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云遲笑罷,如玉的手指替她擦了擦唇角的藥漬,然后俯身,又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低低悅耳地道,“花顏,你便任命吧!無論你如何施策傾軋,憤恨氣惱,我都不會放手。這一輩子,你也必須嫁我。這個天下,誰都能與我山遠水長,唯你永遠不能?!?/br> 第三十八章 別太得意 花顏沒想到,她一個坑接著一個坑地挖,如今連天網都快捅破了,云遲竟然強硬至此,說什么也不放手。 她心底灰蒙蒙一片,苦味翻江倒海地往上涌,覺得上輩子怕是真真欠了他的。 她恨恨地看著他,“既然太子殿下想繼續玩,那么我就奉陪到底,如今你見我弱不禁風好欺負,便可著勁兒的欺負,我勸你祈禱自己別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否則落在我手上,我讓你再也笑不出來?!?/br> 云遲聞言“哦?”了一聲,笑問,“就算我以后有手無縛雞之力時,你打算如何欺負我?”話落,手指按了按她唇瓣,眸光似笑非笑,“也如我對你這般欺負回來嗎?” 花顏臉如火燒,一把打掉他的手,眼睛冒火,咬牙道,“你別太得意?!?/br> 云遲煞有介事地點頭,“好,我等著?!?/br> 花顏氣恨地閉上了眼睛,懶得再看他,渾身苦死了,又暗罵秋月,若不是她說她不喜歡喝藥,云遲哪里會這般折磨她?笨死了的笨蛋。 福管家匆匆走來,在門外小聲開口,“殿下!” 云遲“嗯”了一聲,“說吧!” 福管家連忙道,“太后請您速速進宮?!痹捖?,小心翼翼地道,“還說了,您若是再躲著不去,她就死給您看?!?/br> 花顏聞言,頓時心情大好。來了! 云遲低頭看了花顏一眼,見她已經睜開了眼睛,眉眼彎彎,笑意掩都掩不住,哪里還有剛剛苦得皺成一團苦大仇深的模樣?他敲她的額頭,氣笑,“你也別太得意了?!闭f完,將她身子放好,站起身,對外面道,“去回話,就說我換了衣服就進宮去給皇祖母請安?!?/br> “是?!备9芗疫B忙去了。 云遲再不逗留,緩步出了房門。 他剛離開,秋月便快跑著進了屋,來到床前,看著花顏,“小姐,您怎樣?可還好?” “好個屁!”花顏忍不住爆粗口,坐起身,伸手敲她腦袋,“笨阿月,你算是笨死了,我快被你害死了?!?/br> 秋月臉一白,捂住腦袋,委屈地說,“昨日晚太子殿下逼問我如何能盡快追蹤到您的蹤跡,奴婢想著一旦開口說有辦法第一時間追蹤到小姐,那么以后太子殿下只要找不到小姐,就會拿奴婢是問,奴婢就會成為小姐的軟肋了。所以,死活沒說,殿下怒氣沖沖地走了。難道是奴婢錯了?應該告訴太子殿下?小姐就不會吃虧了?”話落,她跺腳,“蘇子斬也太可惡了,怎么能輕薄小姐呢?您如今總歸是頂著太子妃的頭銜呢,他也太……” “住嘴!住嘴!”花顏打斷她,白了她一眼,“不關蘇子斬的事兒?!?/br> 秋月一愣,看著花顏的唇,“不是蘇子斬?難道是太子殿下輕薄了小姐?” 花顏臉色一黑,一只手捂住額頭,氣怒地罵,“云遲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br> 秋月愕然,真是太子殿下輕薄了小姐? 花顏伸手又敲秋月的頭,警告,“以后我的事兒,任何事兒,都不準對云遲說一個字。今日便是你說了我不愛喝湯藥,他便逼著我喝了一大碗,苦死我了,不是人?!?/br> 秋月一呆,也想起這碼事兒,她都說了小姐不喜歡喝藥,太子殿下偏偏讓她開一劑藥,她后知后覺地問,“小姐,你不喜歡,他卻要你喝?太子殿下這是為何?” 花顏恨恨地道,“他這是報復!” 秋月立即驚奇地說,“小姐,您做了什么惹怒了殿下?” 花顏也不隱瞞,便將昨日跟隨蘇子斬出京喝酒,今日與云遲一起去了清水寺之事三言兩語說了。 秋月自小跟著花顏,雖然大多數時候在花顏看來笨死了,但少數時候她也是聰明的。聽罷后,立即明白了。欷歔道,“蘇子斬竟然背小姐走了三十里山路,與傳言那冷血狠辣的人一點兒也名不副實。您給太子殿下設下的陷阱圈套他竟然還真的上鉤了,順方賭坊的事兒剛過去,竟然這么快。老天,這事兒可大了,怪不得殿下那副山崩地裂的神色,看著都駭人?!?/br> 花顏聽著秋月絮絮叨叨,想起云遲接下來要想保住她太子妃的頭銜,勢必要辛苦費一番力氣地應付多方人馬,她心情便又好了起來,對秋月擺擺手,“行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你該干嘛干嘛去,我困死了累死了,要好好睡一覺?!?/br> 秋月看著花顏神色雖然輕松,但臉色發白說不上好,點點頭,走了出去。 花顏擁著被子,很快地便睡著了。 清水寺太子和太子妃聯手抽了兩支大兇的姻緣簽之事,如雨后春筍風吹嫩草以擋也擋不住的勢頭騰地便冒起了砰砰火星,很快便燒成了燎原之火,從三十里地外傳到了京城,半日之間,京城街頭巷尾,茶樓酒肆,市井巷陌,人盡皆知。 百姓們驚奇地談論著,朝堂也炸開了鍋,宮里更是電閃雷鳴。 云遲踏出東宮,馬車駛過榮華街,便聽到街上人潮哄哄地談論這件奇事兒。說太子妃在進入東宮之前,便在清水寺抽過一支大兇姻緣簽,太子不信,今日免了早朝親自攜太子妃前往清水寺,德遠大師親自驗證簽筒簽文,卻還是憑空冒出了兩支一模一樣的大兇姻緣簽,這等驚奇之事,說是上天示警,這姻緣結不得。 云遲一路聽著,臉色平靜,待有人發現是東宮的馬車和護衛隊經過,齊齊地噤了聲,不敢再議論。但馬車和護衛隊走過,又繼續地談論起來。 南楚開放言路,所以,百姓們都十分大膽,只要不是欺君罔上的言論,說說也無妨,當權者不會治其罪。 馬車來到宮門,云遲不下車,馬車徑直地駛了進去,行過朝陽門、崇德門,馬車方才停下。 云遲下了馬車,前往寧和宮。 寧和宮中,太后在聽聞今日一早由清水寺傳回的消息時,大驚失色,驚駭不已,這件事兒在她看來,不同于花顏前往順方賭坊的不成體統,而是真真切切地關乎她孫子的一生安順和南楚運數。所以,她再也坐不住,發了狠話,讓云遲速速進宮見她。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云遲一來,她就逼迫他一定要取消了這門婚事兒,另選太子妃。他若是不同意,她豁出去這條命,也要強硬地做主再不由著他胡來。 云遲面容如往常一般溫涼清淡地踏進了寧和宮的殿門,進了內殿,含笑給太后請安,“皇祖母安好!” 太后看著他的模樣,心中有氣,怒道,“好?哀家不好,哀家快被你氣死了,怎么能好得起來?” 云遲緩步走到太后身邊坐下,溫聲笑道,“孫兒何時敢氣皇祖母?” 太后怒道,“你還來問我?我倒要問問你,你今日是不是在清水寺與那臨安花顏一同抽取了兩支一模一樣的大兇姻緣簽?” 云遲頷首承認,“是有這么回事兒?!?/br> 太后見他承認,氣恨,“哀家早就與你說了,這臨安花顏要不得,她不能做你的太子妃,你偏偏非覺得她可以。如今怎樣?她還沒入門,弄出順方賭坊的這事情也就罷了,偏偏如今還出來了個大兇的姻緣簽?你的姻緣,事關你的終生,也事關我南楚江山的運數。你說如今該怎么辦?” 云遲容色平和,笑道,“皇祖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br> “嗯?”太后皺眉,“你還有什么要說的?難道姻緣簽是假的不成?據說德遠大師見出了此事都驚駭得暈厥過去了,這豈能等閑視之?” 云遲微笑道,“皇祖母知道,花顏善賭技,也就善偷梁換柱之技,姻緣簽之事,不過是她與孫兒開的玩笑而已。德遠大師暈厥過去,是湊巧了,昨夜他與安書離下了一夜棋,未曾睡好而已?!?/br> 太后豎起眉,沉下臉,“你的意思是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玩笑?拿姻緣之事來開玩笑?姻緣簽是假的?她用偷梁換柱之技變出來的?” 云遲點頭,“可以這樣說?!?/br> 太后頓時一拍桌案,勃然大怒,“胡鬧!姻緣之事,豈能玩笑,你乃堂堂太子,她乃已定太子妃,佛祖門前,若真是這般做出這等褻瀆佛祖之事,更是其心可……” “皇祖母!”云遲打斷她的話,收了笑意,一字一句地道,“我天家之人,從不信佛,若真信佛,便也不會有始祖皇帝踏著白骨建立的累世功勛和江山基業了。別人在佛祖門前開不得玩笑,但我天家之人卻開得的?!?/br> 第三十九章 臨安花家 太后聞言一噎,瞪著云遲,沒了話。 云遲看著太后,面容溫和,不容置疑地道,“皇祖母,孫兒這一輩子,只認準臨安花顏為我的太子妃,其余人,一概不要。您若是實在不喜歡她,我便讓她這一輩子都不出現在您的面前就是了,您不必以死相逼。孫兒自母后死后,多年來,以孝心奉您,從不求什么,但唯此一事,您得聽我的?!?/br> 太后聞言面色一白,張了張嘴,看著他,一時間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云遲的執拗她一直知道,他是她看著長大的,素來雖然認準的事情從不更改,但只要她開口,他都能委婉地換個方式去達成,從不曾強硬地當面駁了她的意。但獨獨選太子妃這件事兒,他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非臨安花顏不娶了。 她試過多少次,好說歹說,軟磨硬泡,都不能使他回轉心意點一下頭。 這一年來,她病也病過了,氣也氣過了,惱也惱過了,偏偏拿他沒辦法。 如今她連以死相迫都使出來了,偏偏他三言兩語就將路給封死了,讓她連這個法子也行不通。 她一時間氣不順地咳嗽了起來。 云遲看著她咳嗽,上前一步,輕輕幫她拍順脊背,想著花顏氣急時,也愛咳嗽。 過了片刻,太后止住咳嗽,這一年來,她灰心喪氣的時候太多了,如今倒也沒心可灰了。她雖然氣得肝疼,拿他沒有法子,但也不至于當即吐血而亡。只深吸了一口氣,無力地擺手,“罷了,哀家不管了,你愛如何便如何吧!” 云遲露出笑意,“還是皇祖母疼我?!?/br> 太后怒瞪了他一眼,板下臉,“只有一句話,哀家告訴你,那臨安花顏,太不像話了。你別再藏著掖著了,趕明兒就將她給哀家送進宮來。哀家倒要看看,你鐵了心要娶的媳婦兒,是怎么個模樣?她不成體統沒有規矩,連這等玩笑也開得,豈有此理。哀家管不了你,但總能磋磨得了她。哀家身為太后,又是你的祖母,想嫁入皇室,嫁給我孫兒的女子,就要遵從皇室的規矩。她沒有規矩,哀家便將她磋磨出個規矩和模樣來。否則將來焉能母儀天下?” 云遲這一次倒不再駁太后的面子,笑著頷首應下,“既然皇祖母要見她,是她的福氣,明日我便派人將她送來?!?/br> 至于太后留不留得住她,留得住磋磨不磋磨得了她,那他就不管了。 太后見云遲爽快地答應,心下總算舒服了些,對他道,“過了哀家這關,還有皇上那關,過了皇上那關,還有朝臣那關,即便朝堂你能只手遮天,但還有京城和天下百姓。這件事兒既是你說玩笑惹出來的,便好好地解釋清楚,妥當處理了,哀家再不想聽到有人說你們犯姻緣煞,以至于憂心我南楚社稷運數?!?/br> 云初點頭,“皇祖母放心,我自會處理?!?/br> 太后見他氣定神閑,心下嘆氣,擺擺手,“行了,你多著事情要處理呢,哀家也不留你了。記住你答應的事兒,明日將人給哀家送來?!?/br> 云遲應允,起身告辭,出了寧和宮。 太后在云遲走后,開始琢磨起來,想著明日用什么法子先給花顏一個下馬威,然后再好好地磋磨磋磨她的脾性,將之捏扁搓圓,再不敢生事兒,好好地做皇家的媳婦兒,對得住她頭頂上太子妃的頭銜。 云遲出了寧和宮后,便去了帝正殿。 帝正殿依舊是nongnong的藥味,皇帝依舊半躺在床上,臉色鐵青,十分難看。見云遲來,他更是將手中的藥碗照著他砸去。 云遲輕輕抬手,藥碗平平地穩住,沒灑一滴湯水,重新地落回了案幾上。他淡聲道,“父皇怒什么?您覺得花顏不堪當任兒臣的太子妃,可是哪里知道,人家更是看不上嫁兒臣。如今這整出一出又一出的事兒,是巴不得我皇室悔婚不娶呢?!?/br> 皇帝本是一腔怒火,聞言一怔,橫眉怒道,“你胡說什么?” 云遲來到近前,坐下身,慢慢地道,“兒臣沒有胡說,您應該知道,自從去歲皇祖母懿旨賜婚,這一年來,她便大事兒小事兒不斷地給兒臣找麻煩,兒臣除了應付朝政之事,一半的精力都用來應付她惹出的那些麻煩了。如今她進京,先去順方賭坊惹上蘇子斬,接著又利用清水寺德遠大師弄出大兇的姻緣簽拉兒臣落入她早就挖好的大坑陷阱。一樁樁,一件件,無非是為了悔婚。如果真如了她的意,她怕是立馬跳起來滾出東宮,連一片衣角都不留下?!?/br> 皇帝露出驚色,他身為帝王,知曉這一年太子忙得分身乏術,其中有一半經歷便是落在了臨安。但也沒想到,竟是這般? 云遲嘲諷地一笑,“父皇覺得我天家至高無上,尊貴無比,兒臣的太子妃應該如母后一般,出身鐘鳴鼎食的世家府宅,知書達理,端方溫婉,賢良淑德,禮數周全,是天下任何人都挑不出來錯的那一個??墒悄丛脒^,在您眼中的天家太子,在有人眼中,連塵埃都及不上,恨不得避如蛇蝎,永世不與沾邊?!?/br> “混賬!”皇帝怒喝。 云遲看著皇帝,“父皇是在罵兒臣?” 皇帝額頭青筋直跳,臉色更是難看,“臨安花顏,她向天借了膽子嗎?敢看不上我天家太子?” 云遲聞言頓時笑了,誠然地道,“她還真看不上,父皇可想見見她?您見了,就知道了。天家太子在她的眼里,不如蘇子斬的一壇醉紅顏得她的心,更不如他那寒入骨病懨懨的身子背著她夜行三十里山路更能讓她心動?!?/br> 皇帝聞言一愣,“蘇子斬?” 云遲點頭,“父皇昨夜將神龍隱衛都派出去了,對于昨夜之事,想必知曉得八九不離十,花顏對兒臣,半分甘愿都沒有,如今是兒臣在強求她罷了。若是您強行一紙圣旨拋出去,兒臣不能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置父皇圣旨于不顧,所以,只能罷手,放她歸去。那么,她便是那第一個看不上我天家滔天富貴和身份,用謀算計策掙脫出去的人,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沒了身份束縛,她以后想與誰締結連理,便與誰締結,我再沒有理由捆住他。而她首選便是蘇子斬?!?/br> 皇帝沉下臉,面色陰沉如水,“你說的話可當真?” 云遲無奈一笑,“兒臣在父皇面前,何時說過虛言?” 皇帝看著他,面上的怒意不減反增,“她一個小小的臨安花顏,憑什么看不上朕的太子殿下?” 云遲莞爾,“父皇覺得兒臣好,她卻不覺得。對于她來說,明月雖好,但立于云端。她自詡塵埃,不想高攀?!?/br> 皇帝震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朕的,將來也是你的。你擇她為妃,是她的福氣。她竟然如此不愿,是想讓臨安花家被誅九族陪葬嗎?” 云遲淡聲道,“即便父皇想要誅滅臨安花家,哪怕下了圣旨,怕是也做不到?!?/br> 皇帝瞪著他,“為何?” 云遲道,“花家累世居于臨安,天下皆知其偏安一隅,子孫數代皆沒甚出息,不思進取。不但不及趙家、蘇家、安家、陸家富貴鼎盛,門閥得勢,更不如孫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等子弟出彩,圣眷不衰。天下前五十名都排不上號。但在兒臣看來,要想撬動,誅其九族,怕是自毀南山,自掘墳墓,也做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