏, 與其拖了后腿挨了頓臭罵, 還不如識趣點莫要跟著。左右有那心眼子多的劉細娘跟著。 不想剛一出門,迎面碰上此刻歸家的顧立軒, 自打那日起, 這長時間, 他們這么近的碰著面還是頭一回。 那日之后, 顧立軒對外宣稱是遭了匪徒綁架,趁那悍匪不備,方逃了一命出來。京兆尹聞之驚怒,為肅清治安, 奏請上峰之后就從軍巡院調動一千禁衛軍,在顧立軒的指路下, 直搗悍匪老巢, 一番運籌帷幄下終不負眾望,將那窮兇極惡的悍匪一網打盡。 此間事便也就此了了。 顧立軒自那以后愈發沉默寡言, 可于官署中一改往日溫和作風, 愈發往那陰毒的方向發展。對于政敵打擊起來更是不留余地, 甚至是,有些不擇手段。抄家、滅族、判極刑,這幾乎成了他每每上朝時必奏請圣上的內容, 至于外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全然無所謂,一心一意只想搞垮政敵,偏還讓人捉不到任何把柄,又偏他頭頂還有個霍相這座巍峨大山供他靠著。 仙人跳、挑撥離間、構陷、栽贓……在顧立軒的無所不用其極下,還真有幾個被他搞倒的政敵,抄家那日他帶頭去,行刑那日他亦整裝觀刑,面對唾罵他面不改色,面對頭顱飛濺他亦能談笑風生。別說其他官署的官員,便是同在兵部公事多年的同僚們,對這樣的顧立軒都避之三分。 私下里,不少官員已經不以官職稱呼他,卻稱他為‘八指狂魔’。 今日他之所以中途返家,那是因為一大早剛到衙署便被告知,兵部的人事任命今個便要下達,而他此刻歸家是要沐浴焚香,之后回兵部接旨。 沈晚垂眸與他錯身而去,心道,這是要升職了? 此次兵部任命,驚掉了一干同僚的下巴,虞侍郎升任兵部尚書一職,他們自然早有預料沒甚驚奇,只是那顧員外郎,竟一連五級跳,自從五品兵部員外郎徑直升到正三品兵部侍郎??! 眾同僚心下又酸又澀又嫉又羨,這背靠大山的好命,他們也想擁有啊。 便是那顧立軒也沒想到,他的官職會升的這般快。 激動和興奮自然是有的,可他心里僅是波動了片刻,便平靜如初。面對眾人的恭賀,也能面色如常。 要說當中誰心里最為不服,那遍數兵部郎中于修,本來他最有望接替侍郎一職,不成想被個小小的員外郎后來居上,便是這人背靠霍相這座大山,他依舊難掩憤恨。 資歷不足,年輕又輕,偏一連五級跳,便是背靠大山又如何,能不能辦好事,能不能服眾尚且難說。 眾人反應早就在霍殷的預料中。既然敢用那顧立軒,他自是心有幾分把握。那顧立軒才華有,能力有,之前他是受那懦弱的性子拖累,如今瞧他仿佛浴火重生般,一概之前軟懦怯弱之相,露出了本該有的鋒芒和爪牙,加以雕琢,用于手上也不失為一柄利刃。 沈晚在外頭逛完了,晚些時候歸來的時候,自然被告知了這一消息。 吳媽見那沈晚聽聞后不驚也不訝,不喜也不悲,全然一副聽陌生人家事情的模樣,讓她不由暗下嘖嘖而嘆,到底是個薄情的娘子,攀了高枝往日種種便一筆勾銷了。 再往沈晚身后見那劉細娘高高捧著的一摞東西,吳媽的眼角覺得抽痛不止,連猜都不必,里頭裝著的必然是些花了高價錢買來的釵環首飾之類的東西。她倒不是心疼銀子,只是心疼自己去侯府要銀子時候落下的臉面。 “娘子,可能是天氣突然轉涼的緣故,蠆哥鬧了一天肚子,大夫都來看了好幾回了。便那張太醫今個也過府了一回。您這廂不過去看看蠆哥?” 沈晚對鏡試著新花黃,聽得吳媽所言,便是頭也未回,依舊是清淡淡的聲音道:“左右不是無礙嗎?便不打攪哥歇息了。今個逛了一天我也是累了,吳媽,你便給我打些熱水來罷,梳洗了,我也好早些歇著?!?/br> 吳媽轉身而去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娘子的心莫不是鐵石做的罷。 隔了一日,沈晚被接到了侯府。 床笫之間時,霍殷似無意間發問:“阿蠆病了?” 沈晚閉著眸唔了聲,算是應答。 霍殷停了下來。抬頭撫上了她濡濕的鬢發,似輕笑:“怎么聽說你對阿蠆似乎不太上心?” 見她閉眸似不欲回答,霍殷又轉而撫上了她紅潤欲滴的唇瓣,反復摩挲,沙啞的聲音似帶著些誘哄意味:“不妨跟爺說說看,左右爺又吃不了你?!?/br> 隔了一會,霍殷方見那潤澤的唇瓣稍動了動,吐出來的話卻讓他琢磨了好一會。 “阿蠆,他畢竟姓顧?!?/br> 霍殷將這句話在腦中過了幾遍,亦有些不太確定是不是他所想那般。 “阿蠆,他只能姓顧,其他的,你莫做他念?!?/br> 不容置疑的說完此話,霍殷見她不執一言,似乎默認了他此廂猜測,遂又緩了聲音道:“要你能一直這般得爺歡心,日后爺便是再允你所出一個霍姓子嗣。但時局穩當之前你不必肖想,霍姓子嗣只有嫡長子,無庶長子一說?!庇忠娝嫔朴薪┯?,便又安慰道:“直待日后主母入府,嫡長子一出,便允了你愿。如此,你可還滿意?” 沈晚當即笑道:“謝侯爺恩典?!?/br> 可能是那笑靨如花的模樣暫且瞇了他眼,他忍不住俯身,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眼角……之后,便幾分醉意的呢喃:“但朝局稍穩妥些,爺便納了你入府?!?/br> 沈晚依舊淺淺的笑著。 接下來的時日,霍殷覺得這小娘子似乎膽子大了些,有兩三次竟在未得他示意的前提下,徑直來了侯府找他。雖有些不合規矩,但不得不說,他內心還是隱約有絲莫名的竊喜……大概,是他享受這般的情趣? 第64章 臘八節剛過, 皇城根下的百姓尚還沉浸在辦年貨的忙碌和喜悅中, 誰也沒想到這檔口皇宮內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當今圣上最為寵愛的幼子, 五皇子薨了! 消息一從皇宮傳出, 趨近平靜的汴京城不啻于被遽然扔下了一記重磅炸彈, 炸的上至文武百官, 下到平民百姓,無不人心惶惶, 人人自危。 當今圣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 老來喪子, 便是帝王將相, 那也是人心rou做,觴了親兒如何不悲痛欲絕?更遑論大齊朝自開國以來皇嗣就不豐,至皇位傳至他這,饒是后宮佳麗三千, 所有皇嗣亦不過五子三女。除去因故而亡的皇長子和皇長女,如今亦不過四子兩女。 偏偏已經成年的皇二子和皇三子皆不成器, 皇二子剛愎自用, 皇三子好色昏聵,皆不是能托付江山的好人選??偨侵g的皇四子倒有幾分機智, 偏性子殘虐暴戾, 虐殺奴婢猶如屠雞宰羊, 連他見了都頗有幾分心驚和膽寒,更何況那些文武大臣?若真將江山托付給皇四子,只怕御史臺血濺金鑾殿的心都有。 剩下的皇五子……當今圣上簡直泣出兩行血淚來, 那可是他寄予厚望了皇太子人選??!生來就聰慧過人,過目不忘,不過垂髫之年,便熟讀各類治國經要,對待身邊奴婢亦嚴慈相濟,馭人之道可算是無師自通,天生的明君之相!從此兒身上他看到了大齊朝未來的希望,他敢斷定,不出十五載,大齊朝必出一位堪比開國始皇的盛世明君! 可這一切便毀于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 就這場風寒,卻單單要了他小兒的命! 痛哉!恨哉! 帝王一怒,伏尸百萬,自皇宮開始,不出半日功夫就蔓延至了汴京城,緊接著向周邊擴散,短短時日大齊朝便迎來了一場腥風血雨。 午門的血腥味自打皇五子薨了那日就沒停過,從宮里的奴婢,到他們的三族,再到宮里的嬪妃,之后又涉及到不少朝中文武將……仿佛皇五子去了,當今圣上心下那根理智的弦也跟著崩了,朝臣如何看他亦無甚所謂,山河動蕩與否亦無甚所謂,總之,此時此刻,痛失愛子的他這想殺人泄憤。 當然,當今圣上不是不懷疑愛子的死另有他因,他懷疑一個人,偏偏嚴查半月卻沒查到絲毫蛛絲馬跡,可這卻讓他對此人殺心愈盛。 隨著近段時日霍相頻頻被召入宮,霍黨的人也隱約預感到了皇帝的殺心,私下聯系愈發頻繁,亦動用了宮中隱藏多年的眼線,已備突發情況。 汴京城內更是人人自危,家家戶戶門前掛白幡,婚嫁宴席一律不敢cao辦,酒肆茶樓,秦樓楚館一律關閉,高門大戶亦是棄了絲竹酒rou,換了粗茶淡飯,每日按時歸朝皇宮方位慟哭,以示對早薨皇子哀悼之情。 皇城內的氣氛一日壓抑過一日,不少警覺的人家瞧著城內情形的嚴峻一日賽過一日,唯恐殃及自身,便暗下收拾好了細軟,早早的舉家離京,只求躲過這個腥風血雨的時期。 顧家這日完成哭悼皇子的儀式后,顧父顧母便抱著孩子進了屋,顧立軒整整衣裝照舊去上值,而沈晚則由吳媽和劉細娘扶著進了臥房。 接過劉細娘遞來的絞干的濕帕子,沈晚仔細擦凈面上的淚痕。因皇室大喪,便是涂脂抹粉都是忌諱,近些日子隱約見慣了沈晚濃妝艷抹的吳媽,此刻瞧著她脂粉未施的模樣,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臉色瞧著有些發白。 吳媽略有些擔憂道:“娘子可是身子不適?” 沈晚將擦完的帕子遞給劉細娘,聞言苦笑:“又哪里能適了?日日清湯寡水的,早晚還要定時跪地痛哭大半個時辰,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得磋磨出兩分病來?!?/br> 吳媽遲疑:“可這當口畢竟不同往日,娘子的飲食也不可過于特殊……” 沈晚略有虛弱的倚靠在床頭,擺擺手:“算了,不過是身子虛些,倒也無妨,日后補回來便是?!闭Z罷,掩唇低咳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