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見沈晚似不為所動的模樣,劉細娘似乎也早知她會如此,忍不住又開口提醒:“那人可不是手軟心善的,便是我父親那般老謀深算的人,最后也敗在他手中,若不是當今圣上出手,我們劉家一族如今究竟如何還尚未可知。我見他難得如今待你還有幾分用心,若你肯軟意溫存,便是有另一番天地也未曾可知?!?/br> 沈晚恍若未聞。 劉細娘看她似乎硬了心腸要決心硬抗到底,默了會,嘆道:“其實那人讓我來傳話時,我便隱約覺得娘子你會是這般態度??赡镒?,需知‘至剛易折,至柔則無損’,與那強硬霸道之人硬碰硬,絕對不會有您的好果子吃的?!?/br> “娘子,”劉細娘接著給沈晚扔出了個重磅炸彈:“您近些月來頻頻在汴京城內走動為何,細娘這廂以如實回稟了那人。那人聽罷,甚怒?!?/br> 沈晚終于變了臉色。 劉細娘柔聲道:“那人說,汴京城內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讓娘子您別再費心藏匿?!?/br> 劉細娘說罷就起身離開。 沈晚咀嚼著這句話,話里所提到的,似乎只限于汴京城…… 兩日后,沈晚沒有如約至淮陰侯府拜訪。侯府里那人如何反應沈晚不知,只是第三日,侯府的轎子落在了顧家門前,卻是那秦嬤嬤親自到訪。 秦嬤嬤覺得有些事似不太尋常了,本以為與那顧家小娘子的交集便止于麟兒誕生,不成想他們家侯爺卻那娘子頗有幾分念念不忘,那廂剛一出了月子,這廂便令她前來接那小娘子去侯府。來前還特意囑咐,無論那小娘子愿還是不愿,定要使勁手段將她弄來侯府。 秦嬤嬤覺得他們侯爺后面那廂話有些贅余了,以他們侯爺如今的身份地位,怕沒有哪個娘子還有不愿一說罷?更遑論那顧家小娘子已然生了侯爺的子嗣,如今還依然得到侯爺眷顧,聽聞此廂,只怕要歡天喜地才是。 沒將此事當成多難任務的秦嬤嬤便入了顧家,直奔那沈晚臥房而去,卻是沒等她將話說完,便聽到那廂小娘子涼涼的質問。 “敢問秦嬤嬤,當初可是您這廂告知晚娘,霍侯爺他非那番貪花好色之徒,所為亦不過是子嗣所慮。如今晚娘已依言為侯府誕下血脈子嗣,為何侯府如今卻不依不饒,對晚娘窮追猛打?”見此話一出,秦嬤嬤面色陡變,沈晚愈發冷笑:“莫不是秦嬤嬤要自打臉面,承認你們霍侯爺便是貪花好色之徒,所為不過也是晚娘的這具身子罷了……” “放肆!”秦嬤嬤哪里聽得旁人詆毀他們侯爺,聞言稀疏的眉毛幾乎都倒立起來,手指著沈晚的方向怒喝:“我們家侯爺如何行事,便哪里由得你這個區區娘子來置喙!我們侯爺能看得上你,便你幾世修來的福分,不乖乖領著受著,偏偏伶牙俐齒的擰著較勁,非要將這福分做沒了你方甘心?!老身活了這把歲數,便是沒見過像你這般不識好歹的娘子!” 沈晚坐在榻上挺直身板,目光如炬:“我沈晚便是活至今日,便也沒見著拉/皮條拉的如此理直氣壯的!明明是他巧取豪奪,霸占人/妻,如何偏要說是我沈晚不識好歹?難道他霍侯爺想要,我便要洗干凈乖乖認命,引頸待戮不成!” 沈晚的話又毒又利,簡直就是一支毒箭,便是沒給人絲毫準備的機會,一個猛勁就扎進了那秦嬤嬤的胸腔。 仿佛沒有料到那沈晚出口竟這般毒辣,秦嬤嬤驚怒的撫了胸口倒退了半步,怒的整個身體都在發顫,好半會才哆嗦著怒吼:“你竟敢、竟敢如此詆毀我們侯爺?!好,好!老身治不了你罷,治不了你!吳媽,找幾個人來,押她上轎!” 在廂房門口候著的吳媽聽得里頭秦嬤嬤的怒吼聲,頓覺心驚rou跳,應了聲,就忙叫上那錢叔,便進了臥房欲沖上前來。 不等他們近前,沈晚就猛地抽出一尖銳簪子,抵上了脖頸:“誰敢!上前一步試試,今日誰敢動我一下,我便血濺顧家,讓我那阿蠆長大后好知道,他的母親今日是因何而亡!” 沈晚目若火炬,灼灼燃燒,冷冷環顧一周,吐出的話擲地有聲。 秦嬤嬤便怯了。雖怒,可到底是怯了,因為她無法不顧及這顧家小娘子話里隱含的威脅,若這小娘子今日真的被逼死這里,他日那孩子長大成人得知此廂,少不得要為母報仇,那就少不得父子反目成仇。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人間慘劇了,秦嬤嬤哪里會任由其發展到那種地步?饒是再怒,再恨,她也顧忌到沈晚手里那尖銳的簪子,萬般無奈下卻也只能恨恨瞪了那視死如歸的小娘子一眼,鎩羽而歸。 霍殷聽罷,心里飛掠過幾許瘋狂的念頭。 到底都被他壓了下去。 狠捏了幾下眉心讓自己緩了緩,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方止了提劍殺去顧家的念頭。 霍殷逼自己往另外的方向想去,既然那娘子不識好歹,又何必窮追不舍,左右不是非她不可。汴京城內的美貌娘子如過江之鯽,便是那劉細娘,也比那破了相的娘子好看百倍有余…… 腦中勾勒了一番,用別的美貌娘子替換了她,可單單這么一想,他便瞬間覺的索然無味,真是覺得無趣又厭惡。 睜開眼猛地抬腳翻了身前案桌,霍殷眼中戾氣橫生。不管他對那娘子是不甘心也好,還真是越得不到越覺得那滋味美好心生貪戀也罷,既然是他霍殷想要的,便容不得她說半個不字。 第59章 為防止吳媽他們趁她睡熟奪了簪子,那日起,沈晚便強硬勒令吳媽晚間將她臥房門闔死,整個夜里不許他們開啟半絲半毫,否則便休怪她做出些難以控制的事。 吳媽見識了她那廂的厲害,哪里還敢違背她的意思分毫,只得依言照做,一切等侯府命令下來再說。 一連數日,侯府都未曾有消息傳來,沈晚卻不敢有絲毫大意,日夜防那吳媽和劉細娘比防賊還甚上三分。 如此大概又過了三五日。 這日散值之后,顧立軒遲遲未歸,顧家人以為他官署有公事耽擱了,開始還沒太在意??捎值攘T約莫半個時辰,依舊沒見他半個蹤影,偏來個傳話的人都沒有,這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顧母右眼皮直跳,勉強按捺住心慌,遣下人分頭去找。 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出去尋找的下人們也都陸陸續續的回來,捎回來的消息顯然不是顧母他們想聽到的。官署也去了,平日里交好的同僚家里也打聽了,酒樓酒館的也都問詢了個遍,可依舊沒打聽到顧立軒的半分蹤跡。 只那官署的人講,衙署剛到散值時分顧員外郎就出了官署,至于去了哪,那就不知了。 顧母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一疊聲的吩咐下人再出去打聽,也去城外找找,凡是顧立軒平日可能去的地方,一個也莫要漏下。 直到宵禁時分,分頭外出尋找的下人才頹喪的回來,可以說除了秦樓楚館,汴京城內的大街小巷以及城外的一圈地,他們也算跑了個大概,可依舊未見著他們家員外郎半點蹤跡。 顧母還在兀自揣度顧立軒去煙花柳巷的可能性,卻未注意到不遠處的劉細娘若有所思的皺了眉,然后趁人不備閃身進了沈晚所在的廂房。 “吳媽,我能單獨跟娘子說兩句話嗎?”吳媽此刻正在給沈晚鋪床,至于顧家此刻發生了什么事她一概漠不關心,總之侯府給她的任務里只有照看好沈晚一條。 聽得劉細娘進來與她商量,吳媽停了手上動作,狐疑的上下看了她一眼,見那劉細娘輕笑吟吟的模樣,知道這個是個難纏的,索性也不在這廂跟她較勁,只簡單囑咐了句:“那行,只是莫要太晚,一會我還要伺候娘子梳洗,也到時辰該睡下了?!?/br> 劉細娘笑著應了。 吳媽出了臥房帶好門后,劉細娘就移步欲到沈晚跟前,沈晚一直防著她們,見劉細娘要往她所在的窗前小榻的方向來,頓時警惕道:“你有話站那邊說便是,不必離我過近?!?/br> 劉細娘遲疑了會,大概又近前了兩步,見沈晚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輕聲安撫道:“娘子不必過于戒備,細娘近前只是怕一會說話聲過大,擾了外頭清凈?!?/br> 沈晚榻前坐著,臉上沒多少表情。 劉細娘仔細打量了沈晚的神色,見她似乎尚且不知情的模樣,遂試探道:“娘子可知為何此刻院中動靜頻繁,尚未消止?” 沈晚看她一眼,淡淡開口:“又與我何干?” 劉細娘解釋道:“看來娘子是不知了。今日散值之后,顧員外郎遲遲未歸,顧家夫人都要急壞了?!?/br> 沈晚覺得這劉細娘有些可笑:“你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試探她的反應,好去侯府告狀嗎?真是可笑至極。 劉細娘又強調道:“如今都宵禁了,可員外郎還未歸來,亦沒遣人回來捎個只字片語,這毫無征兆的……在以往是未有過的事。你不覺得他這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晚聽得愈發不耐:“他是三兩歲的稚童否?如否,便不必再說了。另外,他的事,與我一概無關。如果你說完了,還煩請離開,我要歇下了?!?/br> 劉細娘欲言又止的看著沈晚。 直到沈晚被她看的愈發不耐時,劉細娘方壓低了聲音小心道:“細娘只想跟娘子說,那人并非善類,我父親不止一次提到那是個面慈心狠的人物,若不是當初別無選擇,他也不愿與這等人物為敵。娘子之前忤逆了他,想來他斷不會這般善罷甘休……細娘敢斷言,員外郎的失蹤只是開始,不出兩日功夫,必有后續。娘子心中可要提前有個準備?!?/br> 領會了劉細娘話中的意思,沈晚只覺得荒唐,不可思議:“綁架朝廷命官?就算他是一朝宰輔,難道就能肆無忌憚,一手遮天?”荒唐!當金鑾殿上的皇帝是死了不成? 劉細娘嗤笑一聲:“說他綁架朝廷命官?哪個見了,可有證據?” 沈晚臉色難看的捶了捶胸口,好半會才咬牙道:“總之我不信。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除非是瘋了罷?!?/br> “細娘言盡于此,至于娘子信不信,便由您了?!眲⒓毮镎f完后,就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沈晚到底被劉細娘那番話影響到,腦中思緒一片混亂,連吳媽何時進來的都未曾察覺。 “娘子?娘子?該洗漱了娘子?!?/br> 沈晚回了神,令吳媽將梳洗用品放洗漱架子上,她自己來便是。 吳媽也知這小娘不肯讓她近身,也只得依言照做,之后便退出臥房等候。 沈晚浸濕了毛巾擰干,擦了把臉,這才稍微清醒了些。 此刻,她覺得那劉細娘大概是危言聳聽,想一朝廷命官無故失蹤是何等大事,必然會攪動的滿汴京城風雨,若他此番所謂僅是為了逼迫一個她,如何值當?更何況,即便是為了逼她就范,如何就選那顧立軒?要選,那也應是阿蠆吧。 洗漱之后,沈晚坐在床榻前沉默了許久,久到云寂月孤,蟲曲消寂。 總之,就算他要拿哪個來脅迫她,她亦不會就范……無論他以何人為籌碼。 第60章 顧立軒一夜未歸, 顧母他們亦是一夜未眠。 翌日上值時分, 早早就在衙署大門前候著的雙壽等了許久, 眼見了日上三竿, 亦未見他們家員外郎半個影子, 只得滿臉菜色的回府報信。 顧母幾欲暈厥。 朝廷命官失蹤是件大事, 京兆尹在顧母報案之后便趕緊著手處理此事,并上報兵部長官告知他兵部官員失蹤一事。 因霍侯爺進一步登了相位, 此時的兵部尚書由之前兵部侍郎暫代, 不過正式任命的下達也是早晚的事。 虞銘接到消息也是大驚失色, 汴京城內素來治安良好, 何時出過這等子事?更何況失蹤的還是堂堂朝廷命官,何等賊子有這般膽子,敢挑釁朝廷威嚴?莫不是反賊作為? 無論如何,這等大事他不能蒙蔽上聽, 便上報給了霍相。就算不提別的,就單單那顧員外郎與霍家沾親帶故一條, 便容不得他馬虎。 然后霍相那邊給他傳達的信息卻令他有些吃不準了。 京兆尹小心詢問:“大人, 您看要不要下官去軍巡院調動人手?聽說不久前京城郊外幾百里處,盤踞了伙賊子, 因這伙賊子行蹤不定, 所以巡捕房才遲遲未捉了他們歸案。此廂顧員外郎失蹤, 指不定是這伙賊子所為?!?/br> 虞銘琢磨著霍相的意思,也有些拿捏不準,最終也只含糊道:“軍巡院不可輕易出動。這般, 你回去先讓巡捕房的人在京城內的大街小巷找找,或許是那顧員外郎吃醉了酒,宿在了哪兒也吃不準?!?/br> 京兆尹呆了好一會。 之后的兩天,巡捕房的人反反復復的在花街柳巷、秦樓楚館徘徊搜查,顧員外郎的莫名失蹤,于汴京城內也迅速演繹出了多個版本。 對此,顧母恨得直罵那京兆尹是尸位素餐的昏官,可偏又不能出去直說他兒子身體上的不妥之處,只能抑怒含恨,隱約懷著一絲僥幸在無盡焦灼中等待著結果。 大概又過了三日。 查無所獲的巡捕房搜尋的力度越來越弱,顧員外郎失蹤這一消息的熱度在汴京城內也漸漸減弱了下來,除了如熱鍋上螞蟻的顧家人,似乎也沒多少人會關心那小小員外郎此時人在哪,是死是活。 顧母日夜以淚洗面,她不敢想象,要是唯一的兒子沒了,以后的日子還要怎么活下去? 又隔了一日。 這日,侯府的轎子落在了顧府門前,卻是那秦嬤嬤突然到訪。 秦嬤嬤示意那顧母屏退下人,之后卻一言不發,只從袖口間掏出了一物,給那顧母看過一眼后,就又收了回去。 顧母癱軟在椅子上。 秦嬤嬤冷冷掃過顧母一眼,而后起身,亦沒有再言一字半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顧家。 顧母踉蹌推開沈晚所在的廂房外門時,吳媽和劉細娘正守在臥房外,見顧母此番狼狽進來,吳媽驚愕,劉細娘了然。 劉細娘眼神示意了吳媽,然后她們二人就出了廂房,在外頭候著。里面顧母難掩悲意的哭聲若有似無的傳了出來。 顧母是膝行著哭到沈晚床榻前的。 沈晚此刻手里的書,被她無意識攥碎了扉頁。 顧母伏在在她床榻前痛哭不語,可沈晚卻在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 此時此景,沈晚不由既恨且悲,求她作什么呢?她也孤苦無依,她也走投無路,又何苦這般求,這般逼? “晚娘,立軒真的會沒命的……”顧母悲痛欲絕。那被血浸了大半的羊脂玉,那是她兒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