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摩挲著扳指,他勾了唇角冷笑:“換人?那豈不遂了她的愿?近些日子讓人盯著她吃藥,調理好身子,本候要她懷,她不要也得要?!鄙裆⒗洌骸斑@回讓人盯仔細了,再出岔子,本候斷不會這般輕易繞過?!?/br> 秦嬤嬤神色一凜,忙應過,繼而雙手將那四角香囊遞過:“那顧家娘子就是將這腌臜物藏于里面。素日里讓她藏在床板夾縫里,或又是藏于袖中,想來她也自認為做的妥當,方有恃無恐。里面新塞滿了梔子花瓣,其花香氣尤為濃烈,旁人便是見著聞著,也自認為是梔子花做的香囊,哪里又會多想其他?便是此般,讓她鉆了空子?!毕胂肭貗邒呔腿滩蛔“櫭?,暗恨沈晚多狡。 霍殷接過香囊,垂眸反復查看,冷笑:“到底也是她身邊仆婦掉以輕心?!?/br> 秦嬤嬤苦笑:“侯爺說的是。老奴之前也已經訓過她了,她也指天發誓再不敢出半分岔子。到底也是侯府多年的老人……” 霍殷沉聲打斷:“便讓她且領十杖罷。再出紕漏,定不輕饒?!?/br> 秦嬤嬤忙謝過。 顧家人總覺得今日似有大事發生。 不提那吳媽今早中途自侯府沉著臉回來,在沈晚的臥房猛翻了一通后,怒氣沖沖的又從顧家離開。雖她口中不耐的說著是翻找花樣子,可顧家人瞧那似要掘地三尺的模樣,哪里是像找那區區花樣子的? 再瞧他們晚間歸來,不提那一瘸一拐的吳媽,就單是被人從轎中抱出來的沈晚,就足夠令他們驚悚駭怖的了。 可誰也不敢開口提出心中所惑,只是惶惶然的在心里胡亂猜測著,莫不是哪個惹得那霍閻王惱怒了? 那……會不會牽連到他們顧家? 沈晚回到臥房躺下后,側身朝里,渾身猶在輕顫,默默流淚。 想起那廂屈辱,她想瘋,想逃,想尖叫,想砍人,亦想……死。她從來都不是輕言生死之人,就如之前她勸說顧立軒那般,總認為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才真的是完了,一了百了??纱藭r此刻,那時那刻,她竟不下三次想到死這一字,著實令她絕望又驚惶。 吳媽進房的時候是有些怨懟的,憑白遭了這頓杖責,更嚴重的是因此事讓秦嬤嬤和侯爺而失望,作為在侯府做事多年的老人,這是她絕對難以容忍的。所以對于罪魁禍首,她心頭的怨氣可想而知。 可她待進了房,驚見那顧家小娘子竟在那默然飲泣,心頭不由陡然一個激靈,下意識的便暗暗警惕起來。 不怪她如此小心,實在是她跟著這小娘子也近乎兩月的光景了。兩月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足矣令她大概摸清這顧家娘子的性子。從來這小娘子都是寡淡的,就算有怒,有悲,都是狠狠在心里藏著,就算恨你,也是涼涼的瞥你一眼,不動聲色。失態痛哭的次數也有,可她就瞧見過那么一次,就是她跟前丫頭離開的時候,自打那起,便再也沒有過了。 如今陡然瞧見她默默飲泣,吳媽心頭無疑是驚的,也是懼的,不怕別的,就怕這小娘子一時想不開尋了那路,屆時壞了侯府大事,便是她有一百條命都不夠填的。 想到此處,吳媽渾身又是一個激靈,她得千萬看好了,人斷不能在她手里出了亂子。 第43章 娘子說什么都成 此后兩日,沈晚精神萎靡,猶如被驟然抽走了渾身氣力,對任何人事都不感興趣,做什么也提不起勁,神色間頗有倦怠厭棄之態。 胃口也大減,便是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的做,她亦難以下咽。每餐堪堪不過吃過兩小口便罷,吳媽之前還當她鬧妖,軟硬兼施的逼她多吃了幾口,她倒是勉強吃過,可下一刻就俯身嘔吐起來。 當即嚇得吳媽臉色大變,忙前忙后又是撫背又是揉腹的,好半會方見她消停了。自此以后便再也不敢多逼她吃半口。 其實不用旁人多說,沈晚也自知她如今狀態不對,明明身體困乏,精神倦怠,可晚間卻遲遲無法入睡。便是好不容易剛迷糊睡下,卻陡然一個噩夢將她驚醒,之后便觳觫到天明。 可一旦天亮,她就忍不住驚惶看向房門處,神色抗拒,內心懼怕。整個人驚疑不定,總覺得那吳媽待會進來后的第一句話便是讓她好生準備,因為侯府的轎子已經停在了門外…… 然后這一整日便是在這般的狐疑、猜測、抗拒以及擔心受怕中度過。直待暮云合璧華燈初上時,她那顆緊緊糾著的心方稍稍回落,略得安寧。 一日復一日,沈晚從未覺得日子竟有這般難捱,讓人倦怠,消極,頹喪,悲觀。 她忍不住去想前世,又忍不住對比今生,越這般去想,去比較,便越壓抑,激涌過數次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可最終卻是半滴淚都落不下。 對身體的這般異樣,沈晚有些驚覺,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是抑郁癥早期的征兆,若由此此發展,她整個人便要廢了。 畢竟這個年代,可沒有治療此廂病癥的大夫及藥物。 隱約意識到這點的沈晚,自此后猶如人格分裂,腦中仿佛分裂成了兩種聲音。其中一種聲音急切呼吁,讓她莫再這般放任自己下去,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振作起來,早晚能找到脫身的一日,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豈不快哉?而另外一種聲音疲憊倦怠,又冷漠嚴酷,勸她莫作無用功,那個男人權勢滔天,只要他一日不放手,猶如浮萍般無根無基的她,焉能逃脫的了他的五指山?倒還不如任由下去,若是瘋了也好,想他堂堂一府尊貴侯爺,總不能對著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還下得了口吧?若是死了也不賴,總比這般任人擺布來的強不是? 說到死,一個聲音告訴她不可輕言生死,另外一個聲音則告訴她死又何懼? 兩個聲音猶如魔音繞耳,幾乎沒有一刻停歇的在她耳畔纏繞擊打,逼的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壓抑。 吳媽眼見著不好,便再也按捺不住,這日便抽身出門欲去侯府,想要那秦嬤嬤拿個章程。 吳媽一出門,房間內就空了下來,沈晚便覺得周圍的空氣頓時都清新了起來。饒是此刻她人尚在房間里,可她覺得此刻她是那出籠的鳥兒,周圍的每一寸空氣都散發著自由的氣息。 可下一瞬,她卻突然意識到,那吳媽此刻是出去了,可她去的卻是侯府。待吳媽從侯府回來呢? 指不定隔日,侯府的轎子就要落在顧家的門前。 這么一想,陰云便兜頭罩來,nongnong的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抬眼看了看房梁,在榻邊枯坐了好一會,沈晚便遲疑的起身關了窗戶。 走在去往侯府路上的吳媽突然一個激靈,然后臉色大變,狠扇了自個一巴掌后,扭身瘋了似的拼命往回跑。 她就說她一路為什么總覺得心驚rou跳,卻是她這邊光想著出門去侯府了,也沒想想她這一出了門了,徒留那個小娘子在家,哪個會曉得那慣會作妖的娘子會趁機做生出什么事端來! 吳媽暗恨自己大意,心里頭急且怕,阿彌陀佛的將所有神佛都拜了個遍,但求那個小娘子安分些,作其他妖事倒好說,要是一個不甚將自個作沒了……吳媽想想都要欲哭無淚。 當氣喘吁吁的吳媽砰的聲撞開了房門,入眼的便是那雙尚踩在椅子上的那雙腳……以及此刻正手握白綾,纖細脖子已經擱上去了的小娘子。 四目相對,兩人均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驚惶和無措。 沈晚沒想到吳媽這么快就回來。她本來也只是一時沖動,在脖頸套入白綾的那剎,靈臺一清,于那一刻便清楚的意識到她終歸是不想死的。 是的,饒是羞恥,她依舊不得不承認,她內心深處終究是怕死的?;钪拍苡袡C會感受到溫暖,感受到愜意和快樂,要是人死了,自此便什么也感知不到,余剩一具冰冷、丑陋的軀體,掩埋在荒涼的古墳中,在黑暗的地底下與死寂和蕭條永久伴隨。 她有幸能重活一世,不是為了特意來尋死的,這一刻她對這一認知無比清晰。 正握著白綾欲收回前傾的身子,想要下去的那剎,沒想成那吳媽卻中途而歸,此刻撞門而入恰見了這一幕。 此時此景,只怕哪個見了,腦中都會下意識的蹦出四個字:懸梁自盡。 詭異的沉默在房間內流淌片刻。 吳媽最先反應過來,倒抽口涼氣,與此同時飛撲上前,口中大喊:“娘子不可!” 沈晚也悚然一驚回了神,忙開口解釋:“吳媽莫要誤會,我并非你所想那般……” 吳媽豈容她解釋,一把抱住她拉下了椅子,之后似怕人跑了般死死抱住,滿臉肌rou扭曲,嘴里凄厲大喊著錢叔的名字。 沈晚頓感事情不妙,急急解釋:“真的不是你所想那般!剛只是玩笑罷了,吳媽切莫小題大做!” 錢叔焦急的跑來。 吳媽顫著聲音將此間事說了,說完后讓他速去侯府回稟。 沈晚大驚,忙道:“不可!” 錢叔聽罷驚駭的目若銅鈴,哪里聽得沈晚說什么,一轉身風似的朝外奔去,嘭嘭嘭的腳步聲記記砸在沈晚心頭,砸的她心驚rou跳。 “吳媽!”沈晚目眥欲裂:“你何苦這般步步相逼!” 吳媽聽后神色扭曲:“娘子要搞清楚,究竟是誰在步步相逼才是?!?/br> 沈晚嘴唇都在哆嗦,她實在不敢想象,侯府得知她這廂事后,接下來等待她迎接的,是何等的狂風驟雨。 “吳媽,我都說過了此間是玩笑事,你為何要這般不依不饒?” “玩笑事?”吳媽覺得腦仁騰騰的跳:“老奴活了這把歲數,還未曾聽過將細脖子擱在白綾上耍的玩笑事!” 沈晚只覺腦袋充血,脫口便道:“我便是有特殊癖好,就喜歡在白綾上蕩秋千,不成嗎?!” 吳媽呆了。沈晚出口后也呆了。 好半會,吳媽抽搐著嘴角看她道:“成,娘子您說什么都成?!?/br> 第44章 只求能擺脫他 一連三日,侯府那邊都平靜無波,對此也未有任何回應,仿佛此廂小事壓根不值一提。 卻殊不知,侯府越這般沒有絲毫反應,沈晚這廂卻愈發寢食難安,猶如被判決前的囚犯,驚悸不安不知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宣判。 倒還不如早些將判決書給了她,無論結果如何,也好過這般心頭忽上忽下的沒個定時。 終于,于五日后約莫辰時,侯府的轎子落在了顧家門前。 沈晚幾乎是在吳媽的挾持下上了轎,之后似乎是怕她在轎中在鬧出額外的蛾子,吳媽也隨之進了轎中,坐她旁邊,用那謹慎而犀利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官轎一直到侯府萃錦園的某處廂廡前方停下。 吳媽攜裹著沈晚下了轎,得到在廂房外守衛的秦九的示意后,便一個用力不容置疑的將她給拉進了廂房。 之后,似任務圓滿完成般,吳媽方松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廂房厚重的門吱呀一聲,緩緩的關閉,屋里的光線便陡然暗了下來。 沈晚站的猶如一樁僵硬的木棍,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不敢挪動半分。她正前方,一道孤冷暗沉的身影背對著她而立,都不用細看,都能感覺其中散發的嚴酷沉冷的意味。 霍殷轉過身,面容似一如既往的淡漠沉靜,可朝面前人掃過去的那寒厲一眼,卻隱約暴露了此刻他內心并非所表現的那般平靜。 拇指用力捏著扳指,他盯住她那張略顯不安的臉龐,聲音低沉:“聽說前些日子,你府上頗為熱鬧?” 沈晚沉默。 而霍殷那廂似乎也未曾期待她回話,問完此話,沉默稍許,便又莫名笑了:“可惜了那般熱鬧的場景,倒不曾親眼所見,甚是遺憾?!?/br> 身前的男人是笑著說的,沈晚卻莫名覺得寒意刺骨。 “來,到本候身邊來?!?/br> 沈晚不得不拖動著雙腿近前,動作卻猶如僵尸般機械僵硬。 待她一靠近跟前,霍殷便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沈晚還當他故技重施要如那次般對她施為,顫著睫毛閉了眼,輕抖著身子要承受接下來的狂風驟雨。 霍殷低頭看她一眼,笑的寒涼。 覺得觸感不對,沈晚忙睜開眼,卻驚見此刻她并非被那男人抱上床榻,卻是被他抱上了床榻一側,那趨近四丈來高的條紋烏木高幾上。 霍殷依舊是噙著冷笑的模樣:“本候從不會讓心中留有憾事。你便演示一番罷,讓本候欣賞一下,那日究竟是怎樣一番熱鬧光景?!?/br> 沈晚驚覺的抬頭朝上看去,卻見一條猶如孩童手臂粗的麻繩正懸于梁上,那麻繩上的系扣隱約晃晃蕩蕩,距她頭頂處約莫三尺來高。 霍殷不緊不慢的踩上了高幾旁的椅子,手握她腰肢作勢要將她擎上去:“來,你不是甚喜這般耍玩嗎,本候便送你一程?!?/br> 沈晚眸光發顫,素手無意識按上了腰間那霸橫的力道,顫聲解釋:“侯爺請聽我解釋……” “呵?!被粢竽抗鈷哌^那纖纖素手,輕輕一笑:“爺倒是想起來,吳媽說你是在……蕩秋千?那便依你所言,蕩秋千罷?!?/br> 語罷,不由分說的將她擎上了那晃蕩的麻繩上,‘細心’囑咐她握好麻繩兩側,之后便不顧她的解釋和祈求,在她的尖叫聲中扯著麻繩一側猛然一晃。 “啊——!” 廂房外的秦九渾身一震。 見她花容失色的尖叫哭泣,霍殷笑的冷且諷,扯過麻繩又是冷冷用力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