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節
他這話一出,就連五皇子都嘆息。是有與陸之凌一般好的人,安書離、蘇子斬,但他們會喜歡七公主嗎? 七公主哭夠了,心里雖難受,但也沒那么不可忍受,她說,“前面幾位jiejie都是父皇指婚,我才不要父皇指婚,我要四哥給我指婚?!?/br> 十一皇子眨巴了眨巴眼睛,“七姐,你放得下陸之凌嗎?” “時至今日,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七公主有些懨懨,“待四哥過了新婚,我就去找他?!?/br> 五皇子溫聲道,“四哥指婚,定然錯不了?!?/br> 陸之凌自七公主離開后,又在望江樓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回府。 短短時間,京城已傳遍了,陸之凌還是拒了七公主,有愛慕陸之凌始終因為七公主不敢表態的閨中女兒家自然欣喜不已,不愛慕陸之凌的閨中女兒家覺得陸之凌實在是太心狠了。就算是百煉鋼,這么被七公主纏了幾年,也該纏成繞指柔了,但偏偏,他冷硬至此。 敬國公夫人已得到了信,嘆了口氣,對身邊侍候的人說,“我還以為他會答應呢?!?/br> 身邊侍候的人道,“公子自有主意,答不答應,都是考慮好了的?!?/br> “嗯?!本磭蛉它c頭,“他從小到大就有主意,不會糊里糊涂的糊涂自己?!痹捖?,他又深深嘆氣,“罷了,今早我還擔心他即便心軟娶了,也怕是沒那么喜歡,我還是希望我兒子找個自己喜歡的,哪怕兒媳婦與我合不來?!?/br> 侍候的人笑著說,“夫人爽快,沒有誰會跟你合不來的?!?/br> 敬國公夫人笑起來,“但愿將來嫁給他的女子,既是他喜歡的,又是與我合脾性的?!闭f完,她又笑,“真是可惜,臨安花家再無適嫁的女兒了?!?/br> 陸之凌拒了七公主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東宮。 這一日是休沐的最后一日,云遲什么也沒做,在屋子里陪著花顏。 外面飄著雪,屋中暖意融融,二人在對弈。 聽到外面傳回的消息,云遲沒說什么。 花顏捏著棋子把玩,笑著說,“我就知道大哥不會應了七公主?!?/br> 云遲揚了揚眉,微笑,“為何?” 花顏落下棋子,笑著說,“四大公子,名揚天下,不止才華品貌,還有性情,都與眾不同。無論是你、蘇子斬,還是安書離、陸之凌,都不是為難自己的人。不到深夜,談何言娶?既不言娶?何談喜歡?” “嗯,有道理?!痹七t笑著落子。 花顏嘆了口氣,“我還是很喜歡七公主的,她大約又哭鼻子了,但愿她能想的開?!?/br> 云遲道,“別cao心她了,小姑娘而已,她會想得開的?!?/br> 花顏點點頭,不再說七公主,這世間,不是所有的喜歡,都一定會開花結果,不是你喜歡的人,也正好喜歡你。兩世,她還是幸運的,四百年前,懷玉娶了她,哪怕沒圓房,也是喜歡的,如今,云遲待她情深義重,彼此兩情相悅,恰是最好。 次日,云遲早朝,他走時,花顏還在睡著,他吩咐方嬤嬤采青仔細照看,有些不舍的出了東宮。 早朝上,文武百官依次而立。那一日大婚,人人都看到了太子殿下人逢喜事春風滿面的模樣,今日上了早朝,發現太子殿下還是那個太子殿下,不怒而威。 百官們見此,也漸漸地收了松散了三日的心。 近來天下太平,沒有大事兒,百官們的奏折便是哩哩啦啦的稀松小事兒,云遲待眾人奏秉完,公布了安書離入朝,任命工部尚書。 眾人齊齊一驚,這才想起,自從安書離帶著工部的幾名官員前往川河谷治水,工部尚書覺得自己無用,已上了數封請辭的折子,但都被云遲留中未發,今日工部尚書沒上早朝,顯然是昨日之前云遲準了他告老還鄉了。 有了蘇子斬和陸之凌的高官厚位在前,安書離得了與二人齊平的工部尚書之位,便沒有那么讓人驚駭了,對于安書離入朝便任命高官,眾人也算是意料之中。 于是,沒得任何反對地便過了。 但當云遲又提出送十一皇子和夏澤進翰林院時,滿朝文武,才真正地現出今日早朝的驚駭來。兩個半大少年,進翰林院?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兒,所以,一時間,紛紛諫言翰林院規制不可廢。 第二十三章 (二更) 云遲提出讓十一皇子與夏澤進翰林院,若是眾人應了,這不止是開辟了翰林院破格進人的先河,也是開辟了朝堂三省六部破格進人的先河。 這可是輕易不能打破的。 就連陸之凌和蘇子斬也愣了一下,因為二人事先也沒聽云遲提起。 二人對看一眼,雖不明白云遲此舉的意思,但還是要支持他,云遲要整頓朝局,自然要先從一處撕開一條口子。朝堂需要換新鮮的血液,大批的新科才子們要插進來,所以,不撕開一條口子怎么行?只砍頭罷官辭官幾個老的,還不足以給朝堂換血。 于是,陸之凌和蘇子斬齊齊地站了出來,附和云遲。 二人一站出來,朝臣們就覺得不妙,如今論官位,論本事,論重兵重權,這二人可以說是手握重兵和實權。 別說開口說一番話,就是吐沫星子砸地上,那也是一大塊冰渣。 但老臣們眾多,尤其是有幾個守舊的老臣們,是先帝臨終輔助當今圣上登基親政的肱骨之臣,不止年齡老,身份資格也老。 他們這幾個人,平時不上朝,但有大事兒發生時,得到了朝堂上的消息,那就會匆匆地從府邸里穿戴著朝服,手里拿著先帝爺賜的可以棒敲皇帝的金剪金錘上殿。 這也是歷來歷朝歷代都有的這樣的人,歷代皇帝雖都不喜歡其剛硬耿直直言勸諫的性子,但也因此,能克制自己不做昏君,將之當做帝王的一面鏡子。 這幾位老臣一上殿,那分量就重了。 眾人齊齊看太子殿下的臉色,只見云遲似乎早有預料,面上波瀾不驚,眼底深處一片深邃,看不出心中所想。 這幾人是免跪的,云遲只揮手讓人搬了椅子,扶著幾人坐下。 幾人趕來得急,皆氣喘吁吁,云遲也不說話,等著幾人開口。 幾人歇夠了,其中一人當先開口,痛陳了一番云遲此舉的危害,危害朝堂安穩,危害南楚江山社稷,若是太子殿下不收回成命,他今日就撞死在這金殿上,因為愧對先帝爺,愧對手里的金剪。 其余幾人也齊齊附和,氣憤激揚地說太子殿下以前諸多舉動也就罷了,有少不經事之舉,也是磨煉太子殿下治國之道,他們覺得無可厚非,但是這破壞朝堂選拔人才之舉,實在是不可為,兩個黃毛小兒,怎么能去翰林院那等清貴尊崇之地禍害? 尤其是夏澤是北地晉王府的子嗣,誰都知道北地禍亂南楚江山,各大世家都反了天的參與此事,被蘇子斬凌遲處死了多少人?晉王府的夏澤,按理說,也是有牽連之罪的,虧得太子殿下仁慈,才不計較,免了他的牽連之罪。但他小小年紀,也不得進翰林院,若放進去的是個小禍害,這將來怎么得了? 畢竟翰林院出來的人,那將來都能身居要職,甚至封侯拜相。 還有十一皇子,那是個貪玩的主,別說翰林院,讓他進哪里,眾人都覺得太年少了。太子殿下這些年,對皇室一眾兄弟們仁愛,朝臣們都看在眼里,若是想啟用重用兄弟們,五皇子進翰林院也就罷了,畢竟成年穩重,但十一皇子,萬萬不行。 于是,一時間,滿朝堂上,只聽幾位老臣激憤堅決反對的滔滔不絕聲。 云遲也不說話,聽著幾位老臣說。 幾位老臣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這是云遲監國四年來,前所未有之事。 待幾位老臣說夠了,住了嘴,盯著太子殿下,等太子殿下表態。朝臣們雖見太子面無表情,但心下還是放了大半的心,覺得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最老的一位大人都八十多了,云遲即便有蘇子斬和陸之凌支持,應該也不會再讓那兩個毛頭小子進翰林院了。 畢竟,若是太子殿下不改口收回心思,幾位老臣的金剪金錘哪怕不鑿到他身上,但若是威望甚重的人氣死一個,此事傳揚出去,于太子殿下的名聲也有損。 但又覺得云遲從小到大,要做的事情,沒有做不成的,還是提著一小半的心。 大殿一時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云遲似坐的累了,慢慢地站起身,負手立在玉階上,聲音清涼,“幾位老大人說完了?” 幾人對看一眼,都點點頭,說了這一番話,都覺得氣喘得累,不過讓太子殿下收回心思,這一番折騰是值得的。 云遲笑了笑,“五年前,本宮要前往川河谷賑災救民,幾位大人似乎也曾在金殿上這般?若是本宮沒記錯,是有這事吧?” 幾人頓時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當年的確是有這事兒,那時,坐在金椅上的人是皇上,當政的也是當今皇上,云遲尚且年少。 云遲目光清寒,面色沉暗,“父皇聽了幾位老大人的話,不準我前往川河谷。本宮那時不忍川河谷百姓陷于水火之中,不顧父皇反對,私自前往川河谷。后來事實證明,本宮是對的。沒有當年的磨礪,今日本宮也不會站在這朝堂上。不會平復西南境地,拔除那顆毒瘤,也不會破格啟用蘇子斬肅清北地掃除禍亂?!?/br> 幾人手抖嘴抖起來,還是有一人開口,“當年與今日不同,太子殿下不能與當年對比?!?/br> 云遲又笑了笑,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鄭大人,您老了?!?/br> 只這一句話,那老大人便抖成了篩子,人老了最不愛聽的便是這句話,老也不服老。 “您五年沒上朝了吧?您手里的這把金剪,就算打在我身上,還能揮得動嗎?”云遲慢慢走下玉階,來到那位八十多歲的老大人面前,淡淡問。 那位老大人拿著金剪的手幾乎握不動,看著云遲,四年監國,讓這位太子殿下成長的太多,他不再是五年前受制于朝臣的少年,而是已大婚娶妻比帝王還有威儀的年輕男子。 他便這樣立在他面前,長身玉立,如翩翩風采的清貴公子,沒施壓,沒刻意釋放威嚴,但已讓活了八十多數連老眼都花了的人還是看清了他骨子里那即將龍騰展翅翱翔九天的金龍在張牙舞爪,似一口,就吞了他。 人活到八十歲,這個年紀,看慣的人和事兒太多,有老了糊涂的,也有老了依舊不糊涂的。 能活了這么久,還依舊能登上朝堂,從先帝開始,歷經當今圣上,如今到云遲,算是滿滿三代人。在三代的時間里,還沒被朝堂熬死,今日還能拿著金剪金錘上殿,雖然脾性耿直但也不是真的徹底糊涂了。 首當其沖,便是這位八十多歲的鄭大人。 這一刻,他距離得云遲近,忽然就懂了,哪怕今日他們幾人都死在這里,云遲的路,也不容阻擋。 他抖了幾抖,想暈過去,但到底忠心耿耿,忠心南楚江山,忠心歷代輔佐的皇室云姓。只要今日他暈在這里,那么,云遲明日便會被人非議太子不賢德。 一個年少時便不顧朝臣反對,不顧自身安危,前往川河谷救萬民于水火的人,豈能不是一個好太子? 這也是為什么云遲自川河谷回來后,他監國理政,四年來,站穩了朝堂,一年前哪怕因為太子妃惹出的無數風波,他也沒上朝找他的原因。 鄭大人哪怕不承認老,在云遲這么近的距離下,他也得承認自己老了。年輕的太子,自要洗禮朝局,自要將南楚江山換新篇章,自要一把火燒開一條路,撕破一道登天的口子來。 于是,他在顫抖中扔了金剪,顫巍巍地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出金殿。 金剪落地的聲響,震得滿朝文武的耳中轟鳴陣陣,掩蓋了八十多歲的老大人離開的腳步。 人活一輩子,跌跌撞撞一路摸爬滾打吃了多少虧不丟人,但臨終沒個體面丟了一輩子想掙的臉面,才是真丟人。 鄭大人一生有糊涂過,五年前,他就糊涂過,金剪雖沒沖皇帝身上揮過去,但那架勢也是拉的十足。但今日,他糊涂了一會兒,在云遲站在他面前時,他就不糊涂了。 那手里一樣持著金鞭金錘的幾人看到鄭大人走了,連金剪也不要了,齊齊驚了。這就算了?讓太子往翰林院胡亂塞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胡鬧了嗎? 在他們的驚惶中,云遲聲音溫和,響徹大殿,“小忠子,送鄭老大人?!痹捖?,補充,“天寒雪大,讓老大人乘坐本宮的馬車?!?/br> “是,殿下!”小忠子麻溜地追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一更) 八十多歲的鄭老大人扔了金剪離開朝堂,默許了云遲的決定,其余人也xiele氣,再說不出什么反對的話來,紛紛告退出了朝堂,手里的金鞭金錘也都留在了朝堂上。 年輕的太子大婚后,做的第一件事兒,就震驚了朝野。 朝臣們見大勢已去,都閉了嘴,再無人反駁,云遲在早朝上便拍了板,即日起,十一皇子與夏澤入翰林院做學生。 下了早朝后,不等皇帝來請,云遲去了帝正殿。 皇帝精神不錯,見了他便笑道,“朕不及你,當年,他們拿著金剪金鞭逼朕,朕無奈之下,妥協了。今日,你能讓他們乖乖地不打不鬧體面地離開朝堂,天下也沒人非議你不賢德。做得好?!?/br> 云遲淡笑,“當年父皇之所以被他們逼迫,也是因為舍不得兒臣去川河谷涉險?!痹捖?,又道,“今日兒臣料準了八十多歲的鄭老大人還不糊涂,他心里明白,才敢走這一步棋?!?/br> “嗯?!被实埸c頭,對他壓低聲音問,“你怎么想著將兩個孩子送去翰林院?他們的年紀未免太小了,若是以堪大用,少說也得在翰林院待個五年?!?/br> 云遲也不打算對皇帝透底,便笑著說,“早進翰林院早培養著,五年一晃就過?!?/br> “倒也是?!被实蹧]意見,“你凡事自有主張就行,朕都支持你?!?/br> 父子二人說了一番話,云遲告辭出了帝正殿,去了議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