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但他伸出的這把手,確實是她即將溺水之時最大的救命稻草,一旦她能抓住,她就能瞬間從那只小燕雀變成鴻鵠。 簡譯平的女主角試鏡資格,明碼標價提出來都能換回一個二線品牌代言。 裴一彎彎唇, “蔓茜姐,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而且你幫了我那么多,我要是見死不救,心里實在過不去?!?/br> 林蔓茜有些懵, “我幫了你......那么多?” “當然?!?/br> 少年聲音清澈,帶著滿滿的真摯, “拍《久衛》的時候,整個組里,就屬我們倆玩的最好,在我受凍的時候,你給我遞過暖寶寶,在我錄視頻的時候,你幫我舉過攝像頭,在我口渴時,你給我送了四杯奶茶。滴水之恩,應當以涌泉相報,更何況是這么多滴水?!?/br> ....... 這得是三觀多正的孩子??! 這么小的事情,他也記在心里。 還打算以涌泉相報。 林蔓茜頓時開始反省自己,之前還那么揣摩過裴一,說國民弟弟心機深沉。 她真是太過分了! ........ 夜色漸漸深了。 “裴一,祝你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萬事如意?!?/br> 最后掛電話時,林蔓茜又重復了一遍裴一剛才說過的祝福語。 一串套路化的祝詞,她一字一句說的十分認真,眼里臉上都帶著誠摯,是她今年第一個,也最真心實意的祝福。 裴一同學在那頭笑了笑,聲音里含著漫不經心的溫柔, “謝謝,你也是?!?/br> ...... . 其實,林蔓茜雖然一直在插科打諢,但是內心真的感動的要命。 她月份小,上學早,雖然說是說二十歲的人,但那是按照虛歲算的。 如果認真比較起來,她才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大多數同齡人還在校園里享受青春時光的時候,她一個人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圈里打拼,助理方圓的期望和人生壓在她身上,房子每月的貸款還要按時還。 她一方面要承受生活的巨大壓力,一方面還要忍受父母的冷眼和反對。 她難道不委屈嗎?不想哭嗎? 她想哭的要命。 公司年會那天,她踹了副總一腳,從酒店里逃出來,在大雨里跑啊跑,跑的精疲力盡還是拼命跑,生怕被追了回去。 而且一邊跑,一邊哭,淚水混著雨水在臉上肆虐,但是哭完之后,她還是得一個人站起來,打車回家收拾自己。 因為第二天還有一個雜志拍攝。 結果第二天她到了拍攝地點,卻臨時被通知換人了,拿著違約金,在工作人員的視線里難堪離開。 從那之后,所有沒有簽合同的代言和新戲全部夭折,只剩下一個拍到一半的《久衛》。 朋友們一開始還會伸把手,可后來知道她被環藝副總針對,都紛紛和她撇清關系,就怕惹上一身腥。 小姑娘身心俱疲地回到家,結果父親沉默不語,母親皺眉看她,冷笑著指責她這樣“像個什么樣子!” 然后轉頭又驕傲地炫耀起她的另一個“女兒”林夏夏。 她就是連哭,也要跑到外面,爬上樹,在煙花爆炸聲的掩蓋中,偷偷地哭。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過的比她慘的人有很多。 南非的孩子們還吃不飽,戰爭地區的人民還在忍受炮火,窮苦的山區里,孩子們連學都上不起。 她都知道。 所以她沒有資格去指責老天爺的不公,只能把委屈藏心底,一個人悲傷,一個人迷茫,一個人看向自己未來的黑暗泥濘路。 然后這個時候,裴一發了條短信。 他說,新年快樂啊,蔓茜姐,有部戲,你要不要去試一下鏡? ...... 林蔓茜是個知恩圖報的姑娘。 裴一說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 那么涌泉之恩,她一定以大海為報。 她發誓,從今天起,她一定會把裴一小朋友當成親弟弟看待。 她林蔓茜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要是做不到,提頭去見老天爺! ...... . 晚上一點多,大人們還在屋子里打牌打麻將。 “碰!”“東風?!薄罢?!”“六線六線”,不斷有激動的出牌聲傳來,熱鬧的很。 期間,還是林奶奶出來了一次,摸了摸她的頭發,語帶憐惜, “茜茜啊,外面冷,奶奶煮了糖水雞蛋,你要不要吃一碗?” 林蔓茜彎彎唇,目光澄澈, “不用了奶奶,我今天晚上吃撐了,里面空調吹的難受,所以就想出來透透氣,倒是您,不用管我,快回屋去吧?!?/br> 林奶奶沉默了一下, “茜茜啊,你別怪你爸媽,他們也是心疼你。當年你非要去考電影學校,你mama表面上罰你,其實心底也不好受,還來我這哭了半個晚上,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多體諒體諒他們,好嗎?” 女生抿了抿唇。 南方的冬天沒什么風,但那股濕冷卻仿佛要透進骨子里來, “奶奶,你說,我和林夏夏小時候會不會是抱錯了?” “說什么呢!” 林奶奶拍了她一下,“你就是你爸的親閨女!你媽啊,就是不會說話,其實可疼你了。況且只有親閨女,才會打會罵,要不是親的,誰還管你呢。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對夏夏,她那是愧疚,是報恩?!?/br> 院子里靜了一下。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語氣溫柔, “我明白的。奶奶,你放心好了?!?/br> “哎,奶奶放心。奶奶知道,我的茜茜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外頭冷,再待一會兒就進屋啊?!?/br> “好?!?/br> ....... 她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她知道。 正因為她太懂事了,所以大家就都以為,她什么都可以體諒,什么都可以承受。 林夏夏剛來家里那天,背著一個舊舊臟臟的書包,揪著衣角,目光無措又不安。 父母雙亡,寄人籬下。 大家都心疼她,覺得她可憐。 “蔓茜啊,夏夏她沒了爸爸mama,多可憐啊,你的房間,就先讓給她住好不好?” “蔓茜啊,夏夏她沒了爸爸mama,多可憐啊,這個娃娃就先讓給她好不好?” “蔓茜啊,夏夏她沒了爸爸mama,多可憐啊,爸爸又不在家,今年家長會mama就先去夏夏班里好不好?” ....... 好。 雖然也委屈,也不甘心,但是一想到對方失去了父母,那么可憐,就都好。 于是日復一日,到最后,所有人都習慣了她的忍讓。 好像水果先讓林夏夏吃,衣服先讓林夏夏選,家長會先去林夏夏班里等等——這種事情,并不是她的謙讓和寬容,而是一種應該的流程。 林蔓茜不解過,掙扎過,甚至偷偷拿著父母和林夏夏的頭發去做過親子鑒定,最后的發現讓她失望。 ——她是她父母的親孩子,而林夏夏不是。 她當年是真的失望。 因為如果鑒定出來她不是親生孩子,她還能有個安慰,說服自己,爸爸mama不那么愛你,是因為跟你沒有那么深的血緣關系。 而不是真的就不想愛你。 但是現在不會這么想了。 因為她已經習慣了。 林蔓茜相信,如果有一天,她得了心臟病,缺一個心臟,醫生問爸爸mama,你們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臟拿出來給她,爸爸mama的回答一定是愿意。 但是如果有一天,林夏夏得了心臟病,醫生又問他們,你們愿不愿意把林蔓茜的心臟拿出來給林夏夏,他們的回答也一定是:愿意。 她曾經很任性地想,既然自己不是父母心里最重要的人,那么她也不要讓他們當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她要換一個最重要的人。 初靜獲得過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