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然而很遺憾,產婦閉上的雙眼永遠失去了睜開的機會。 周蓮沾著血的手往產婦的鼻子下一探,眼前頓時就是一黑,剩下四個跟在后頭打下手的助理師妹們頓時也開始發抖,產房里頭一片寂靜,不多時便響起了牙齒打顫的聲音。 屋外等候著的產婦家人也覺著不大對了,怎么里頭突然就沒了聲音呢?安靜得簡直讓人害怕。 等到周蓮幾人臉色灰白地走出來后,產婦家人心中的不安便愈發濃厚了,急得團團轉的產婦丈夫連忙疾步奔了過來,焦急地問道:“大夫,我家娘子怎么樣了?” 一旁的產婦婆婆也追問了一句:“我大孫子呢?” 周蓮的臉色白得嚇人,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閉眼道:“產婦沒能熬過去……母子雙亡?!?/br> “什么?我大孫子就這么沒了?” 產婦的家人頓時發了狂,再往產房一看,血淋淋的場景格外刺激人的眼球,產婦丈夫的腦子一炸,頓時猩紅了眼。 外頭不斷傳來婦人尖利的咒罵聲,產婦丈夫的腦子已經徹底僵住了,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手術臺上有東西正發著亮光,產婦的丈夫走近一看,是一把染著血的手術刀,再一看妻子和兒子的慘狀,這漢子猩紅的目光中露出了幾分兇狠之色,一把抓過手術刀便怒氣沖沖地向外跑,嘴里不斷地大喊道:“庸醫!快給我妻兒償命來!” 一片混亂。 最終,周蓮的右手手腕被憤怒的產婦丈夫狠狠扎了一刀,頃刻間便血流如注,盡管后來處理得當沒有性命之憂,周蓮這右手也幾乎廢了,別說拿手術刀給人動手術了,就連略微重一點的包袱都拎不了,每到陰雨天氣便疼得格外厲害,竟是落下了一輩子的病根。 一向好脾氣的孫辛夷頓時炸了,大夫們好心治病救人,卻反被捅成重傷,還有不有天理了?剖腹產手術本就有風險,大夫又不是閻王爺,絕對能保證產婦性命無憂,就因為沒將產婦救回來,竟然要讓大夫償命? 說破天了都沒有這個道理。 自己帶出來的徒弟自己心疼,孫辛夷怎么著都得為周蓮討個公道。別的不說,醫館還有不少女弟子準備學剖腹產呢,這事兒一出,讓她們還怎么放心去救人? 有那意志不堅定的女弟子已經打了退堂鼓,以至于醫館中女弟子的數量直接銳減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弟子們也是滿心氣憤,紛紛喊著要為師姐討個公道。 陸安珩得知這個消息時,愣了好半晌,這樣緊張的醫患關系,差點都讓陸安珩以為自己又回到后世了。 只可惜后世對此也沒有什么良好的解決辦法,陸安珩心下嘆息,為喪命的產婦母子,也為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周蓮。 沒成想孫辛夷這一次態度極為強硬,直接報了官將罪魁禍首給扔進了大牢,旁人看得心下不忍,私下里勸孫辛夷看在那人喪妻又喪子的份兒上,饒過他這一回得了。 孫辛夷卻通通不聽,就連兇手的父母跑過來,可憐至極地給他跪下來不斷磕頭都沒讓他動搖半分。 眼見對方求情不成反翻臉,對著自己破口大罵,孫辛夷冷靜地抹了抹臉上的唾沫,而后一甩袖子,冷冷地道:“你兒子可憐,我的弟子就不可憐了嗎?你們可知右手對于大夫而言,意味著什么?” 幾年苦學全都作廢,對以后的婚嫁也有極大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周蓮此時的精神狀態絕對不算好,整天被噩夢驚醒,一見到手術刀就發抖,固執地將產婦母子的兩條性命背在自己身上,誰勸都沒用。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之下,短短幾天,周蓮已經憔悴得沒有個人形了。 孫辛夷只要一想到周蓮如今的狀況就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你弱你有理,別人就活該被你們糟蹋毀了一輩子嗎? 陸安珩對孫辛夷這么強硬的做法還挺驚訝,不過想了想他對醫術一道的追求,頓時就理解了。 要陸安珩說,孫辛夷這處理辦法也沒毛病,律法說話,還是挺公平的。 那傷人的大漢果然被判了□□,倒是震懾住了不少心思浮動之人。 孫辛夷出了一口惡氣,卻又為開始為自己的弟子發愁,那樣糟糕的精神狀態,孫辛夷簡直擔心周蓮會撐不過這個年關! 倒是阿青聽聞了此事,自告奮勇地前去勸說了周蓮一回。也不知阿青說了些什么,周蓮緊繃的神經明顯松緩了許多,心結一解,周蓮的身體狀況也跟著好轉了起來,可算不是之前那副氣若游絲,隨時可能閉眼去見閻王的嚇人模樣了。 陸安珩得知此事后也松了口氣,心說看來還得專門給大夫,尤其是女大夫們弄個心理疏導師什么的,隨時關注她們的心理健康問題。 也不是陸安珩看不起女大夫,而是目前來看,剖腹產手術肯定會是女大夫的主場,外科手術比之傳統中醫的望聞問切的診治手段而言,確實要血腥得多,一旦失敗,結合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場景,絕對能給大夫帶來極大的心理陰影。 陸安珩想了想,覺得阿青挺適合這份工作的。 不過這也只是陸安珩暫時的一個設想,還需要好好琢磨琢磨,陸安珩也就暫且將它擱在一邊了。 兵部那邊,為了慶祝來了陸安珩這個救世主將他們從中二少年的荼毒中解救出來,一眾同僚特地斥巨資請陸安珩在京城中數得上號的白玉樓好好吃了一頓。 酒足飯飽之后,陸安珩正準備回家呢,就見一名同僚賊兮兮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對著他使了個眼色,而后將他拖到另一旁的廂房中,拍了拍手,便從里頭走出來一個一襲粉衣,身段妖嬈的美人。 看著這家伙給自己遞過來的隱晦眼神,陸安珩心里頓時罵了一句媽的智障,合著這家伙是來給自己送禮的? 第123章 緣由 陸安珩簡直被這位同僚詭異的腦回路給驚呆了。特么這家伙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啊,竟然想著給自己送美人?陸安珩好歹也在官場混了好幾年了,還是頭一回碰上這么奇葩的場景。 深呼吸幾口冷靜了一下,陸安珩指了指那位正含羞帶怯望著自己的粉衣美人,震驚地看向這位智障同僚,難以置信額地開口問道:“不是,你這是打算把她送給我?” 那人老實巴交的臉上登時浮現出一個曖.昧的笑意,沖著陸安珩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而后點點頭,一臉正經地道:“陸大人您放心,小人已經將綠煙安置好了,就在西邊那柳樹胡同,對外稱綠煙是小人的相好,定然不會礙著大人的名聲?!?/br> 我可去你的吧!陸安珩差點沒被這位奇葩同僚給噎死,合著這家伙連怎么給自己打掩護想好了,就等著自己高高興興地收下美人皆大歡喜了。 陸安珩真是奇了怪了,心說自己也不認識這位奇葩啊,到底是誰給了他勇氣讓他安排好的這一切,還這么有自信覺得自己一定能按照他的套路走? 這腦回路,陸安珩真是服氣的。陸安珩不由萬分好奇地看著這位奇葩的腦袋,特別想拿個錘子把他的腦袋敲來看一看,里頭到底裝了些什么垃圾玩意兒。 見這家伙還一臉自得求表揚地看著自己,陸安珩頓時無語,萬分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翻了個白眼道:“不是,你哪位???誰給你的勇氣來給我安置外室的?” 這是一種怎樣的不怕死精神??! 偏生奇葩就是奇葩,腦回路就是異于常人,選擇性地聽了自己想要聽的話,頓時一臉喜氣洋洋地看著陸安珩,樂滋滋地搓手道:“回大人,小人名叫楊凡,庫部書令史?!?/br> 庫部啊,陸安珩不由挑眉,心里有了點底了。 這會兒兵部分為四大塊,兵部、職方、駕部和庫部。陸安珩被元德帝扔了個員外郎的差使,著重管庫部,負責后勤問題。 不過看這架勢,貌似這里頭的風氣不太好? 陸安珩不由懷疑地瞅了這家伙一眼,心說雖然書令史這職位品階太低,但是看這家伙的表現,莫不是這個職位也是拍馬溜須送禮送來的吧? 算了,沒事琢磨奇葩的官職干嘛呢,陸安珩也沒興趣聽一聽奇葩的上升路,只想遠離這個智障免得被他拉低了智商。 結果楊凡還不干了,見陸安珩轉身欲走,楊凡連忙扯住陸安珩的袖子,急聲道:“大人您別走啊,小的保證,絕對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保準讓您過得逍遙自在!” 陸安珩翻了個白眼,一把將袖子從楊凡的手中給扯出來,冷著臉道:“不勞你掛心,我現在的日子已經夠逍遙自在的了?!?/br> 然而楊凡還是不信,哪有男人不吃這套呢?市井里的賣油翁,多得了些許銀錢還想著置辦一房小妾呢,陸大人這個,不就是不好意思嘛,這套路楊凡熟,多勸勸就好了。 于是,吃多了枕頭風甜頭的楊凡便開始了自己的作死之路,無視了陸安珩的冷臉,繼續小聲勸道:“大人,不說您現在已經是天子重臣前程遠大,便是尋常人家,略微寬裕點,都想著置辦一兩個妾室。即便姜家勢大,也沒有攔著您不讓您納妾的道理啊,再說了,小人這樣的安排,又沒讓綠煙進您家門給她個名分,便是尊夫人氣性再大,也不至于為此跟您鬧別扭吶!” 又小聲嘀咕,“不然也太厲害了些,一絲婦人該有的恭敬柔順皆無,這不是悍婦么?” 眼看著楊凡突然把姜德音扯了進來,陸安珩頓時就炸了,勞資的媳婦兒人美心善性情溫柔,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悍婦了?嘴這么賤,那是要被人套麻袋的! 陸安珩也不琢磨著喊人套楊凡麻袋的事兒了,直接就自己動手了,沉著臉反手扣住楊凡的右手扭了一圈,聽著楊凡壓低的悶哼聲,陸安珩的臉色更冷,語氣簡直比外頭的冰雪還冷上三分,寒聲道:“我家夫人好得很,不需要你多嘴多舌評判!再有,我不管你以往用這招得了多少好處,但是在我這里,你就省點心思,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楊凡本想討好陸安珩,卻不料太過心急卻起了反效果。這會兒被陸安珩反手扭住手腕,傳來的劇痛倒是讓楊凡清醒了不少,連忙討饒賠罪道:“是是是,大人您高風亮節與夫人伉儷情深,是我不知好歹枉做小人給大人添堵了,還請大人恕罪!” 嘴上不斷賠罪,楊凡心里卻還在犯嘀咕,心說哪有男人不好色偷腥的,以往這招也挺好使,這回倒好,碰上一個硬茬子。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悔死了。 然而楊凡這邊熄火了,那頭綠煙卻不想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綠煙本是瘦馬中的佼佼者,相貌身段樣樣不差,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更兼自小習得琴棋書畫,綠煙身上并無風塵氣,波光流轉間的媚態渾然天成,勾人得恰到好處。 要楊凡來說,這樣的尤物,是個男人都會心動。哪里會想到碰上陸安珩這顆硬釘子了呢? 綠煙對自己的樣貌很有自信,她們這樣的瘦馬,總是被人當成禮物輾轉送人,哪怕是碰上猥.瑣又惡心的主人,也得費盡心機逢迎討好。 如今能碰上陸安珩這樣的少年才俊,綠煙自然不想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眼看著陸安珩扔開楊凡的手就準備離去,綠煙心下著急,忍不住上前幾步,低聲喚了一句:“陸大人,奴家自知出身卑賤,配不上您這樣清風霽月的人,只是女子本就不易,奴家也是身不由己,還望大人憐惜奴家一番,讓奴家不再似浮萍一般輾轉于眾人之手?!?/br> 言下之意,倒是想讓陸安珩從楊凡這等惡人手中將她救出來。至于到底能否成事,只要勾住了人,往后日子還長著呢。 講道理,這樣楚楚可憐的美人著實讓人心軟,再加上那種把人當成救世主的柔弱口吻,確實能極大滿足男性的大男子主義心里。 陸安珩對于瘦馬妓子這等風塵之人也沒有什么偏見,聽了綠煙這話,陸安珩下意識地往她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一截皓白的脖頸,外加柔弱可憐的無助神情。 那是綠煙這么多年來對著銅鏡找出來的最美角度,絕對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愛。 只可惜陸安珩就是那個例外,見慣了姜德音那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神顏,陸安珩對綠煙這種級別的顏值免疫力那是相當得強。 直接無視了綠煙辛苦算計的美顏角度,陸安珩認真地開口道:“我并不曾看輕你們,只不過,你可憐,若是收了你,我娘子就不可憐嗎?” 更何況,能算計別人夫妻感情的人,依陸安珩看來,也可憐不到哪兒去。真要有這心思,旁邊不還有個楊凡呢,兩人湊一塊兒多好。 陸安珩也沒興趣再待在里頭,他就是來喝個酒與同僚聯絡一下感情而已,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被人拖著送女人,真是有夠郁悶的。 楊凡見狀,灰頭土臉地拉住了陸安珩,陪笑道:“大人,今日之事是小人莽撞了,多有得罪,還請大人莫要見怪。日后共事……” 明白了,這是求自己別給他穿小鞋呢。陸安珩特爽快地點頭:“只要你踏踏實實的干活,自然不會有什么事?!?/br> 不過看你這樣兒,明顯就不是個老實的。陸安珩客套話說得漂亮,心里已經給這家伙記上了一筆,琢磨著哪一回要是揪住了他的錯處,就立馬將他給扔出去,免得惡心自己。 楊凡苦著臉稱是,心下后悔不已,費盡心機張羅了這次聚會,本就是為了和陸安珩這個天子面前的大紅人套近乎的,結果反而被懟了一臉,真是費力不討好,心塞極了。 陸安珩才懶得管楊凡心里有多苦逼呢,袖子一甩便出門回家找姜德音洗眼睛去了。 結果走到酒樓門口,便碰上了一臉笑意的姬永康。陸安珩四下一瞅,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顯然姬永康的人緣欠佳,連個順路一起回家的小伙伴都沒有。 陸安珩頓時覺得頭疼,本著照顧熊孩子的心態走到了姬永康跟前,結果走近一看,卻發現這家伙有點不大對頭。 這笑得一臉天真純良的俊俏少年,真的是之前那個用下巴看人中二氣息爆表的熊孩子? 看來是喝醉了。 不過陸安珩還真沒想到姬永康喝醉了會是這么個德性,就跟精分似的,和平常完全是兩個畫風。 拖著姬永康上了姬家隨從備好的馬車坐好后,陸安珩這才抬眼看向正笑得一臉傻氣的姬永康,心說這家伙的反差萌還挺有趣的,方才這副乖乖巧巧的樣子可比平時可愛多了。 想了想前幾日看到姬永康那匹坐騎的裝備,陸安珩終于逮著空擋試探地發問了:“我不是送了你一整套馬鞍和馬鐙來著,怎么沒見你用?” 姬永康略微渙散的眼神看了陸安珩許久,眉頭緊皺,似乎在消化陸安珩這個問題,好半晌才開口回道:“事關重大,要保密?!?/br>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陸安珩卻是聽了個明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中二病的官場敏銳度可比自己高多了,至少保密意識完勝自己。 見姬永康說完之后又抿著嘴沖自己傻樂,陸安珩不由失笑,萬分遺憾這會兒沒有個照相機,要是能把現在姬永康這傻樣兒給拍下來,等到他酒醒了再拿給他看看,效果一定很精彩。 轉而又想到了方才楊凡送美人之事,陸安珩仔細琢磨了一會兒,眉頭便皺了起來。 雖然陸安珩性子跳脫,心機也不咋地,但好歹跟著大佬們混了這么多年,被坑習慣了,陸安珩多多少少也練出來了,對坑的敏銳度高得很。 這會兒,陸安珩就嗅到了大坑的氣息。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即便楊凡想要討好自己,也無需如此著急。陸安珩食指敲著馬車內的案幾,皺眉沉思,這事兒估摸著沒那么簡單,楊凡應該只是個炮灰而已,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仁兄想把自己拖下這趟渾水了。 將姬永康送回家后,陸安珩這才自行回府,抱著小湯圓好好地揉搓了一番,看著一旁眉眼間都是笑意的姜德音,陸安珩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了點小心虛。 仔細想了想,本著坦白從寬的原則,陸安珩示意奶娘把小湯圓抱走,又揮手將屋內的侍女全都遣散出去,這才上前拉了姜德音的手,干咳了幾聲,支支吾吾地開口道:“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別生氣啊?!?/br> 姜德音疑惑地看著陸安珩,不解地笑道:“發生了何事?” “咳……今兒個同僚們一道兒去吃酒,有人死活拉著我要送我個美人來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