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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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嗎?嫁與皇子,怎會未進過宮??? 杜知信又笑了,感慨般道:“我嫁給他之后,他自己都沒再去過京城, 我又怎么會去過宮里?而且——” “夏家嫂嫂你認為身為皇貴妃之子的他, 會被允許娶我這么個小小青州城知縣的女兒為妃嗎?” “他與我呀, 現在正四海為家呢?!?/br> 月連笙驚得手中的鍋鏟當啷掉到了鍋里, 杜知信卻只是沖她笑盈盈的。 * 夏溫言與傅浩然在書房里下棋。 自從家里多了個小新芽之后,夏溫言便鮮少有時間下棋。 他沒有酒rou招待傅浩然,反倒是先捧過來棋盤。 小新芽和晃晃一齊擠在一張椅子上安安靜靜地看他們下棋,一小人一大狗的畫面瞧著本就有趣極了,偏生這一小人一大狗還乖巧得不得了,使得傅浩然不時分神。 許是看棋太過無趣,又許是小新芽本就累了,看著看著,她靠在晃晃身上打起了小鼾了。 晃晃依舊蹲坐著一動不動,給小新芽做依靠,以免她這個小主人從椅子上歪倒下去。 夏溫言將小新芽抱起,抱到自己腿上來,小新芽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是在夏溫言懷里,便用腦袋在他胸膛上蹭蹭,咂咂小嘴繼續睡了。 傅浩然見狀,輕聲問道:“兄臺可要先將孩子帶回房睡?” “無妨?!毕臏匮暂p輕拍了拍小新芽的背,溫和地笑了笑,“我這么抱著她就好?!?/br> 一局對弈下來,不分上下,夏溫言由不住笑道:“閣下的棋藝似乎不夠精湛?!?/br> “我本就不大擅下棋?!备岛迫灰残?,絲毫不介意夏溫言的實話,“倒是我未想到兄臺的棋藝也如此不佳?!?/br> 二人相視一眼,皆笑了。 誰又能想到他們二人的棋藝是同樣的不佳呢? 這豈非也是一種緣分? “不知兄臺是如何尋到這么個安寧祥和的地方來安家?兄臺可還有如此的好地方讓我與知信好去處的?”傅浩然將黑子慢慢收回到棋盒里來,忽爾問夏溫言道。 夏溫言也正收拾棋子的手驀地一僵。 他抬眸盯著傅浩然,道:“閣下家居京城,又何須再尋這樣的地方?” “如今的京城,已然不適合我?!备岛迫黄届o地笑笑,“青州固然是個不錯的地方,只是總覺那兒多了些什么又差了些什么,且我岳丈辭去了青州知縣之職,帶著我岳母游山玩水去了,知信也不大想在那兒繼續呆著?!?/br> 夏溫言已然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只聽傅浩然又道:“我要給知信一個安定的家,不能總讓她跟著我四海為家?!?/br> * 月連笙將旁屋收拾得干干凈凈,說什么都要杜知信和傅浩然留下來多住幾天。 西林鎮上百姓少,入了夜后鎮子上安靜得極快,很快便給人夜深人靜的感覺。 月連笙那屋熄了燈,杜知信此時也睡了去,傅浩然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口,她未醒,反是睡得更沉,傅浩然便披起外衫,輕輕下了床來。 他睡不著。 自從離開京城后,他便鮮少能安然舒心地睡去。 晃晃臥在院子里,聽到腳步聲,它本能地站起身豎起耳朵,正要吠叫,傅浩然即刻朝它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躬下身小聲與晃晃道:“我睡不著,出去走走,別吵醒他們,嗯?” 晃晃晃晃尾巴,果然沒有叫出聲,反是又臥了回去,顯然它聽懂了。 傅浩然輕輕帶上院門,悄聲走出去了。 自從夏家那一場大火后,夜里睡前他總要四處走走才能入睡,他也不知自己這究竟是怎么了。 傅浩然掩上門轉過身才走了沒幾步,便察覺到身后黑暗里似有人在跟著他,他腳步微頓,而后迅速往后轉身,垂在身側的手彎成鉤,沉聲低喝道:“什么人???” 只見黑暗里的人影晃了晃,并未說話,而是慢慢從黑暗里走出來。 借著手中風燈的光火瞧清對方的容貌時,傅浩然松了如鉤的手指,眸中寫滿了震驚,“是……您???” 一名年歲四十幾許的婦人,模樣嫻柔,此時眼中雜糅著震驚、歡喜以及緊張,眼神中卻又充滿了愛憐,就如同母親看自己孩兒般的愛憐。 是徐氏! “您……怎的不進去?”傅浩然輕聲問,好似擔心自己的聲音大些會嚇到徐氏似的,“您在這兒站許久了嗎?” 看她的模樣,似乎已在這兒站了許久。 “不久?!毙焓闲α诵?,哪怕她已經在這兒站了兩個時辰,“瞅著言兒他們都睡了,便沒有進去?!?/br> 可她也沒有離開。 她來了,卻不敢進去,怕夏溫言與月連笙心生不安,可她知道傅浩然在里邊,她又不舍離開,便一直在這外邊站著,即便她或許根本就等不到他出來。 卻不想,她竟是等著他出來了,等著見著了他。 看著徐氏笑得溫柔慈愛,傅浩然覺得心擰得有些難過。 他默了默,溫和地對徐氏道:“我睡不著,正打算隨處走走,您手上沒有風燈,我送您回去可好?” 徐氏與夏哲遠就住在臨街,這是月連笙告訴他與杜知信的,杜知信開心地說明日去拜訪。 “那就勞煩你了?!毙焓厦媛断采?,傅浩然甚至在她眼眶里看到了隱隱淚光。 “您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备岛迫粚L燈往前提了些,以好為徐氏照亮更多的路。 徐氏走得很慢,很慢。 傅浩然便陪著她走得極慢,沒有一點兒要催促她的意思。 “你……”徐氏欲言又止好幾回,終才艱難地問出了口,“你母妃……可還好?” 那一場大火的翌日,徐氏便與夏哲遠遠離了青州,對于接下來的事情,他們不知道,徐氏也沒有勇氣去知道。 她不知道依傅清風的性子會如何處置青澄,但她想終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且她伺候了他二十多年,他們之間的感情總歸不會讓他太為難她。 徐氏終歸是心善,哪怕青澄一而再地要取他們一家性命,她心中仍是將她視為親人。 “她離世了?!备岛迫换卮鸬煤芷届o。 徐氏驚得渾身一顫,“你母妃她,她……死了???” “嗯?!备岛迫惠p輕點點頭,依舊平靜道,“父皇將她打入冷宮,她捱不住,瘋了,然后在冷宮里吊死了?!?/br> “冷宮是怎么樣一個地方,您……或許知道的?!闭f到這兒,傅浩然的聲音有些發澀。 徐氏當然知道冷宮是個怎么樣的地方,那兒根本不是人活的地方,沒有人能在那兒活得下去,從來沒有人。 “什……什么時候的事情?”徐氏顫著聲問。 “從青州回去半年后的事情?!备岛迫簧钗豢跉?,才繼續道,“冷宮里死去的人是沒有全尸的,她也一樣,挫骨揚灰了?!?/br> 徐氏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傅浩然扶住了她,關切道:“您當心?!?/br> 傅浩然感覺到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徐氏眼眶里淌出了淚。 她在悲傷,為死去的青澄悲傷。 三年多前的事情,傅浩然如今早已冷靜,但看到徐氏這般模樣,他還是由不住揪心,“沒想到您還會為她而傷心?!?/br> “她終究……”徐氏喉間哽咽,“是我的jiejie啊……!” 傅浩然能夠體會徐氏的心。 就像青澄待所有人都是一顆蛇蝎心腸,可在待他時,她卻只是一個母親,一個待他極好極好的母親。 不管她是出于自己的權與利才對自己好抑或還有什么別的原因,她都沒有什么虧欠他的。 但,她做過太多殘忍的事情,她的下場,也是應得的吧。 “那你呢?”徐氏擦掉臉上的淚,努力讓自己的心緒稍稍平復后才又問傅浩然道,“你怎的會到這兒來?” 你怎么不在京城好好呆著? “您應該知道的,不是嗎?”傅浩然輕輕反問徐氏道。 徐氏雙手微顫,嚅了嚅唇,卻沒有發出聲。 只聽傅浩然又道:“京城,宮中,終究不是我該在的地方?!?/br> 曾經他志在參與皇權角逐,但四年前他猛然發現,他根本就不配。 他身體里,根本就沒有傅家人的血。 父皇仁慈,當做什么都與從前一樣,待他并未有什么不一樣,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不一樣的,終究會是不一樣。 所以,他選擇舍棄皇子的身份,遠離皇宮,遠離京城。 沒有了皇子的身份,他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自由自在,挺好。 “是我們對不起你……”徐氏才擦凈的淚又落了下來。 這一回,是傅浩然停下腳步,他看著徐氏,而后只見他緩緩抬起手,竟是——為徐氏擦去眼眶里的淚! 徐氏怔住,愣愣地看著他。 “你們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反是我對不起你們?!备岛迫幻嫔蠞M是愧疚,“從未孝順過你們?!?/br> 徐氏連連搖頭。 “倒是他……” 傅浩然話還未說完,徐氏便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慌道:“別告訴任何人,別告訴你父皇他在這兒!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適合皇宮那樣的地方!” 在徐氏心里,夏溫言和傅浩然都是親生孩子,手心手背都是rou,都是她無法割舍的。 “您別慌,我不會說的?!备岛迫晃兆⌒焓项澏兜碾p手,肯定又誠摯道,“我不會害了他,也不會讓你們苦苦護著他的心白費,您放心?!?/br> “謝謝你,好孩子,謝謝你……”徐氏眼眶紅得厲害,卻沒有再落淚。 因為她不想讓眼前這個孩子心中再有什么負擔。 走著說著,她與夏哲遠的宅子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