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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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連笙刺繡活兒做得很是不錯,她一眼就看得出來,若不是有著十幾年經驗的繡工,是絕繡不出來如此精致卻又毫不張揚的紋飾。 不止衣裳,老人頭上的發冠,腰間的佩玉,腳上的靴子,無一不是出于良匠之手,無一不彰顯著他必然非富即貴的身份。 老人本是笑呵呵地看著夏溫言,但在看到他坐在輪椅上由月連笙推著一動不動時,他忽地皺起了眉,“傻后生,才三四個月不見而已,你怎么就連動都動不了了?” 老人說話還是如之前那般不給一點面子。 夏溫言卻是一點不介意,見著老人他顯然很高興,只見他笑了起來,道:“原來是前輩,不想前輩還記得晚輩,慚愧,晚輩身子骨太差,才會成這般模樣,讓前輩笑話了?!?/br> “得得,我來找你可不是來看你笑話的?!崩先讼訔壍財[擺手,“我是帶人來給你看病的?!?/br> “看???”夏溫言很詫異,他這時才發現老人身后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年輕的隨從,一個則是比他還要年長些的老者,肩上挎著一只藥箱,顯然是個大夫。 夏哲遠此時道:“這位先生道是言兒你于他有恩,特意從京城請來了大夫來為你診脈治病,還不快謝謝先生?” 只見老人瞪了瞪眼哼了哼聲,“誰讓你個傻后生對我有恩,我這人生平最不喜歡欠人恩情?!?/br> “有恩?”夏溫言詫異更甚,而后又笑了,“前輩言重了,那日任是誰人見到前輩都會幫前輩一把的,‘恩情’二字,晚輩擔不起?!?/br> “誰讓你覺得擔得起?我覺得你擔得起就夠了?!崩先擞值闪讼臏匮砸谎?,“本想早些帶大夫前來的,但有要事脫不開身,但愿沒有太遲?!?/br> 說到后邊,這脾性古怪的老人竟是有些慚愧。 “老吳,還不趕緊給我這傻后生診脈?”老人當即吩咐身后的大夫道。 “如此……晚輩便先謝過前輩了,只是晚輩這身子……” “啰嗦!”老人不悅地打斷了夏溫言的話,“年輕輕輕就這般啰嗦,再過些年可還得了?你只管坐好把手伸出來,其他事情不用你管?!?/br> 老人顯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夏溫言笑著點了點頭,“好?!?/br> 他從不是不識趣的人,對方既然如此有心,他只消坦然接受便好。 “多謝前輩!”月連笙也由不住對老人笑了起來,感激道。 京城來的大夫,醫術一定很高明才是,這如何能不讓月連笙激動感激? 月連笙趕緊推著夏溫言到茶幾邊,大夫拿出脈枕,月連笙便將他的手放到了脈枕上。 所有人都在看著大夫。 除了夏哲遠。 他在看著那個脾性古怪的老者,眸中深處有隱隱不安。 是他,竟是他……! 天闊地廣,言兒竟是遇到了他!老天為何如此玩笑? 那方才前來的那個孩子,是否真如夫人想的那般,是“那個孩子”? 大夫把著夏溫言的脈象,把了良久,面色逐漸變得凝重。 月連笙則是瞧得緊張,在大夫將將收回手時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夫,怎么樣???” “這……”大夫面露遲疑之色,忐忑地看向老人。 只見老人皺著眉,張嘴似想要罵什么,但因著夏溫言在場,他將就要出口的話生生忍住了。 有些話,是不宜在病人面前說的。 看到大夫欲言又止,月連笙由緊張變為了失落。 連從京城來的大夫都沒有辦法醫治好溫言嗎? 月連笙握住了夏溫言的手。 夏溫言反是微微笑了,平靜且溫和道:“大夫有什么話且只管說吧,我的身子我很清楚,沒什么說不得的?!?/br> 早就沒有什么是他聽不得受不住的了。 “這位公子的病,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吧?”大夫問道。 夏溫言點點頭,“正是?!?/br> “難,難,難啊……”大夫沒有再問什么,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連道了三個“難”字。 月連笙將夏溫言的手握得緊緊的,心沉到了極點。 “多謝大夫,我知道了?!毕臏匮砸琅f很平靜。 老人似乎很生氣,他并未久坐,也沒有再與夏溫言多說什么,只是與夏哲遠客套了些句話便拂袖離開了。 夏溫言讓月連笙去送一送,月連笙趕緊去了。 那大夫挎著藥箱也趕緊跟了上去,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夏哲遠看著老人的背影,眸子深處的不安更甚。 夏溫言見狀,關切地問他道:“爹你怎么了?可是那位前輩的脾性太過古怪讓你不適了?” “沒有的事?!毕恼苓h走到夏溫言身旁,抬起手愛憐地撫撫他的腦袋,慈愛地笑著,“哪的話,能有人這么關心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做他想?” “爹心中可是有事?”從夏溫言年幼開始,只要夏哲遠心中有事,在與他說話的時候總會愛憐地撫撫他的腦袋。 爹娘的習慣,夏溫言一直記在心里。 “沒有,沒什么事?!毕恼苓h對夏溫言笑得更慈愛,“只要言兒你好好的,我和你娘就什么事都沒有?!?/br> 他們埋藏在心中的那件事,言兒永遠都不知道的好。 夏溫言默了默,而后溫和道:“那爹若是有什么事的話,一定要和我說說,我雖然不中用,但或許也能給爹排些憂?!?/br> “誰說我們言兒不中用?我們言兒可聰明著呢,我那生意上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情不都是我們言兒幫我想的解決辦法?”夏哲遠又摸摸夏溫言的腦袋,即便他已經成婚,如今還即將成為人父,但他在夏哲遠心中,依舊是個孩子。 “再說了,我們言兒都成了別人的恩人了,怎么還會不中用?” 夏溫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爹何時像娘一樣會打趣兒子了?” 夏哲遠不答,反是忽然問夏溫言道:“對了言兒,方才那位老先生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你可知曉?” “不曉?!毕臏匮該u搖頭,“我曾問過他,他卻什么都沒有告訴我,我倒不曾想他竟記著我,還特意為我請來了大夫?!?/br> 夏溫言愈說愈慚愧,“方才竟也忘了問問他,是我的過失了,不知可還有機會再見著他?” “他還會再來的?!毕恼苓h道,道得肯定。 依他的性子,一定會再來的。 他既認為言兒于他有恩,想要將言兒的病治好,那他就不會只來這么一次而已。 夏溫言有些詫異,“爹緣何知道?” 夏哲遠這才發覺自己失言,當即道:“感覺著而已?!?/br> 夏溫言覺得夏哲遠今日有些奇怪,但究竟奇怪在何處,他又說不出來。 或許,是他的錯覺吧。 * 離開夏府坐上馬車的老人只是看了那大夫一眼,那本就戰戰兢兢的大夫便噗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邊頻頻磕頭邊惶恐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寡人不問你他脈象如何,寡人只問你,他的病究竟有沒有得治?”老人冷冷看著跪在面前渾身抖得像篩糠一般的大夫,面上寫滿了盛怒。 “回,回陛下?!贝蠓蛐⌒囊硪泶鸬?,“他,他這病是由娘胎里帶出來,本就,就難治,加上現在又癱了身子——” “寡人問的是,他的病究竟有沒有得治?”老人顯然覺得大夫是在說廢話,將自己方才的問題一字一字地重復了一遍。 大夫將背躬得更低,整個人完全匍匐在地上,更為惶恐道:“命,命是可以留住,但想要康復成尋常人一樣,不……不可能的……” 后邊半句說完,大夫額上已是冷汗涔涔。 “寡人養著你們太醫院還有何用?”老人顯然很憤怒。 “陛下息怒!”大夫又是頻頻磕頭,“微臣一定想方設法盡全力去醫治他!” “寡人不管你們太醫院用什么辦法,務必要將他醫治好!”老人眉心蹙得緊緊的,他不悅到了極點,“那可是寡人的小恩人!” “是,是!”龍顏大怒,哪怕困難重重,誰人又敢不從? 第56章 偏偏 夏哲遠再回到屋里時, 丫鬟告訴他已經按照他的吩咐給徐氏煮了安神湯,已端來讓她服下, 她這會兒剛剛睡著。 夏哲遠點點頭, 讓丫鬟退下了。 屋中窗前擺放著一盆墨蘭, 透過窗欞照進屋中的陽光讓它看起來精神非常。 墨蘭是徐氏最喜愛的花兒,便是這栽種墨蘭的花盆, 都是她精挑細選的,生怕委屈了她喜愛的花兒似的。 夏日并非墨蘭開花的時節, 它只是安安靜靜地生長著, 徐氏也正在安靜地睡著。 她的鼻息還有些微的不均勻, 顯然剛睡著未多久。 夏哲遠未擾她,卻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那株墨蘭前,看著它, 漸漸出了神。 他在看墨蘭, 卻又不是在看墨蘭。 “嶙哥……”忽然, 本是安靜睡著的徐氏惶惶喃了一聲,下一瞬, 只見她猛地坐起身,驚呼道, “嶙哥!” “夫人!”夏哲遠的神思被徐氏這么驀地一聲驚呼抽了回來, 他當即快步走到床前, 見著徐氏一副面色慘白, 滿目惶然不安之色的模樣, 他急急坐在床沿上,扶住了她因惶恐而發顫的肩,緊張道,“夫人莫慌,莫慌,我在這兒?!?/br> “嶙哥!火!大火!”徐氏見著夏哲遠時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是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又急又慌。 “夫人莫慌,沒有火,哪兒都沒有?!毕恼苓h將徐氏摟進懷里來,緊緊抱著,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安撫她道,“你只是在做夢而已,我們家好好的,沒有火,沒有火?!?/br> 夏哲遠反復強調沒有火,還在徐氏眉心親了親,徐氏愣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他。 夏哲遠抬手替她理了理因慌亂而有些胡亂的鬢發,心疼且溫柔道:“你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沒事的,什么都好好的?!?/br> 在夏哲遠溫柔的安撫中,徐氏慢慢平復了下來,可就在夏哲遠將將要將緊環著她的懷抱松開時,她又驀地緊張道:“言兒呢???言兒在哪兒???言兒可還好???” “我要去看看他!”徐氏急急說著就要下床來。 夏哲遠摟著她不松手,趕緊道:“言兒好好的在謙遜園里,連笙正陪著他,沒事的,言兒好好的?!?/br> 徐氏又是怔怔地看著夏哲遠,似乎不太相信他說的話似的。 夏哲遠沖她笑了笑,更為溫柔道:“我何曾騙過夫人?夫人要是不相信,待會兒我和你一塊兒到謙遜園去看看言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