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他對賀硯回的感情其實很復雜,他總覺得自己的哥哥對對方付出了太多,這么安安穩穩地扯了證離婚,怎么聽都不是個事兒。但在知道賀硯回顯赫的背景了之后,他顯然也猶豫了。 易行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對外人模狗樣的一個高富帥,轉頭就能因為家庭問題當個渣男。 凌小木頭覺得自己哥哥受到了傷害總該有個補償,但卻又不想凌粟和他再有過多的接觸。 “那幢樓那邊都是過去安置東西的人,不用擔心?!辟R硯回說話的聲音很穩,低低的,與和凌粟說話的時候那種別扭和干巴巴完全不是一個狀態,“是我安排了廚師和傭人在那邊,都不是壞人?!?/br> 傭人…… 凌小木頭有幾分尷尬地點了點自己的鼻子,又往樓下看了一眼,總覺得自己現在像個什么被困在閣樓里的金嬌玉貴的二少爺——樓下全是服侍的人。 “我和你哥哥現在在家這邊,收拾點東西之后就會過去?!辟R硯回安撫凌小木頭的速度顯然要比凌粟要快得多,他那種分分鐘能把人安排了的語氣讓凌小木頭總是不自覺地就想要服從,“你可以直接去那邊樓里吃東西?!?/br> 凌小木頭梗著脖子原本還想反駁兩句,卻發現對面那頭已經吩咐完工作,干脆利落地就掛了電話。 ———————————————— “賀硯回?!绷杷谝娰R硯回這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樣子,嚴肅地叫了他一聲。 賀硯回不應。 “離婚證都還熱乎著呢,你這是干什么?!绷杷诙伎毂凰o氣笑了。 這不服從不抵抗,滿臉你有本事來打我的木陽,哪里有半點原本該有的八風不動的總裁氣質。 “我要照顧孩子的?!辟R硯回顛來倒去就是這么一句話,見路口的紅綠燈亮了,他碰了碰凌粟的手肘,悶頭帶著凌粟往前走,“你不要想太多,你肚子里揣著的是賀家的孩子,我不能不管?!?/br> 先是賀家的人再是賀家的孩子,凌粟看著賀硯回的背影,只覺得萬分無奈。 不消多時,兩個人就走到了凌粟的小院子前——賀硯回帶的路。 他愣著神看著眼前的院子,有些不確定地回頭問凌粟:“是這兒嗎?” “不是這兒你拉著我一個勁兒地往這兒躥?”凌粟也沒什么好氣兒,自己摸出鑰匙開了門,“進來吧?!?/br> 院子里的花草因為疏于人的照料已經有了頹敗的跡象,賀硯回經過那一盆盆擺放著的植物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在想他們原本盛放的時候該會是什么樣子。 之前的賀硯回會和凌粟一起打理院子嗎? 之前的賀硯回會走在這里,見凌粟坐在秋千上就走過去信手推他嗎? 之前是不是這里該是窗明幾凈,院子里該是郁郁蔥蔥。他們會有兩只貓,過了一段時間之后還會有一個咿呀大哭的孩子——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一個奇跡般的生命。 只可惜他來的時候,一切就都變了。 凌粟正在房間里拿換洗的衣服,在抬頭的時候,恰巧就透過窗子看見了站在外頭發呆的賀硯回。 那個人正盯著院子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凌粟走出去的時候,他聽賀硯回問他:“我很想,想起來之前的事情?!?/br> 凌粟正推開門準備走,聞言一愣:“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他們都說,賀氏空降的二少在國內有段過去?!辟R硯回幫凌粟撐著門,示意他往外走,“說是這個人不愿提起的黑歷史?!?/br> “其實沒有的?!辟R硯回抬頭摸了摸自己腦門邊的風鈴,“我想知道,什么樣的人能讓你這樣念念不忘?!?/br> 凌粟背著個小書包,看著院子外滿墻的爬山虎的痕跡嘆了口氣:“你不用強迫自己?!?/br> “我不想讓別人說,說你愛的是一個甚至都不存在的人?!辟R硯回跟在凌粟的后面,迎著深秋蕭瑟的風,幫凌粟掖好耷拉在他后背上的一段圍巾,“明明我和那個賀硯回,就是同一個人?!?/br> 你愛的那個,現在的這個。 中間不過只是隔著一段消失了的記憶,卻就是要拒之于千里之外的了。 “我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绷杷谳p輕嘆了口氣,“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只是因為很多的牽絆,才會覺得我們之前的關系無法割舍?!?/br> “你醒來,沒有任何關于的我的記憶,卻就有人對你說,這個是你的合法伴侶,這個人照顧過你很久,這個人的名字還在你家的戶口本上。這可能讓你……對我有著太大的責任感?!?/br> “更不用說現在,我告訴你了……這件事情?!绷杷诘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是猶豫不決的樣子,輕輕地說。 “我不想拿這段關系要挾你,我沒有吃虧過什么,照顧你也好結婚也好,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要躲在郊外的小山莊里生孩子也好。這是我可以承受的,因為我有過一段很好的感情?!?/br> “那現在的我,可以給你更好的?!辟R硯回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凌粟的眼睛,“不是坐在輪椅上的,不是眼睛看不見的,不是要你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照料的人。難道不可以嗎?” 凌粟嘆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幾口氣,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 而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音打斷了兩個人一起在紛雜著的思緒。 他們同時轉過頭去,就看見一輛車正在街角停著。 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了一張戴著墨鏡的臉,在車窗完全降下之后,那人摘下墨鏡緩緩轉過頭來:“兩位,是我打擾了?” “易行?”凌粟幾乎是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死死皺起了眉頭,“你怎么在這兒?” “賀先生綁了我的太太,難道我不應該在這兒嗎?”易行打開車門緩緩走下來,那雙眼睛讓凌粟只覺得仿佛看見了淬著毒的冰冷的蛇牙,“賀先生無理由綁架了我身體虛弱的太太,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給我們家一個交代嗎?” 賀硯回半點沒有因為易行的眼神而有什么觸動。 他拉住了凌粟的手,把凌粟帶到了自己身后:“易太太在公共場合公然攻擊我的伴侶,我當然有合法追責的權利。更何況,易太太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并且醫生檢查出,是有孩子剛流產的跡象?!?/br> “易先生難道不該問問自己,為什么要放一個剛流產的女人從醫院里出來這件事嗎?” 第五十七章 chapter57 易行的眼神閃爍了一瞬間。 他在知道自己太太懷孕的時候, 其實有慎重考慮過那個孩子的去留。 易家和賀家聯姻,他放棄那么多東西,走到今天所做的這一切, 不過都是為了想要一個繼承人而已。 他父母曾經說過,只要和賀家的那個女人懷上一個孩子,歸了易家姓,那么他們后續的婚姻就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也許他真的就能回頭重新把凌粟追回來, 帶著那個孩子好好過接下來的后半生。 他接手的科技公司現在一切都運轉得很好, 雖然和賀家無法抗衡, 但他完全有能力給凌粟優渥的生活。 但生活卻總善于給他當頭一棒, 當時突然結婚的凌粟也好, 現在……突然出了差錯的那個女人也好。 易太太在婚后就放棄了之前自己的事業, 一直在家待著做她的全職主婦。但易行工作忙,心也不在她身上,結婚后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兩個人在外面做著幸福美滿的戲,但自己卻心知肚明。 易行是知道她抑郁癥加重的事的,賀太太對這種情況也相當頭疼, 囑咐易行說,說自己的女兒可能還是沒想明白,讓易行有空回去多關心關心她。 可等易行忙完手上的事, 回去看她的時候,卻就得到了醫生的檢查報告。 抗抑郁藥物用藥過量, 并且孕婦情緒過激、在懷孕期間一直就有較為嚴重的酗酒行為。 那個孩子有超過六成的可能性會提前流產。 就算吊著生下來, 也很有可能不是健康的孩子。 在她去做流產的時候的那天, 易行在客廳里坐了很久,他總覺得自己有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選擇錯了。 從失去凌粟開始……一切就都錯了。 ———————————————— 賀硯回的個子要比易行還要高上一些,低頭看著易行的時候,他的眼神里帶著很明顯的輕蔑。 “易先生如果想要人,去和賀家要吧。好好一個姑娘重度抑郁加上人工流產,身體底子早已經毀得七七八八了。更何況她現在還有嚴重的藥物依賴,怎么說,賀家……也想找你問個清楚呢?!?/br> 賀硯回說完,拍了拍凌粟的脖頸,帶著他直接往院子后面走了去。 “還有,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來糾纏凌粟?!?/br> 凌粟被賀硯回帶到車上的時候,眉頭也還全未舒展開來。 “那個易太太……”他轉頭詢問地看向賀硯回。 賀硯回點頭:“是真的?!?/br> 凌粟靠在椅背上有些唏噓,他記得自己去參加易行婚禮的時候,還曾經對著一身禮服的易太太稱嘆過。 他覺得那么好的女人讓易行心甘情愿地付出,也不是沒道理。 可誰能想到還沒過一年,他們這些人就發生了那么多的變化…… 之前那個笑著給他遞酒的女生,現在已經骨瘦嶙峋,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形象地想要揭發凌粟的秘密。 大有我不好過那就每個人都別好過的樣子。 “你放心,這件事情的輿論我會控制在最小?!辟R硯回拍了拍凌粟的手背,“陸云已經去查了?!?/br> “你總是把事情交給陸云?!绷杷谔Я颂ё旖?,很自然地扯開了話題。 賀硯回倒是挺自然的,以為凌粟是擔心陸云不靠譜,出聲寬慰他:“他跟著我的時間很長,嘴巴很緊,辦事動作也快,你不用擔心?!?/br> “我沒擔心什么?!绷杷诳粗嚌u漸駛出城區,周圍的綠色開始變得蔥郁起來,往窗邊靠了靠,“是想到之前看見陸云的時候?!?/br> 凌粟像是累了,向后靠在椅背上向窗外看著。窗外的天陰沉了許久,這會兒有了漸漸要下雨的樣子,車玻璃上起了淡淡一層霧。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我總在想你的護工怎么總是冷著一副臉不理人的樣子,那人高馬大的,比起護工來倒更像是個保鏢?!绷杷谡f起之前那段時間的時候狀態要輕松了許多,像是真的在提一個,早已經在生活中過去了的故人。 凌粟放松地笑了笑:“沒想到,他還真是?!?/br> 賀硯回看和凌粟那追憶的樣子和松弛下來的狀態,心中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情緒在翻涌。 酸澀的別扭的、一些隱匿著的甜蜜,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隔著窗戶看愛慕的人一樣,帶著不摻雜一份雜質的愛意。 等賀硯回回過神來的時候,凌粟已經靠著窗戶睡著了。 賀硯回輕手輕腳的,小心翼翼地掰著他的肩膀,讓凌粟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凌粟今天是真的有些累了,靠著賀硯回的肩膀睡得很沉,有幾分消瘦的臉頰裹在圍巾里,小小地,像是賀硯回用一只手掌就能蓋住。 車的隔音很好,仿佛把他們兩個人和外頭的全部世界都隔離了開來。車內的溫度適宜,車窗上帶著外頭大雨的絲絲涼意,空氣中飄著不知哪里還殘留著一點桂花想起,合著水汽有種清新的甜膩。 而前座的司機就看見,原本總會在車上處理公務的賀先生,這次的后半個車程,連跟手指都沒有動過。 而那位剛剛從賀家戶口本上遷出去的凌先生,就這么靠在了賀硯回的肩膀上,安安穩穩沉沉地睡到了目的地。 并且即使到了,賀先生也沒有要叫醒他的意思。 ———————————————— 在家等了自己哥哥半天的凌小木頭站在窗口張望了好久了。 他看見樓下停了一輛車,和當時去機場接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的那輛是一個型號,但配置似乎還要更高一點。 但是那輛車從停下開始,就沒有認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