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沈晚聽得與匈奴要開戰了,頓時心驚rou跳,這個時候的匈奴正是兵強馬壯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那可是要打進汴京城的。 戰爭有多慘烈,她雖非親眼所見,但前世的影視小說無不在還原那般的場景,當年看時都覺得毛骨悚然,更遑論她如今有可能要身臨其境的感受? 霍殷見她面色帶了幾分惶惶之態,只覺得到底是個娘子家,光聽戰爭兩字就嚇得改了面色。遂放緩了聲音安慰:“放心,區區邊境小賊耳,我大齊將士幾個來回的事罷了,不足為懼?!?/br> 霍殷只是隨口安慰的話,卻殊不知沈晚卻真當此為他內心所想,看他的眼神隱晦的帶了幾分‘昏官、佞臣’的意味。 當下就覺得更為心驚,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的,暗道,連朝中的重臣都這般輕敵,這大齊莫不是危矣?想想靖康之恥,兵火席卷時,連皇室都被敵軍踩在地上摩擦,更遑論普通百姓的安危? 霍殷目光何其敏銳,見他話音剛落,她的憂慮的面上疾速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其中還隱約含有鄙夷及憤怒之態,縱然一閃即逝,可還是令他盡收眼底。 霍殷的臉有點僵。重重合了手上奏章,他抬眸盯住對面的娘子,淡淡開口道:“怎的,你覺得爺說的不對?” 沈晚忍得很難受,卻是勉強扯了抹笑,牽強道:“沒,侯爺說的極是?!?/br> 霍殷心下冷笑,便是傻子也能從她臉上看出那副言不由衷的意味來。 遂沉聲道:“有什么話就直說,爺又豈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最不耐你們婦道人家這般支支吾吾,甚不爽利的模樣?!?/br> 可能是被他話里對‘婦道人家‘四個字的不屑之意給激到,沈晚到底沒忍住開口道:“那晚娘直說了,若是有些說的不對之處,還望侯爺大人大量莫與我這婦道人家一般見識?!?/br> 霍殷淡淡哼了聲,似是默認。 沈晚正了正神色,鄭重開口道:“侯爺,晚娘縱然不是飽讀詩書的才子,亦不是入朝為官的政客,可也自詡不是一無所知的婦人。此時匈奴的首領為冒頓單于,頗有幾分雄才大略,繼位后便重整匈奴各部東討東胡,西攻月氏、樓蘭,北并丁零諸部,南征樓煩,白羊,將引弓之民,并為一家,早在十五年前便一統草原部落,如今已成氣候?,F若匈奴攻打大齊,那正是他們兵強馬壯的時候,于大齊而言卻不是最佳的開戰時機。若迫不得已要開戰,那也需鄭重對待,全力以赴,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若在往日沈晚自會選擇他所愛聽的來說,可戰事關乎國體,沈晚雖無憂國憂民的政客心,可到底也是生活在這個朝代的百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她如何不懂?她渴望這個朝代盛世太平,渴望百姓安居樂業,厭惡戰爭,厭惡殺戮,光想想一旦戰事不利,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將來甚至要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烈畫面,沈晚都覺得與其到那慘烈的時候,還不如死在這盛世太平日。 見對面男人的目光越來越暗沉,也不知是不是這番逆耳之言觸怒了他,此刻沈晚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完:“雖大齊如今兵力亦是強盛,可到底盛世太平過久,需知安逸難免令人懈怠。而匈奴所在區域環境惡劣,為了生存,小小孩童都諳熟弓馬騎射,狹路相逢,強強相碰,勝利往往取決于誰更勇猛?!?/br> 話終于說話,沈晚覺得心下頓時輕松了許多,無論將來大齊能不能抵抗匈奴南下的鐵騎,便也覺得自己問心無愧了。 霍殷一瞬不瞬的看了她良久。 之后他推案起身,幾個闊步走到她案前,雙臂撐了案子俯身湊近,攫住她目光,饒有意味道:“未曾想這朝中局勢,你這婦道人家懂得還挺多?!?/br> 沈晚微怔了下,垂了眸:“往日里,相公也多有提及……” 霍殷冷了臉:“再在爺跟前提他半個字試試?!?/br> 沈晚遂住了口,緊緊抿了唇。 霍殷沉沉看她:“既然你說此時非大齊最佳開戰良機,那依你看,何時方是?” “晚娘一介婦人……” “呵?!被粢罄湫Γ骸盃敳幌肼犇闳魏瓮仆兄~?!?/br> 沈晚只得開口道:“自是此消彼長之時?!?/br> 霍殷步步逼問:“何時消?” 沈晚暗下深吸口氣,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了,再藏著掖著也沒甚意思,索性就放開了說道:“如今那冒頓單于雖一統草原部落,可亦是草原聯合體。政體亦還是沿用左右的二元體制,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倒也是各司其職,各管一方領域?!?/br> 說至此,她微嘲的勾了勾唇,卻是轉瞬即逝:“但人心總是貪婪的,不安現狀的人在,得隴望蜀的更是大有人在。十五年的時間雖長,但真要說起來,其實并不足以將人心完全聚攏一處,冒頓單于的草原聯合體也不是鐵桶一塊的。晚娘雖說不上來具體幾個,但也知道那么一兩個不聽令的部落王,桀驁不馴,不遵從二元體制的分配。若是再多幾個呢?若是冒頓單于對他們的不滿加大呢?若是哪個按捺不住從中挑起事端呢?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引的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或護衛或擴張,內耗便就形成了。而內耗……” 沈晚頓了下,方徐徐道:“是兵不血刃,解決一個強大政體的最佳方法?!?/br> 第47章 顧家有喜事 霍殷深邃的眸子沉沉滅滅,猶如重新審視般,死死盯了她許久。 其目光太烈,太灼,又太犀利,沈晚到底覺得不適,側了臉躲開些那逼人的視線。 霍殷卻于此時莫名笑了下,抬手撫了她臉龐一把,沉聲道:“你該慶幸這番話是對著爺說的?!?/br> 沈晚沉默。 霍殷上下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也該慶幸,你不是個男兒?!?/br> 不等沈晚有所反應,他捏了下她臉頰,道了句在這等他回來,接著便轉身出了廂房。沈晚隱約聽得他對那秦九飛快說了幾個人名到府上議事,其中隱約有兵部侍郎虞大人,其他幾個便不甚清楚。之后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對此,沈晚便不再關心了。 只要那霍侯爺能對強悍的匈奴認真對待,別掉以輕心,只要她如今生活的世道別有戰爭,別……亡國,便好。其他的,譬如那霍侯爺如何看待她,倒是其次了。 左右,總不能因此判她個妖言惑眾而宰了她吧? 直待趨近酉時,他亦未歸來,卻是稍了話令人送她回去。 回去的時候,還額外恩典,允許她將桌上的文房四寶悉數打包帶走。 對此,沈晚從善如流。 此后可能是政事繁忙,一連大半個月那霍殷都未曾召見她。 沈晚一方面多少有些焦急,唯恐怕他哪日又起了將她納入侯府的念頭,屆時便真是無力回天了;另一方面又隱隱暗存僥幸,希望他能這般一直忙于公務,若能一直忙到想不起她,忙到漸漸淡忘了她對她失了興致,那便真是讓人得償所愿了。 出門未免流年嘆,又見湖邊木葉飛。時間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仿佛昨天還是一半秋山帶夕陽的初秋,轉眼就到了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的深秋,天地間也隱約透露出初冬的寒涼蕭瑟氣息。 這日沈晚剛出了房門便隱約覺得身子不適,冷風一掃,頓時有種渾身瑟縮的冷感,胃部也陣陣抽搐,天地間似乎也旋轉了頃刻。 她還當只是換季的不適感,也未多加重視,抬手揉了揉太陽xue大概覺得清醒了些,便繼續抬腳去往廳堂用早膳。 蟹黃包,熱騰騰的米粥,羊奶,再搭配各色點心,而沈晚面前一如既往的比其他人多出兩樣補品,銀耳蓮子羹,以及紅棗燕窩粥。 胃部的不適感愈發的強烈。 沈晚微皺了眉,撇過臉深呼吸。 偏那吳媽此刻并未察覺,手里端著羊奶湊近她,嘴里尚叨叨念著:“娘子,這羊奶還需要趁熱喝才是……” 未等她話說完,沈晚已慘白了面色俯身干嘔了起來。 吳媽呆了片刻,顧家人也呆了片刻。 隨即無不面有喜色,七手八腳的過來又是撫背又是連聲讓人請大夫,心下一個勁的狂拜神佛,千萬是那廂,一定要是那廂。 大夫的最終確診令闔府上下的人心花怒放。 顧立軒今日幾乎是飄著走到了官署。 幾個上前來打招呼的同僚見他神思不屬的模樣,甚感奇怪,關心詢問他是否身體不適。 顧立軒呆滯的抬眼環顧,似乎有幾分不知今夕何夕的錯愕,腦中只一個勁的還在想著,晚娘……有孕了?她有孕了?她有孕了。 眸光漸漸由呆滯轉為清明。 顧立軒繼而朝諸位同僚連連拱手告罪,面帶喜道:“是在下剛才失禮了。實在是今日家中有大喜之事,一時間驚喜的難以自己,至今都覺得尚在夢中。還望各位同僚體諒,切莫怪罪則個?!?/br> 其他同僚聞言也紛紛圍了上來,連聲詢問是何等喜事。 顧立軒喜不自勝:“是拙荊有喜了?!?/br> 同僚們一聽,忙紛紛賀喜,無不打趣他此間大喜,定要大擺宴席請他們入席,莫要小氣才是。 顧立軒笑著應道:“改日顧某做東,邀各位同僚入席,還望各位千萬賞臉?!?/br> 同僚們又是打趣說笑一陣方散。 顧立軒的神色漸漸趨于平靜,之前混沌的思緒也重歸清明。 晚娘有孕了,同樣是他們顧家,亦有了后。 他顧立軒,亦也有孩兒了。 是的,是他的孩兒。 他會將此子視若己出,給他所有的一切,傾盡所能為他鋪路。 他幾乎可以預料到,他們京城顧家不出三十年,不,二十年足矣,便可自成一派,定在此子手中強盛昌隆,風頭甚至可以蓋過隴西顧家。不,不止于此。 只要淮陰侯府權勢不傾倒,京城顧家的榮光便指日可待。 霍殷今日一如往常在官署主殿內議事。 殿外候著的秦九最先得了信。知曉他們侯府終于得償所愿,他心里難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想著等晚間回府上告知他娘,還不知他娘能高興成什么樣。 酉時過后,殿內官員方陸陸續續的出來。 霍殷揉著眉心從殿中緩緩走出,腦中尚還思量今日商議之事的可行性,犀利的目光卻已經捕捉到門外秦九那浮于面上的喜色。 不由納罕:“何故如此喜形于色?” 官署畢竟人多眼雜,秦九亦不點明,只含糊道:“是顧員外郎家剛邀屬下過些日子去吃他酒,道是家中大喜,府上娘子被診出喜脈?!?/br> 霍殷明顯怔了下。 然后沉了眸讓人無法窺探其中神色,抬腿大步離開官署。 秦九跟隨而上,心下嘀咕,侯爺是歡喜的罷,大概,應該是吧? 隔了一日,吳媽詫異侯府給她稍的信,雖心有疑惑,可還是盡職盡責的將消息傳達給沈晚,道是侯爺召她次日過府一趟。心里無不嘀咕,顧家娘子不都懷上了嗎,還叫她入侯府做什么呢? 沈晚心下驚疑不定,她的想法與吳媽一致,不都如他們如他的愿了么,還要她過去做什么? 當然面上不敢帶出這些情緒,她只是微擰了眉,似有些痛苦的撫了撫腹部,又撫了撫胃部:“吳媽……可我這廂如今真的是難受,稍微一動就頭暈目?!痹捨幢M,人已俯身干嘔起來。 好半晌方止,之后便面色蒼白的臥在榻上,額頭冒著細汗,似乎痛苦未消的身子還略微抽搐。 吳媽的心也在抽搐。 她憂愁的替沈晚蓋好了被子,見那娘子孱弱不堪的模樣,當下只覺得左右為難。 反復想了想,到底覺得沈晚如今這情形實在不便輕易挪動,遂咬了牙讓那錢叔給侯府帶話,說娘子近些日子身子反應大,實在不宜來回折騰。 翌日,張太醫就入了顧府。 沈晚面無表情的將手腕遞過去。 張太醫依舊是一手縷著胡須,一手診脈的老神在在的模樣。 兩炷香的時間一過,張太醫沉吟了會,道:“到底是之前傷了身子,如今反應嚴重也是自然。近兩月不宜隨意走動,好生休養,老夫再給您這廂開些湯藥,定要按時吃下?!?/br> 沈晚的面色方緩和了許多。 送走張太醫后,吳媽心有余悸的來到沈晚榻前,撫胸道:“還好沒讓娘子過去。娘子千萬要聽張太醫的囑咐,近兩月要靜養,無事莫要下床走動?!?/br> 沈晚難得的給她了個笑臉,應是。 吳媽有些受寵若驚。 “兩月?”霍殷皺眉。兩月后都將近年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