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眼，讓徐葉羽站定了。

    剛剛她沒有來得及看到他的全臉，這會兒不過是倉促一瞥，指尖便一蜷，感覺到有很細微的情緒涌上心頭。

    像是酷暑的盛夏天氣，蹲在繁綠枝葉遮擋的暗影里喝光消暑湯，白瓷碗空空如也的當下，有人朝里頭丟了兩個薄荷味兒的冰塊。

    丁零當啷，清脆干凈，落旋回響。

    門內的陸延白感受到徐葉羽的注視，身子頓了下，抬眸看她。

    “進來吧?！?/br>
    一開始他就發現了她們，拿完教案準備讓人進來時，人卻已經不見了。

    他的課學生多，蹭課的更多，所以他的時間不會花在記憶學生面孔上面，而是直接靠學號辨認，以免弄混。

    有些學生課上踴躍，他才會稍微記得一點。

    這二人不知是必修還是蹭課的，但剛剛既然有些遺憾地走了，想必是以為他不讓她們進。

    這會卻又折返回來，還駐足多時，證明是真的想上這節課，他應該成全。

    為人師表的陸延白哪里想得到，徐葉羽只是被他的美色誤得晃了神。

    聽到“進來”兩個字之后，徐葉羽愣在了當下，甚至還非常大逆不道地覺得，燈光下，教授因為講話微滾的喉結，非常像她構想中的冰塊。

    直到向微拉了拉她的袖子：“他在和我們說話嗎？”

    她瞳仁晃了一下，這才重新找到焦點。

    “是的吧，附近沒人了?！?/br>
    “那進去唄，你還站著干嘛？”

    徐葉羽：“不瞞你說，這個角度看陸教授，真的很有電影大片的韻味?！?/br>
    向微：“……”

    “那你站著吧，我進去了?！?/br>
    兩個人貼著墻根貓腰走了進去，徐葉羽抬頭找位置，視線梭巡一圈，費了好大力氣才在最后排找到了兩個空位。

    “這也太夸張了吧，”坐下之后徐葉羽感嘆，“這么大的階梯教室，居然除了兩個位置空著，其余的都坐滿了？”

    向微也跟著點頭：“這課的上座率這么玄乎嗎，是不是我們剛好碰上了高峰期?！?/br>
    旁邊的男生替向微解惑：“你們今天運氣好，碰上有兩個空位，其他時候每場都是爆滿的。反正我上這么久了，這是第一次沒坐滿，原因還是剛剛坐在這里的倆人有事，請假走了?！?/br>
    “是嗎，什么事？”

    “室友腸胃炎發了，要她們回寢送醫院，反正她們走的時候還很不舍?！?/br>
    “心理課這么受歡迎??？”

    “非也，是陸教授受歡迎?！蹦猩徽Z道破天機。

    “如果我的大學專業課老師也長這樣，我絕對是年級第一，”徐葉羽轉著筆，“美色發電，希望高校校長們能了解一下?！?/br>
    向微：“那你靠自己也能發電咯?！?/br>
    徐葉羽眨著眼睛，睫毛像兩把小蒲扇似的晃著：“謝謝你的喜愛，但我喜歡男的，不好意思?！?/br>
    “……”

    向微轉頭看她。

    有一說一，她眼睛長得漂亮，五官就更不用說了，比例非常好，無論是拆開還是一起看都非常精致。

    燈光下，她眼波盈盈，頰邊泛著細閃的水紅，才剛坐下，身邊的不少男生臉就紅了。

    ……如果能閉嘴就更好了。

    這次她們來，向微還特意搞了兩張學生卡，說陸教授的這倆學生剛好不上這節課，就把卡給她們了。

    因為她們倆對l大不熟，所以帶個學生卡以防萬一，還是很有必要的。

    等過陣子人家要用，就要還回去了。

    她正這么想著，翻開自己的學生卡背面看了眼，余光掃到尾號是“1012”的學號，好笑地戳向微：“你給我的這人學號剛好是今天日期誒?！?/br>
    未幾，陸延白沁涼嗓音彌散：“1012學號回答一下這個問題?！?/br>
    他沒記錯的話，必修這節課的學生學號就在10001300之間。

    “……”

    徐葉羽的笑僵了一下，向微本來沒笑，這下倒是捂著嘴憋笑出聲。

    但幸好陸延白剛剛講了類似題型，所以徐葉羽就大大方方地站起來，替1012學號回答了問題。

    回答完后坐下，她頗有些自得：“幸好我替她回答了吧，不然點到她不在，1012妹子就要被記曠課了?！?/br>
    跟著屏幕里的投影聽了半天的課，徐葉羽還不忘邊思索長篇有關事項。

    八點的時候下課鈴打響，第一節 課結束，休息十分鐘上第二節。

    就是這時候，門口有個老師招呼陸延白出去，像是有什么事要說。

    男人站得筆直，正裝袖口熨帖齊整，就連走起路來都凜得像一株移動的雪山。

    陸延白走出去聽事，徐葉羽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個名字，然后繼續構思文章框架。

    余光看到向微打開盒子開始吃蘋果，徐葉羽咳嗽一聲：“誒，干嘛呢?！?/br>
    向微嚼的嘎嘣脆：“要快點吃，不然氧化了?！?/br>
    徐葉羽本來就沉浸在創作中，這會兒看到這個場景，免不了職業病就要發作。

    恰逢上課鈴打響，徐葉羽腦中一晃而過一個梗，催促向微：“上課了，你再吃教授就發現你了啊?！?/br>
    她筆尖在敲桌面上，晃了晃腦袋，又抑揚頓挫地瞇著眼開始構想，湊近向微。

    “按照小說定理，教授發現你之后，會先用漂亮的眼睛上下掃視你一圈，然后用性感低啞的嗓音念出你的名字，最后對你說：今晚來我辦公室一趟?！?/br>
    向微五官皺起：“……你怎么樣才能閉嘴？”

    徐葉羽舔舔唇角，眨眨眼：“我也想吃一口?！?/br>
    向微嫌棄地把另一個叉子給她：“教授還沒進來，不算上課，你快他媽吃，別再來戲了，好嗎？”

    徐葉羽咬下第一口蘋果的時候，感覺到身后傾瀉下了一道暗影。

    來不及咀嚼，她僵硬地回過頭。

    陸延白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剛剛的垃圾話。

    然后，他漂亮深邃的桃花眼掃視了一圈她的本子。

    “徐葉羽？”男人用低沉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手指在她桌邊扣了扣，漠然道，“今晚來我辦公室一趟?！?/br>
    徐葉羽整個人石化在當下：“……”

    對著她驚愕的目光，陸延白神色不虞：“稍后我會告訴你原委?！?/br>
    等他離開后，向微掐著大腿笑成狗。

    徐葉羽咬牙：“好笑嗎？”

    如坐針氈地等到下課，徐葉羽本來想溜，奈何陸延白站在門口等她。

    她乖乖地縮著腦袋，有種做錯事后的心虛，跟在他身后走回他辦公室。

    陸延白遞過來一份東西：“最近choucha，抽到你的學號了，你是1012吧？我記得你上課回答了問題?！?/br>
    又添了句：“答得不錯?！?/br>
    徐葉羽眼睫一顫：“……??？”

    方才值得驕傲的代答事件，轉眼就變成當頭一慘，她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還有比這個更晴天霹靂的消息了嗎？

    陸延白見她默認，繼續道：“一個月后需要你把所有的心理作業整理好交給我。還有，后面要參加一個考試，時間等我通知?！?/br>
    ……還真有。

    “不過你放心，我會輔導你。周六日下午你沒課的話，輔導時間就定在四到六點，有問題嗎？”

    她小聲：“有問題，問題很大，我好慌?！?/br>
    萬一她告訴陸延白實情，說自己并不是學生只是個作者，而1012另有其人，是不是有點對不起幫她的1012妹子？

    徐葉羽正在醞釀權衡時，男人倏然間站起身來，似是有些急促：“我還有點事，具體事宜我們下次再說?！?/br>
    ……

    溝通強制性被掐斷，徐葉羽彎了彎身子：“好的，教授再見?！?/br>
    接下來怎么解決，回去再想想辦法吧。

    回公寓之后，徐葉羽把這一切告訴了向微，后者笑到幾乎打鳴。

    “我想想怎么安慰你?！?/br>
    向微摸摸下巴，很真誠地安慰著徐葉羽：“上一秒借了人家名義去上課，下一秒就被抽中檢查，你可真夠霉的?！?/br>
    徐葉羽掄拳頭：“你這也能叫安慰？你是不是欠揍呢？”

    向微：“那怎么辦，你下次去，跟他講一講實話?！?/br>
    “我在想我到底說不說……說了，可能重抽，幫我的女生免受折磨；但也可能不重抽，她得應付曠課和檢查雙重慘案。不說就是我替她上，畢竟事情起源于我，這時候要我連累別人我挺不好意思的……”

    剛剛回來的路上她跟1012商量了一下，1012也糾結，便把重任托付給徐葉羽，讓她決定要不要說實話。

    如果她那時候沒有回答問題，也許現在是另一番光景了。

    “那就不說?！毕蛭⒌?。

    “可是我又不是學生了還得考試，還考我壓根不會的科目，這不是為難我徐某人嗎？”

    “那就說?！?/br>
    “可事情因我而起，我讓別人背鍋又不太人道吧?！?/br>
    “那就不說?！?/br>
    “但我還是接受不了這一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