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太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個稱呼,冷聲而笑:“怎么的,你還真道你兒子仍有機會坐到這個位子上,讓旁人叫他一聲皇上?” 婉太妃垂眸微笑:“那就要看朝中各位大人的本事了?!?/br> “哀家到真沒想到你有本事攀上胡家?!?/br> 婉太妃忽而面露疑色,顯出一派無辜的樣子:“太后說什么呢?臣妾聽不懂?!?/br> “哀家當年就該殺了你?!彼溲垌裉?,“哀家念著先帝剛去,你又是先帝寵妃,才留了你一條命?,F下想來,若當初直接讓你殉了,于公于私都更對得起先帝!” “是呢,臣妾也覺得,莊妃jiejie這回的仁善,用得實在不是地方?!蓖裉冻隽藥自S幸災樂禍的笑。很顯然,她享受太后的憤怒與無計可施。 周遭熟悉太后脾性的宮人卻對眼前所見有些納悶,因為太后從不是這樣愛費口舌的人。她行事向來果決,就算在沒法果決的時候,她也不會多說這些無謂的話。 沈玄寧倒對這些心知肚明。他冷眼旁觀著兩位長輩的唇槍舌劍,由著母后跟婉太妃耗。直至一個御前宦官的身影在殿門口晃了一下,他才大顯不耐般地緩了口氣,道:“太妃好重的怨氣??磥硖M這些心神,并不只是想出冷宮了?!?/br> 婉太妃的美眸看向他,含著幾分好笑,幾分看幼稚孩童般的憐憫:“皇上反應的未免也太慢了?!?/br> 沈玄寧呵地一笑:“那朕可以現在就殺了你?!?/br> “現在么?”她滿目的新奇,“朝堂上都已知我還活著了。此時,漫說是皇上真動手殺了我,就是我自己命不好得一場急病沒了,這正史野史上……怎么看您???” “那看來朕還真拿你沒法子了?!鄙蛐幧裆?,頓了一頓,卻陡然轉了話鋒,“那婉母妃與宮中宦官私通之事若傳出去,正史野史上會怎么看您,又怎么看四弟呢?” 婉太妃驟然一驚。她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沈玄寧會提起這件事,不可置信地僵在了那里:“你說什么?!你……” 連太后也是一愣,鎖眉看向他:“什么?” “這是朕的皇宮?!鄙蛐幋瓜铝四抗?,“你當真覺得你在冷宮之中做得那些事,能一直瞞著朕?” 婉太妃方寸大亂:“你……” “朕一直不動你,是為保全四弟的面子。宮里沒有不透風的墻,生母與宦官不清不白的事一旦傳出去,你讓他日后怎么做人?” “你……”婉太妃蒙住了,啞音良久,終于回過神。 她怒然吼道:“你胡說!休要往本宮身上潑這種臟水!” “那朕可就要審冷宮的掌事宦官了?!鄙蛐庬?,“他時常入夜時出入你的住處,是不是?朕原本不曾多想,但你差人去街市上買過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心里有數,朕也能查得出。你做出這等事還如此上躥下跳,就不怕外人覺得四弟并非父皇所生,弄得他死無全尸?” “你信口雌黃!”婉太妃惱羞成怒,正破口大罵著,卻被不遠處一個發虛的聲音截斷了話:“……母妃?!?/br> 她惶然看去,無比錯愕地看到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站在殿門口。 “母妃您……”沈玄宗眼中痛苦與不信交錯,“您和宦官……私通?” “沒有……沒有那種事!”婉太妃全盤崩潰,幾步沖到沈玄宗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接著她便無可逃避地看出,他知道這是真的了。 “您怎么能……”他神色恍惚地搖著頭,婉太妃大聲辯道:“我是為了活命!” “您才不是為了活命!”他掙開她的手退了兩步,“他們若要殺你,你早就死了不是嗎!冷宮的宦官救得了你的命嗎!” 喊完這句話,他好似周身都脫了力,重重地倚在了門口上,盯著婉太妃戰栗地喘著息。 在趕進宮之前,他什么都想好了。他要對皇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論怎樣都要先讓他把母妃放出來。 至于母妃的野心,他可以向皇兄擔保,他一定不會多聽。 他覺得百善孝為先,母妃千錯萬錯,他都依舊該救她出來。 誰知趕到宮中,聽說的竟是母妃與宦官私通的驚天奇聞。 沈玄宗腦中全亂了。數月以來,他都在刻意地回避母妃的野心、不去多想母妃的算計,眼下,這個消息卻將那些他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全都炸了出來。 “您并不想與我團聚,是不是……”他嘶啞道,“您一步步地鋪路,不惜以自己為代價,都只是為了那個皇位!” “不是……” “我想了您七年!”沈玄宗怒吼,“七年,我時時刻刻都在想當年的母妃!” 他只是從來沒有想過,母妃或許已經不是當年的母妃了。 又或者,即便是當年,他也并不曾真正了解過母妃。 “玄宗……”婉太妃聲音發虛,想要解釋,又啞然不知該說什么。 太后淡看著她:“婉太妃,自己做個抉擇吧。你認下私通的事,此事到此為止;或者,你等著朝堂坊間懷疑他的血脈?!?/br> “你們……”婉太妃滿眼地森恨,劃過太后,定在了沈玄寧面上。 沈玄寧淡漠地看著他,眼中不見一點波瀾。 · 傍晚時分,京中下了一場急雨。豆大的雨點轟然砸下,迅速占領了地上的每一個角落,滲透進了每一寸泥土。 一刻之后,這急雨又驟然收住,就如同今日的那一場鬧劇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蘇吟聽說,婉太妃認下了私通的大罪。但因為朝堂上爭端剛起的緣故,皇帝和太后為了避嫌,將此事交給了刑部。 婉太妃和冷宮的一眾宮人都被押進了天牢,崇王暫且被禁足在了府中,一場剛掀起來的風浪嘩然落幕。 蘇吟為此長松了口氣,入夜時照例在夜明珠下做起了女紅。但不過多時,她手指就被針扎了三回,殷紅的血點像是紅豆般從指尖生了出來,令她頹然放下了手里的針線。 她倚在靠背上,嘆著氣闔上眼睛,白日里的畫面還是在眼前劃來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