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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時恰恰歸在線閱讀 - 第21節

第21節

    沈拓搖起,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松了松筋骨。六人中的一個賊犯,微微掀開一點眼皮,驚見沈拓就立他跟前,嚇得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沈拓拿刀鞘架了他脖子:“老實些,真睡假睡,我還是能分辨出來。你一個死囚,左右逃不過死罪。差別只在:你安份些,好生上路;你?;ㄕ?,斷腿斷胳膊掉頭。我有家人等我歸家,可不想這趟差事出了差錯,你要是惹我不高興,大可見見我的手段?!?/br>
    賊犯仍只閉著裝睡,臉色卻整個灰敗下來,那點生命都像剎時被抽個精光。

    沈拓見他識趣,又重坐回原處。

    月漸西移,樹影浮動,阿圓想必還在好睡,不知月色如許。

    第三十二章

    沈拓一行人停停走走,直耗費了七八日才到了宜州,一路上宜州官差要么喊累,要么喊渴,找了好些借口拖拉著。

    沈拓窩了一肚子的火,幾次發作又硬生生忍了下去。遙見宜州城門時,一行人均暗暗松了一口氣。

    沈拓等人心道:總算是到了,再沒這么磨嘰的差使。

    宜州官差微笑:總算到了,雖多費時日,好賴沒出差錯。

    六個賊犯頹然:總算到了,腿都要斷了。

    宜州乃是富饒之地,瀾江水路樞紐,商船往來頻繁,宜州的商業自是繁榮無比,城門雄偉,街道寬闊,商鋪林立,過往行人川流不息,十丈軟紅、喧囂紅塵。

    沈拓出示了公文、路引,待到進了城,阿甲等人眼見如此景象,驚得睜大了眼。宜州官差心中冷笑:少見多怪,真是一幫田舍漢。

    他有心賣弄,收起了一路上的黑臉,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宜州繁華之處來,哪處是銷金窟,哪處又有美嬌娘……

    “李公差?!鄙蛲卮驍嗨?,“我們先去州府,見了太守將一干賊犯歸案?!?/br>
    “哦……哈哈,看我,歸了家一時興奮,倒把正事扔到了腦后?!币酥莨俨钜慌淖约旱哪X門,“等交接了差事,我再做個東,請都頭吃酒?!?/br>
    阿甲瞪著一旁立了旗樓的方十腳店,墻后可見壘如山高的酒壇了,直咋舌:“以往見何家腳店,桃溪哪個敢與他家比?在宜州卻連人一個偏樓都不如?!?/br>
    宜州官差得意:“這哪到哪,方十腳店在宜州哪排得上名號?!?/br>
    陸仁也只管一路亂看,只覺許多事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行健奴前頭開道,后頭墊腳,擁著一輛裝飾奢豪的牛車跨步走過。陸仁被氣勢所驚,趕緊退了退。

    宜州官差笑了:“不過貴人經過,倒讓你炸了一身的毛?!?/br>
    沈拓笑:“不知李官差家住何處?”

    “我……家中……哈哈哈,來來,都頭,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币酥莨俨畲騻€哈哈,尷尬得轉了話頭。

    阿甲也回過味來,宜州是富貴之地不假,這位姓李的官差又比他們好哪去?左右都是衙役,干的一樣的差事。

    宜州公差被沈拓堵了一句,生怕他再提什么不好接應的話來,若他們這些混人要去他家吃酒做客……忙在前頭領了道,急步往州府衙門趕。

    沈拓只冷笑一聲,在后頭押了賊犯。

    他們一進城,州府就得了消息,沈拓等人只一露面,尚不及行禮詢問,門役就還禮道:“都頭,我們太守正等著你們呢?!?/br>
    “勞煩差哥前頭領路?!鄙蛲毓笆值?。

    李官差這時倒卑謙起來,門役不比別個,大都是上官親信,他們把著大門,見得貴人,腰桿又軟又硬。

    宜州州府白臉黑須,很有威嚴,接了公文,查對了賊犯信息,見沒有差錯,令人將賊犯提去牢中關押,接著又問途中可有異樣。

    沈拓回道:“他們五個一路老實,沒見異動。只那個長臉、左腮有痣的有別樣心思?!?/br>
    “哦?”州府將公文規整放好,道,“可像有接應的跡相?”

    “這倒沒有?!鄙蛲胤駴Q道。

    州府見他說得篤定,頭都沒抬,只問:“都頭這般確定?”

    沈拓道:“別的不敢說,自桃溪至宜州一途,沒有接應的賊人?!?/br>
    州府聽了,打量他一眼,方笑道:“都頭可有興趣在宜州當差?若是有意,我修書與季明府,他自會放人?!?/br>
    沈拓微怔,揖禮道:“回稟太守,非是沈拓不識抬舉,只小人家在桃溪,又有牽掛,不愿離了故土?!?/br>
    “不必多禮?!敝莞沉耸值?,“你舍前程就家人,倒是重情義之人?!睂懥嘶貓?、取了賞銀一并交給沈拓。

    賞封頗厚,李公差看得眼熱,若是換了別個,他幸許上去訛了一份去,在沈拓面前卻是不敢,悻悻地一拱手,說些虛應的話走了。

    沈拓出了州府,取出賞封一看,足有五兩之多,與阿甲陸仁幾人分了,道:“我和季明府討了個人情,在宜州多留一兩日,你們也在城中逛逛,看看有無要買的土儀?!?/br>
    陸仁用牙咬了一下碎銀,搖頭道:“貴的無錢,賤的也不過這些事物,不買不買,我只看看便好?!?/br>
    阿甲道:“難得來一趟,又得空,怎么也尋摸個什么帶回去,不至白來?!?/br>
    “晚間就在州府通鋪對付一晚,也不必再費銀在客店投宿?!鄙蛲赜值?。

    能省些銀錢自是好的,陸仁和阿甲哪有不應的,紛紛道:“在桃溪不也睡的通鋪?離了臭腳、鼾聲,倒睡不好?!?/br>
    沈拓笑罵了一句,棄了二人獨行。

    陸仁想跟上去,被阿甲扯了袖子:“平時見你腦門兒尖尖,今日卻沒眼色。都頭分明不愿與我們同行,你卻要攆上去?!?/br>
    “人生地……”

    “都頭年底就要成昏,少不了要買一樣信物給嫂嫂,你添什么亂?”阿甲翻著白眼。陸仁也不生氣,笑自己做了蠢事,連連求饒。

    沈拓在城中轉了一圈,一時了也沒找到可買之物,珠釵首飾俱是精美,只囊中羞澀。在街角找了一個小鋪面的裹飯家,叫了吃食,扒了一碗飯下去,耳聽隔壁桌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在那跟同伴道:

    “說起來咱們大興一朝,青年才俊、文采風流者不計其數,又哪里不比前人?”

    “那你倒說說什么青年才俊,名滿天下的?”他那同伴明顯不滿他的胡吹法螺。

    文士道:“我只說三個,你若敢說不是,日后這酒錢,只由我來出,如何?”

    “你說,你說?!?/br>
    “這第一位嘛,當然是當今的太子,豐神俊秀,品性仁德,金錫圭壁。當不當得天下少有的君子才青?”

    “那自是當得?!?/br>
    “再一位便是出身忠承侯府的世子季蔚明,曾在禹京遙遙一見,朱唇星目,面若傅粉,真乃神仙中人,見之難忘?!?/br>
    “聽聞他博聞廣記,一筆狂草鐵劃銀鉤,氣勢非常?!?/br>
    “這第三位,便是我們宜州的陳舫,身長玉立,文采匪然,一手美人圖更是畫得飄然超逸、栩栩如生,令人如癡如……”

    這二人在那說得陶醉,也不知是真是假。這些酒醉的狂生,一嘴的胡言。沈拓也只當聽個趣,只那季蔚明,似乎就是季明府的嫡兄?

    不過,到底不與自己相干,過耳就算,聽過就罷。

    飯鋪門口聚了一攤人在那賭錢,見沈拓出來,當中那個道:“這位郎君好俊的模樣,來來來,不如玩一把消消食?我觀你面色紅潤,必有好運道?!?/br>
    沈拓笑,這幾人有騙有托,當中那個大漢明顯是個囊家,在那設了局,引人上去賭錢,先讓你贏個一兩局,也不叫你走脫,直把銀錢掏空為止,更甚者,逼得人去對面的寄附鋪將衣裳都寄賣掉。

    “你們做了局,騙我這個異鄉人?”沈拓將攔路的壯漢往旁邊一撥,“今日我懶怠與你們計較,讓開?!?/br>
    當中的囊家見這架式,知道這是個硬點子,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同伴不要與沈拓為難。

    人群中一個顯些上當的郎君見不妙,又見沈拓強勢,忙擠出來,粘在他身邊跟著出了人堆。

    設局的眼見又一只羊跑了,氣得鼓了眼。

    沈拓走到一家胭脂鋪前,止了步,對身邊的青年郎君道:“你倒是見機的?!?/br>
    青年郎君一擦額間的汗,揖禮道:“多謝這位郎君援手?!?/br>
    沈拓沒放心上,笑:“不必謝我,我卻是什么也不曾做?!?/br>
    青年郎君道:“若是郎君無心,只說一句話,我便走不脫,少不得要把全身家當放在那?!?/br>
    他又要問沈拓名姓,又要拉他去吃酒。沈拓只說事小,不必掛齒,只見他是本地人士,便問宜州土產。

    青年郎君見他臉皮微紅,心思一轉,笑道:“郎君不如左轉,在虞記挑一盒香粉與家中的娘子。宜州的真珠和香粉,素有佳名?!?/br>
    沈拓正犯愁,隨口一問倒把事解決了,忙誠心謝過。

    青年郎君只將頭一揚:“郎君搭我一手,我還郎君一情,郎君不必多禮?!彼S是覺得兩下扯平,心中沒有虧念,興興頭頭地走了。

    沈拓看得好笑,搖了搖頭,自去虞記挑了半天,店中伙計也是好耐心的,陪著他磨了半日,半絲不耐煩也無。

    成了一單生意后還笑:“倒是少見像郎君這般的好漢,拉得下臉為家中娘子選香粉的?!?/br>
    沈拓惹了個大紅臉,揣了香粉逃也似得出了店。

    一買好東西,沈拓就開始歸心似箭,宜州的繁華成一個剪影,虛虛在那,不在心中留存。只想早日歸家,將懷中的香粉送與何棲。

    抬頭望了望天,遠空隱似有雁過來。再過一季,便到他與阿圓的婚期了。

    何棲沒看到什么歸雁,只是清早起來澆花時,發現有株紫色的小花結了米粒大小的果實,原來,夏已經只剩下了個尾巴。

    她與沈拓相識,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春夏,細算只是短短的時日,卻又似過了很久。這么多天過去,也不知沈拓一路是否順利,行路難??!

    人在遠途,難免惹人牽掛。

    到了日間,許娘子送了做好的嫁衣過來,又多做了一雙鞋子。

    何棲接了,云頭鞋繡了祥云靈芝紋,做得十分細致,謝道:“大娘眼睛不好,為我縫嫁衣就費了許多心思,又騰手做這么精巧的鞋子,倒讓我心中過意不去?!?/br>
    許大娘笑:“不瞞小娘子,這鞋是讓我家大兒媳做的,她手粗,繡不了花,做鞋卻是好手,底壓得緊實,耐穿又結實,我不過繡了個鞋面?!庇值?,“我身無長物,也就手上活技稍微能唬人,做雙鞋子與小娘子送嫁。小娘子收了,別嫌禮輕?!?/br>
    “阿圓謝過大娘心意?!焙螚?,“大娘又為我解了一道難題?!?/br>
    許大娘見她收了鞋子,把臉都笑開了,又解開包袱給何棲看嫁衣,嘆道:“老了就不中用了,滿心想繡得細一些,到底是不能夠?!?/br>
    她自個萬分不滿意,頗覺對不住何棲,何棲卻是驚嘆連連,衣擺袖口細細密密的纏枝并蒂蓮,衣身間錯卷草紋,搭了那條秋色披帛,華美雅致。

    “倒舍不得穿它?!焙螚袊@。

    “還是取了巧?!痹S大娘道,“若是繡的鸞鳳和鳴,那才叫華美。唉,我是劈不了那么細的線了?!?/br>
    “民間嫁衣可以繡鳳紋?”何棲好奇問道。

    “怎么不好繡?”許大娘也奇怪,“不能繡的是翟鳥?!?/br>
    何棲略略心虛,她還真不知道。許大娘又轉了話頭:“小娘子成昏時天氣冷,禮服厚重倒還能遮點寒意,不過,大喜的日子,心里高興,那點子冷也覺不出來?!?/br>
    “倒不擔心這個,只怕下雨?!奔抟屡奸L而拖地,在泥水里一帶,裹了半截子泥漿,再華美也顯狼狽。

    許大娘拍腿:“唉喲,這可不好說。小娘子成昏的那日可是好日子,但凡大的吉日,天就有異相,這可是好事啊?!?/br>
    “倒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焙螚胫@種吉兆不要也罷,辦宴行禮,濕淋淋的總是不便。

    “不過討個口彩,圖個吉利?!痹S大娘笑起來。

    何棲又請她看了自己的花釵、配飾,許大娘贊嘆:“再體面熱鬧不過了,小娘子那日再在額間點上花鈿,配上小娘子的芙蓉臉,桃溪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好看的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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