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因北地的時局太過陰暗,對于蘇子斬來北地,無異于龍潭虎xue,天下矚目,都在看著他在北地會怎么辦如何辦甚至有命來有沒有命回去,但誰也不會想到,本該在臨安花家待嫁的太子妃卻也來了北地。 第五日時,只剩下懷王府的人沒請了。 懷王府有兩位王妃,已故王妃生的小郡主自小就失蹤了,新娶的王妃生了一子,因為早產,身子骨天生帶弱,是個十歲的小公子,叫夏澤。不過據說這位小公子生來早慧,聰智異于常人。但可惜,身子骨太弱,據說天性頗有些冷清,似也不得懷王喜歡,一年到頭幾乎不踏出府門。 繼王妃進門后,對懷王也期待了幾年,后來發現他念著先王妃和丟失的小郡主,也傷了心,便一心照看打理起兒子來,看顧愛護得緊。 蘇子斬沒將懷王府的這位小公子列入名單之中,倒是扒拉了一遍懷王府的庶出子弟,發現沒一個得用的人,也就作罷了。 花顏對懷王府這位小公子夏澤倒是有些興趣,另外懷王府還是秋月的家,那丫頭雖然死了回懷王府的心,但偶爾聽聞懷王滿天下派人找她時,還是會恍惚懷念的,這親情也沒丟的徹底,若是懷王府出事兒,她心里估計也不好受,她那么個愛哭包,肯定會哭鼻子。 她若是哭鼻子,不止哥哥心疼,她更心疼。 誰讓她是自小跟著她長大的呢,無論是哥哥還是她,早就把她劃歸到自己人里了。雖然欺負她的時候居多,但那也是自己欺負行,別人欺負不行,該護著還是要護著。 于是,花顏這一日夜晚對蘇子斬問,“我打算夜探懷王府一趟,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去?” “哦?”蘇子斬揚眉,“去見誰?” “夏澤?!被伒?。 蘇子斬想著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屁孩,也值得她夜探懷王府,不過索性閑來無事,走一趟也行,便點頭,“行,我與你一起去?!?/br> 于是,二人商議妥當,前往懷王府,不過也沒為了避人耳目改穿夜行衣。 懷王府在北安城的城東,占地大約六十畝,府兵三千,因幾日前蹤輕衛被人除盡,懷王的胞弟夏毅加派了府中巡邏的人手,幾乎三步一崗。 沒了蹤輕衛,二人武功都極高,尋常暗衛在二人眼里也看不上眼,懷王府的府兵在花顏和蘇子斬的眼里更是視若無物。 二人進了懷王府,依照早先看過的府中構造圖紙,徑直進了小郡王夏澤的住處初霞苑。 此時,傍晚剛過,天剛黑了不久,夜未深,正屋亮著燈。 花顏和蘇子斬來到窗下,只見屋中一個模糊的小公子人影,正坐在窗前捧著一卷書安靜地看書。屋中無人侍候,院內也十分安靜,不見丫鬟婆子小廝走動。 花顏與蘇子斬對視一眼,二人堂而皇之地來到門口,推門進了屋。 夏澤聽到動靜,頭也不抬地蹙眉,“我不是說了不準打擾嗎?” 語氣不善,雖帶著小少年的稚嫩,但頗為嚴厲。 花顏腳步頓了一下,緩步從外堂屋穿過,來到里屋門口,伸手推開門,挑開珠簾,動作不停地邁進了里屋門檻。這期間,她并未說話。 夏澤不見來人止步,頓時覺出了不對勁,猛地抬起頭,向門口看來。 花顏跨進門檻,與他看來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只見夏澤長得極好,眉目毓秀,只是臉色過于蒼白,屋中隱隱透著藥香,在這樣的深秋里,卻沒放一個暖爐或者火盆,十分的清涼清冷。 花顏想著繼王妃一定長得十分美貌,所以夏澤看起來比秋月要多三分顏色。當然秋月長得也不錯,比尋常女子要好,只是可惜落在了花家,花家人素來集美貌者重,才襯得她樣貌尋常了些。 夏澤見到進來的人是一個容貌極美的jiejie,愣了愣,看著她沒出聲,既沒起身,也沒喊叫。 花顏走到他近前,覺得他愣神的模樣十分可愛,一點兒也不像剛剛聽到他說的那一句話語那般冷冽,笑著在他面前晃晃手,“小弟弟,回神了!” 夏澤只看到一只纖細的手在他眼神晃了一下,他不適地眨了一下眼睛,看到她笑吟吟的臉,放下書卷,才清冷地開口,“你是何人?” 這一句話出口,分外的冷靜,不像是一個十歲孩子說的。雖然十歲也不少了,但也不算大,鮮少有人在遇到被陌生女子闖進房里會這般鎮定的。 他話剛出口,蘇子斬隨后進了屋,珠簾輕輕晃動,他腳步也不輕不重。 夏澤沒想到一個人之后還有一個人,他又怔了一下,看向蘇子斬,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容貌,他這回露出驚訝之色,脫口說,“蘇子斬?” 但凡遇到蘇子斬的人,在識破他身份后,都會稱呼一聲子斬公子,這般直接叫出他名字的,還是極少的。 蘇子斬打量了夏澤一眼,見他從早先看到花顏的鎮定到如今看到他只稍許有些驚訝之色來看,雖小小年紀,不大喊大叫,倒真是個人物。只是年少了些,否則,他也不會略過他不請他到江湖茶館。 花顏倒也被夏澤開口識破蘇子斬訝異了一下,笑問,“你怎么識得他的?” 夏澤定了定神,看著二人,終于緩緩地站起身,放下書卷,慢聲說,“北地各大世家都有一幅子斬公子的畫卷,懷王府也有?!?/br> 花顏恍然,對他說,“你這里可有他的畫卷?拿來我們看看?!?/br> 夏澤眸光動了動,點頭,轉身走到不遠處的書架上,從暗格里拿出一卷畫卷,遞給花顏。 花顏伸手接過打開,正是蘇子斬的畫卷,他在京城時的模樣,她偏頭笑著對蘇子斬說,“畫的可真是像你,這眉目神色別無二致,換了一身衣服怪不得人人也都能認出你?!?/br> 蘇子斬隨意地看了一眼,知道他的畫卷在北地各大家族一幅是為了干什么用的,無非就是讓他到了北地有來無回殺了他,他眼神冷冽地點了點頭。 花顏將畫卷遞回給夏澤,笑著道,“你能一眼識出他,可否也能認出我?” 夏澤仔細地看著花顏,她天生麗質,薄施脂粉,淡掃蛾眉,無論怎么看,都是天下少有的極美的女子,懷王府里也盛產美人,北地各大世家的女子們也各有千秋的好姿容,可是拿過來與眼前這女子對比的話,還是黯然失色。 他搖搖頭,誠實地說,“不識得?!?/br> 花顏微笑,“你是該不識得我,若是我的畫像也如他的畫像一般北地各大世家人手一份的話,我就將收藏畫像的人腦袋都揪下來當蹴鞠踢?!?/br> 夏澤見她說著這樣的狠話,眉目依然笑意盈盈,讓人如浴春風,說不出的舒服,他見二人對他沒有惡意,倒也不怕,問道,“敢問這位jiejie高姓大名?” “花顏?!被伿指纱?。 夏澤容色頓驚,一雙眸子兀地睜大,“臨安花顏?太子妃?” 花顏低笑,“原來我的名字也能讓你驚上一驚的,不錯,正是我?!?/br> 第九十四章 (二更) 花顏的名字,早在太子選妃之日天下皆知,她可不是籍籍無名。 夏澤沒想到這位女子就是太子妃,即便他小小年紀,即便他有病在身常年足不出戶,關于她的傳言,他依舊沒少聽過。 關于她的傳言傳的一波又一波如燒沸的水時,是今年上半年,她進京后,踢了子斬公子的順方賭坊的館子,于半壁山清水寺求了一支大兇姻緣簽,之后又傳出不育的消息,沸沸揚揚。 傳的最熱鬧的是關于太后下了懿旨悔婚,臨安花家正中下懷,將懿旨悔婚貼邊了天下,侍候他的小廝從外面給他揭了一張拓印的悔婚懿旨回來,當時他也看了看。 那時,天下傳的都是太子殿下悔婚后,不出多久估計要重新選妃,天下各大家族又開始有了希望送自家女兒入東宮,所以,暗搓搓地都著手準備了起來。 好多人都說是花顏沒福氣。 后來,幾個月后,天下又傳出太子殿下以不合規制的五百臺聘禮前往臨安花家求親,親自帶著聘禮登門,而這一回,花家干脆地答應了婚事兒。 頓時,天下又熱鬧起來,那幾個月里,都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各種傳言。 很多人都在看著太后會如何做,天下人都知道太后不喜歡花顏??墒菦]想到,這回太后什么也沒做,不聲不響地接受了花顏。 據說,大婚之期已定,太子妃進東宮住了些日子,如今已回臨安花家待嫁了。 他沒想到,今夜,這位太子妃,竟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著花顏,好一會兒才壓住心中的情緒,對她懷疑地問,“你真是太子妃?” “如假包換?!被佇粗?,“難道我看起來很不像是太子妃嗎?” 夏澤默了默,又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這樣的女子,淺笑嫣然,明媚隨意,通身的與眾不同,結合那些傳言,似乎還真就是這樣的她才是那傳言中的太子妃。 他疑惑地問,“你們這是……”他又看向蘇子斬,“為何來了我這里?是不是走錯門了?” “沒有,就是來找你的?!被伜眯?,自顧自地坐在了椅子上,對他笑問,“來這一路吹著冷風有些渴了,有熱茶沒?” 她說話間,蘇子斬也不客氣地找了個位置坐了,同樣十分隨意,沒拿自己當外人。就如在自己家一般,自在得很。 夏澤看著二人,又默了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讓有著不同尋常身份的二人夜晚一同來此,他謹慎地說,“我敢喊人來給你們倒熱茶,你們敢這般讓人端著熱茶送進來嗎?” 花顏眨了一下眼睛,“若是不敢的話,我就不開口了?!?/br> 蘇子斬沒異議,不言聲,似乎就是個陪客。 夏澤瞧著二人大明大擺,顯然半絲不懼驚動人,他也不再顧忌,當即對外面喊,“河清?!?/br> “公子?!焙忧辶⒓磸钠颗艹鰜?。 夏澤吩咐,“沏一壺茶來,要上等的好茶,今年的春茶?!?/br> “是?!焙忧鍛艘宦?,立即去了,似還沒發現屋中多了兩個人。 不多時,他端著一壺熱茶匆匆進了屋,邁進門口,這才看到了屋中坐著兩個人,他剛要大喊,看到夏澤對他皺眉,他頓時又將喊聲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端著茶進來,放在了桌案上,看著蘇子斬和花顏,又看向夏澤,“公子,這……” 他想問,這兩個人是什么時候來的,公子沒睡,他自然不敢歇下,是隨時在偏房聽著正屋的動靜的。根本就沒聽到有人來的動靜。 夏澤對他擺手,“你去門外守著,任何人不準打擾?!痹捖?,他伸手落下了窗簾,隔絕了從外面向屋內看窗前映出的燈影。 河清不敢多問,連忙應是,立即下去了。 花顏看著這小廝不過十四五歲,卻是十分穩重,想喊人沒喊出來,且顯然是夏澤的心腹。 可見十歲的夏澤,御下有方。 花顏拿起茶壺,為蘇子斬、為自己,為夏澤三人各倒了一盞茶,放下茶壺,她端起熱茶來,慢慢地喝著,心口窩被夜風吹進來吸進肺腑里的涼氣似乎才散了些。 這深秋,的確是冷,又冷又硬,夜風如刀子,刮著刮著就刮出雪了。 蘇子斬也端起熱茶來,隨意地喝著。 夏澤即便再老臉,心里抗壓能力易于尋常同齡人,但到底是年少,還是有些耐不住,開口問,“不知太子妃和子斬公子夜間來找我,有何貴干?” 花顏捧著茶盞,笑著問,“你猜猜?!?/br> 夏澤沒見過花顏這樣的女子,隨性不說,似乎很喜歡逗弄人,他敏感地能感覺出這女子是在逗弄他。雖不像是欺負他年歲小,但顯然不如旁的女子端端正正地正經。 他搖頭,“猜不出來,我自幼身體不好,算是個半殘廢之人,實在想不通哪里值得兩位來一趟?!?/br> 花顏挑了挑眉梢,“你就是這么看待自己的?半個殘廢?” 夏澤抿唇。 花顏放下茶盞,不敢再逗他,這小孩年歲雖小,顯然是個有脾氣不好相與的,不能初見就如花容花離一樣逗。她正了顏色說,“懷王府的骯臟事兒,你知道多少?” 夏澤眸光一緊,手無意識地攥緊衣袖,“你們今夜來找我,是要對懷王府下手了?” 花顏淺笑,“若是今夜對懷王府下手,我們就不來找你了?!痹捖?,她心口窩暖和過來,也不再賣關子,“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你有沒有想要報效朝廷的想法?你年紀雖尚幼,但也不算小了。這普天下的男子,七歲之后就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么的人比比皆是。你已經十歲了?!?/br> 夏澤又愣了愣,似有些不明白花顏的意思。 花顏對他淡笑,“不明白嗎?那我說明白點兒,就是你小小年紀,就頗有才華,身體雖弱,但腦子好使。若是跟著懷王府的大罪被誅九族了,是不是有點兒可惜?若是你有將來報效朝廷,為百姓謀福的打算,我就給你一個機會?!?/br> 夏澤這回聽明白了,盯著花顏問,“我的身體很差,天生孱弱,即便有腦子,也無多余體力,就算有心如你所說,能得用嗎?” “能?!被伕纱嗟攸c頭,伸手一指蘇子斬,“你知道他吧?自小帶有寒癥,三天兩頭犯病,每年都命在旦夕幾回,如今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只要你答應,我給你一個好身子骨?!?/br> 夏澤手虛握成拳,壓下聽她這樣干脆說出的話引發的他心底深處的情緒,問出了與他年齡不符的一句話,“你只是因為我腦子好使,有些才華來找我的?沒別的原因?” 花顏頓時一樂,不愧是秋月的弟弟,與她一樣聰明,若她不聰明的話,小時候就不會毅然決然地跟著天不絕離開北地懷王府了,只不過后來在她和哥哥面前襯的她傻乎乎罷了,其實她聰明得很,看到夏澤,就如當年的小秋月。自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她心情好地笑著說,“當然這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有一個次要的原因就是你是你jiejie的弟弟。而你jiejie將來是我的嫂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