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漢已經上前去拍他自己的部分了。

    林蔓茜就走到電腦前，看剛才拍的那幾張定妝照。

    照片里，女生一襲吊帶白裙，長黑發垂到肩胛骨處，臉上無妝亦無瑕，眼神幽黑，凄哀中又帶幾分絕望和恨意，偏偏唇角彎著，淚水落到笑容最燦爛的弧度上。

    真的完全做到了簡導的要求。

    遮住上半張臉，就是讓人心生的溫柔。

    遮住下半張臉，則是讓人微寒的陰暗。

    “拍的真好?！?/br>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蔓茜轉過頭，就看見了眉目清朗的少年，正俯著身，挨在她腦袋旁邊，好奇地看向電腦屏幕。

    手里還舉著一個巨大的巧克力冰淇淋，壓過來細細碎碎的凜冽寒氣。

    也不知道是冰淇淋上的，還是他自帶的。

    “裴一？你怎么過來了？你今天不是要復試嗎？”

    少年還在看照片，聞言頭也沒抬，語氣隨意，

    “考完了啊?！?/br>
    關注他這場考試很久了的林jiejie頓時有了一種做家長的緊張感，既想問，又怕影響他心情不敢問。

    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

    “那你，你感覺怎么樣??？”

    “我感覺很好?！?/br>
    ......你他媽什么都感覺很好。

    林蔓茜覺得自己是不可能影響的了他的心情的。

    所以想了想，又有些好奇，

    “那面試的時候，考官都問什么題了？”

    “問了我為什么演戲演的好好的，要過來學導演?！?/br>
    “你怎么答的？”

    “我壓根兒不明白他們問這個問題的意義?！?/br>
    少年蹙蹙眉，帶幾分莫名其妙，

    “這不就像是，人家問你，你英雄聯盟打的好好的，為什么要跑去玩絕地求生——不是一樣的嗎，能有什么為什么？”

    “因為.......好玩啊。絕地求生那么好玩，lol打久了，就想去吃下雞嘛?！?/br>
    “是啊，所以我演戲演久了，就想去導一下嘛。既然芹菜餃子也好吃，那我都吃了兩年的韭菜餃子了，還不能換個口味嗎?！?/br>
    “所以你是怎么回答老師的？”

    “我就這么回答的啊?！?/br>
    .......

    林蔓茜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你不會就跟他們說lol和吃雞吧？不是，那萬一有些年紀大不玩游戲的考官聽不懂怎么辦！”

    “是有兩個考官沒聽懂?！?/br>
    少年揚揚眉，把冰淇淋里的奧利奧一個個撿出來扔掉，漫不經心，

    “所以我就又舉了芹菜餃子和韭菜餃子的例子嘛?！?/br>
    “........”

    她深吸一口氣，

    “他們就問了你這一個問題？”

    “唔，還問了我喜歡哪個導演，讓評價一下?！?/br>
    “你說了誰呢？”

    “我本來是想說斯皮爾伯格的，因為他好像比較好說。但是那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蔓茜姐你的話，你說要適當迎合一下考官，所以我就說了現場的導演劉旭楊?！?/br>
    “那你是怎么評價劉導的？”

    “這個還要多虧了蔓茜姐你了，受到你的提示，前一天晚上，我特地打電話給簡導咨詢了一下，簡導對他真是恨鐵不成鋼，說了一大堆看法，我覺得挺專業的，就把這些看法整合復述了一遍?！?/br>
    聽到“恨鐵不成鋼”那里，林蔓茜就已經覺得不太對了，但出于信任，她還是抱著一絲微薄希望，

    “比如說呢？”

    “比如說前奏冗長啊，電影主次不分明啊，蒙太奇手法表現了還不如不表現之類，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講不完?！?/br>
    “.......”

    裴一看著她沉默的表情，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拍拍她的肩，從容地安慰她，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說完之后，還特地隱晦地提示了他們，這些看法有一半都是受到了簡譯平導演的影響?！?/br>
    “.......所以有什么作用嗎？”

    “暗示他們我也是有后臺的人，這些評價都是客觀的。警示他們不要因為一己恩怨隨意淘汰學生，最起碼把我留到第三輪發揮了專業素養再評價?！?/br>
    “.......”

    林蔓茜還抱著最后的希望，

    “他們只問了你這兩個問題嗎？”

    “也不止吧，他們還是面試了挺長時間的?！?/br>
    少年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看到她緊張兮兮的表情，忍不住就笑起來，彈了彈她的后腦勺，

    “放心啦，初試和復試只是刷人，三試四試才是選人，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而且，我真的考的挺好的?！?/br>
    一派陽光燦爛，沒有絲毫陰霾。

    林蔓茜仿佛又看見了她高中時的那個同桌，高考最后一天，考完自選，也是這樣陽光燦爛地回來，“我覺得我一定能過七百二?！?/br>
    然后成績出來之后，差點沒哭成瞎子。

    ......

    “別想這個了?！?/br>
    裴一拉回她發散出一萬里的思緒，舉著手里的冰淇淋在她面前晃了晃，眉目璀璨，

    “要嗎？還沒吃過的?！?/br>
    林蔓茜看向他手里那個巨型冰淇淋。

    嘆了口氣，“不吃，要胖?！?/br>
    “好吧，那我吃了?！?/br>
    ......她發現裴一真的是個奇怪的小孩子。大部分人吃冰淇淋，都是一口口舔的，只有他，完全就是用來咬的，生生把一個甜筒吃出了冰棍的氣勢。

    “大冬天的，你吃這么大一個冰淇淋，不怕肚子痛？”

    裴一挑挑眉，有些驚訝，

    “男人也會痛嗎？”

    “.......我說的不是那方面，我說的是腸胃！腸胃！”

    “哦?！?/br>
    他收回手，“那我腸胃好，不怕。而且剛才在旁邊的體育館打了兩個小時的籃球，有點熱?！?/br>
    真是讓人嫉妒的強壯體魄。

    不過林蔓茜有些奇怪，

    “你跑這么遠來打籃球？京影里不是也有體育館嗎？”

    “因為要和導演編劇他們吃飯，順便商量一些事，所以就過來了?！?/br>
    他指了指電腦上已經拍好的那些劇照，

    “但是我過來的時候，你們的拍攝好像進行的不是很順利，所以我就先去玩兒了一下?！?/br>
    也是。

    剛才在拍男二號的定妝照時，導演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勁，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這才拖到下午。

    恰好，剛提到不順利，那邊簡導就皺起眉頭，又開始煩躁起來，

    “不對，怎么看怎么不對?！?/br>
    他看著陳宇漢身上的警服，問造型師，

    “你們是不是把他的衣服做長了？”

    造型師搖搖頭，不背這個鍋，

    “就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絕對沒錯?！?/br>
    “那我怎么就覺得那么別扭呢......”

    簡導沉著一張臉思索，視線無意識掃過一旁舉著個冰淇淋扔奧利奧的裴一，眼睛一下亮了，

    “裴一，你高，你試試這衣服，如果合適，就讓服裝部門再改短一點?！?/br>
    “別了吧?！?/br>
    少年直接拒絕，

    “我剛打完籃球，沒洗澡，身上都是汗?！?/br>
    “沒事，不嫌你，算幫我個忙，宇漢，把衣服換給裴一試試?！?/br>
    在裴一再次拒絕之前，陳宇漢非常默契地就脫下身上的警服外套，遞給他。

    “......”

    他無奈地把手里的冰淇淋塞給林蔓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