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不是他不想開口,約莫是喉中尚未完全修復,或者蠱蟲有所梗阻,加之許久不曾說話,他現下發出的聲音粗噶難聽,根本無法連成語句。自己聽了尚且難受,他不想荼毒少微的耳朵,惹得他心里也難受。 少微抱著他:“你就說一句吧?就說一句行不行?” 昭肅仍是搖頭。 于是少微開始使壞,把手伸到他衣襟里去,這里掐掐那里捏捏地撓他癢癢,邊撓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存心讓他不好過,自己又笑得不行。 昭肅呼吸漸重,抓住少微四處作亂的手,本想止住他的嬉鬧,但轉頭見到他殷切又戲謔的眼神,又打算換一種方式來轉移他的注意。 他握住少微的兩只手腕,將他按倒。 寬大的衣袖從高舉的胳膊上滑落下來,年輕的帝王軟語哀求:“就說一句話……” 昭肅堵住他的唇。 月色正好,初夏的晚風輕搖的沒有關嚴的窗戶,解了屋里的一絲暑氣。 少微百忙之中繼續威逼誘哄:“說一句話就那么難嗎?隨便你說什么??!你知道作者湊這段的字數有多么困難嗎?不能少于原章節字數這個規定,是一條鐵律呀!這里能加什么情節呢?來一段描景詩嗎?咱倆要是能有一段對話,這章基本上就可以重見天日啦!” ——關我什么事?反正被罵的是作者那個慫貨,又不是我們。 昭肅十分不屑,是的,他就是那么有骨氣的人,他情愿為難作者,也不想讓少微聽到自己粗啞的不成調的聲音。 少微沒想到這樣都沒用,作勢掐出他的脖子說:“哼!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憋死你?!?/br> 昭肅笑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腦袋,就是死倔著不肯開口。 少微忿忿地咬了他一口:“看你能倔到什么時候!” 說罷被昭肅掌住了脖頸。 少微歪頭笑了笑:“不說話也行,那你給孤哼一聲,哼一聲孤賞你黃金萬兩?!?/br> 昭肅搖頭。 “黃金萬兩你都不要嗎?那你想要什么?” 昭肅狀若思索。 “那賞你一段良宵要嗎?” 昭肅:…… “良宵苦短啊,你真這么鐵石心腸嗎?” 昭肅不忍再逗他,給出的回應是把人掀翻下去,把這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皇帝陛下收拾到筋疲力盡,這才算罷了。 自始至終,昭肅最多只是喘了幾下,但就是沒出發出聲音。 少微氣得不輕,被抱去南池洗了個澡,臨睡前趴在他懷里委屈地嘟囔:“行,你能忍,有本事一輩子別跟我說話?!?/br> 昭肅親了親他的額頭,拍撫著哄他入睡。 幾日后,昭肅喉嚨里那火燒火燎的感覺沒了,只是看著有些腫,聲音堵著,但不痛。太醫診治過,說蠱蟲還算安穩,應當是修補完畢,可以用母蠱cao控取出了。 少微是故意說得很嚴重的樣子,在信中告知江順,催促女相那邊。 同月,少微派出的那隊人馬到達長豐邊境,高盛將軍接到少微支援渠涼王的旨意,剛剛派兵出境,卻突然從渠涼戰場傳出驚天軍報—— 渠涼王暴斃而亡。 少微最早得到的消息是摩羅商局遞來的,居然比軍報還要快一步。 消息中說,渠涼王長子淳于信臨危受命,繼承先父王位,但鑒于朝中動亂,革朗又有趁虛而入之勢,便向安遠侯提出劃分東渠涼和西渠涼,兩方隔山而治。 少微哭笑不得:“淳于信怕不是被嚇懵了吧,這種又窩囊又糊涂的主意都想得出來。他愿意,那連下五州的安遠侯能聽他的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安遠侯壓根沒有搭理淳于信的提議,反而借此機會直搗黃龍,其速度之快,攻勢之猛,顯然是想在革朗鉆到空子之前先解決本國的內亂。 一方心生膽怯,一方戰意正濃,結局可想而知。 不到十日,安遠侯直逼渠涼王宮,淳于信自刎階前。 元夕郡主被俘,軟禁于宮中。 長豐的援軍還沒過七里原,那邊安遠侯已稱了王。 淳于南陽登基,客客氣氣地接待了長豐軍,高盛在少微的授意下改了口風,說是聽聞革朗來犯,怕渠涼動亂難以抵御,特來支援。 事實如何兩方心知肚明,但都不會說破。 如此,淳于南陽又客客氣氣地把長豐軍請走了,表示多謝長豐帝掛念,渠涼尚有余力對付革朗,且元夕郡主安好,世子仍在長豐,兩國友好邦交不會受到牽連。 不過少微料想,此事必有后續。 話分兩頭,沙離耶被關押進燕珈塔后,便與外界失了聯系。摩羅王幾次找燕珈教大祭司交涉,均無功而返。 江順未得到母蠱,也只能暫時留在摩羅。 潮氣從石板縫隙中滲出來,給這個狹小逼仄的監牢增添了更多涼意。一滴冰涼的水珠從石牢頂部墜落,砸碎在漆黑的鐵器上。 沙離耶蜷縮在地,原本端方華美的官服殘破臟污,面色蒼白如紙。 她身上戴著一種刑具——手腳都被鐐銬束縛著,鐵圈拴住了她的頸項,頸后一根鐵釬連著腰際,強制她保持著卑躬的姿態。那刑具通體黑色,上面刻滿了降妖的經文,如果她想強行站直,鐵釬上帶毒的鋼針就會刺進她的脊椎,帶來劇痛和毒發。 神廟想讓她屈服,想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沙離耶忽然笑了一聲。 她說:“鑰匙拿到了?幫我開門?!?/br> 而此時,門外的小玖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前的女相她幾乎認不出了,才三天而已,不過是三天而已,他們是如何將一個人摧殘成這樣! “別哭了,傻丫頭,時間緊迫……” 沙離耶動動手指,慢慢地喚醒自己的身體,無食無水地過了三天,又遭受了訊問和鞭笞,她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小玖用偷來的鑰匙打開牢房的門,沖進去扶起沙離耶,又想去幫她解開身上的刑具。 沙離耶按住她的手:“別費事了,這個你解不開的?!?/br> 小玖泣不成聲:“大人,小玖帶您走吧,咱們走吧?!?/br> 沙離耶笑著摸摸她的頭:“你做得很好,快出去吧,別被他們抓到了?!?/br> “大人跟小玖一起出去?!?/br> “我就不出去了?!鄙畴x耶環顧四周,“我要去見見大祭司?!?/br> “大人……” “別說了,出去吧,別忘了我囑咐你的事?!甭牭剿巧钐幱腥诉^來的聲音,沙離耶催著小玖走了。 然后她扶著石壁,挺直了腰背。 鋼針毫不留情地扎入她的脊椎,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混合著毒素的蔓延,令她眼前陣陣發黑,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緩過這一陣,她不屑道:“呵,藍鴉毒,雕蟲小技?!?/br> 拿起廊道上的一個燭臺,伴隨著嘩啦啦的鐐銬聲,沙離耶一步步迎向黑暗。 對面的教徒叫囂著來抓她,沙離耶用燭臺上的一根針劃開自己的手臂,仿佛沒有痛感一般,從自己的血rou中取出一只蠱蟲,捏碎,拋向他們。 空中頓時炸起一蓬血霧。 那邊傳來一陣陣驚叫:“是血瘴!快跑??!她瘋了!瘋了!” 沙離耶依然一步步地向前走著,一眼都沒有瞥向周圍全身潰爛而死的人。 雖說是她養的蠱,但這血瘴的毒性極強極烈,對她也有效用,只是發作起來沒有旁人那么快罷了。 她就這樣一路闖到燕珈塔的最高處,大祭司的居所。 彼時她的身上也開始潰爛,如同萬蟻噬心般的疼痛讓她微微皺了皺眉。 大祭司如見惡鬼,抖著手罵她:“妖女!你膽敢瀆神!” 沙離耶噗嗤一聲笑出來:“瀆神?你當這燕珈神廟供奉的是神?什么樣的神會用幼童煉制丹藥?什么樣的神會縱容教眾凌辱女子?什么樣的神會強收苛捐雜稅作為貢品?” “你、你住手!” 沙離耶劃開早已血淋淋的手臂,取出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只蠱蟲:“這里住的不是神,只是一群畜生罷了?!?/br> 大祭司已嚇得腳軟,他萬萬沒想到這女人會瘋到這種地步:“求求你,不要,你也會死的,這么做你也會死的!” 沙離耶捏開蠱蟲,血霧瞬間充斥了整個塔頂。 “啊啊?。。?!” 大祭司絕望地奔逃,想要離開這血霧覆蓋之地。 然而終究是徒勞,他跪倒在距離沙離耶幾步遠的地方,渾身抽搐,瘋了一樣抓撓著自己的皮rou。他面目猙獰地在地上爬行,企圖拿到自己的寶劍,倒不是為了反抗,與其忍受血瘴帶來的折磨,他只求速死。 沙離耶也輕輕撓了撓自己的脖子。 她的潰爛程度比大祭司嚴重得多,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 但她還是通過聲音準確無誤地走到了大祭司面前,從燭臺上拔出一根燃燒著的蠟燭,丟向墻邊的書冊,隨即把燭臺狠狠插進了大祭司的手掌,把他釘在了原地。 她聽著這人的慘叫,感受著這座塔中所有人的掙扎,終于如釋重負。 熊熊烈火吞沒了整座燕珈塔。 塔頂上傳來清凌凌的歌聲,溫柔而多情—— 南國有瓊枝,紅藤繞金梁。 兩小戲水去,不見夜棲霜。 驀地乎,天也暗,地也暗,且偎依兮且相望。 只道人無雙。 南國有瓊枝,紅藤曳地藏。 彗光照廟塔,焚盡舊霓裳。 驀地乎,鈴也斷,情也斷,為君生兮為國亡。 唯恨此生長。 唯恨,此生長。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小……瞎子,抓……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