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然而兒子已經二十五了,就是尋常人家死了原配,也沒有不繼弦的,皇帝關切地提起來燕王的婚姻大事,“錢氏已經去了五年了,你也當新娶一個正妃了?!?/br> 燕王就神色黯然,“兒子暫時還不想娶妻?!?/br> 兒子重情,這一點像他?;实劭粗嗤蹩∶佬揲L的鳳眼,真是像極了他的生母,眼神便越發溫情,“你若是念著錢氏,朕看錢蘊儀長得與她胞姐很有幾分神似?!?/br> 言下之意,可以娶了錢蘊儀代替錢蘊柔。 燕王搖頭,“兒子視蘊儀如親妹,確實沒有旁的想法?!毖赞o懇切,后半句絕無摻假。 “也罷,待到端午,御河之上賽龍舟,你自己留心可有中意的閨秀,”皇帝也不強求,端午時節去看龍舟的閨秀那么多,總能見著中意的罷。 燕王低頭應是,他是不介意對亡妻繼續深情下去的。 父子親情都敘過,皇帝手指輕敲在他剛才看過的折子上,笑問燕王,“都說江南好,朕卻不曾親至,未知江南民風如何?” 折子是燕王親寫的,內容花團錦簇,落在紙上的,卻不如親耳聽見的直接。 “江南魚米之鄉,倉廩足,而知禮儀,百姓們十分安居樂業,”燕王的回答很官腔。他明面上是奏請為女兒尋訪名醫,皇帝憐惜孫女,許他出京。暗地里卻也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下江南暗中訪尋前朝余孽的蹤跡,只是真余孽沒有找到,假的倒是殺了不少。 父子倆默契地沒有提徐州遇刺之事,只談了些江南風物。中午皇帝留了燕王用膳,席間戲謔地提起燕王從揚州買了一匹瘦馬之事,笑他還給愛寵假作身份。 燕王也沒想過阿福的背景能瞞過皇帝,微赧道:“兒子見她年幼,不免多疼愛了些?!毕闳绻薀o端失火,他父皇究竟知不知道內情呢,還是這里面就有錦衣衛的手筆?只可惜夢里他也不知阿福身世。 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皇帝并不放在心上,他提起那瘦馬,主要是敲打一下兒子,他的行蹤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順便又督促了燕王一番,娶個繼妃才是正經大事,皇室人丁單薄,很需要年富力強的四兒子多多努力。 飯后喝了茶,皇帝看了看懷表,不知不覺大半天就過去了,“這個時候你母妃必是在禮佛,你明日再進宮看她罷?!?/br> 賢妃每日下午都要做功課,燕王早就習慣了,點頭應是,辭別了皇帝出宮來。 ———————— 阿福一覺醒來,床上已不見了燕王,她摟在懷里的是一件雪白的中衣。是朱公子昨晚穿在身上的衣裳,阿福鬼使神差地拿起衣衫捂在臉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跟朱公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很迷人! 然后回過神來自己剛才干了什么的阿福刷地紅了臉,她好像越來越不矜持了。啊啊,阿福捧著臉,在寬廣的大床上滾了幾圈才是平靜下來。 跟著她就開始懊惱了,她怎么可以睡得那么沉,都不知道起床伺候朱公子穿衣,真是太失職了,要是mama知道她出了門子以后這么懶,一定要罰她坐缸的! 想到坐缸,阿福驚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做功課了,忙翻身從床上下來。 翠眉其實在阿福打滾的時候就聽到了床內的動靜,她避嫌地候在帳子外頭,等徐夫人打開了帳子出來,才是冒出頭,“夫人,你醒了?!?/br> 她這才瞧見徐夫人身上薄透的衣裳,此時日頭已高,天光下,那薄紗跟透明的沒什么差別了,只是一層朦朧的紅,更顯得膚白勝雪。徐夫人這樣,饒是女兒家也不好意思多看啊。翠眉心口微跳,別開眼。 “王爺是什么時候起的,你應該叫我的,”阿福沒發覺不對,隨口道。 徐夫人嗓音嬌軟,官話也能說出吳儂軟語的嬌嗔感,翠眉忙取了衣裳給徐夫人披上,“王爺上朝是寅時就起了,特意吩咐了我們不要吵著夫人?!?/br> 寅時那就是天都還沒有亮,阿福好心疼,又想幸好朱公子已經不需要再長高了,也不會長丑了,真是萬幸。 她拍拍胸口這才注意到自己還穿著昨晚上預謀色。誘朱公子的衣裳,低低驚叫一聲,慌忙躲到了屏風后頭去,簡直是落荒而逃。翠眉不會誤會她很放。蕩吧?她跟朱公子可是清清白白的! 躲到了屏風后,阿福又發現問題了,她探出一張紅撲撲的臉,“翠眉,幫我拿一下衣裳吧?!?/br> 翠眉看她這樣,好笑壓過了驚艷感,哎,還是小姑娘呢。 第27章 清晨薄日疏朗, 也不知從何處來的幾只長尾巴喜鵲跳上了海棠花枝頭, 嘰嘰喳喳地叫著。 都說喜鵲登枝, 好事臨門,海棠站在花樹底下,卻擔心那亂叫的喜鵲吵醒了徐夫人, 揮手趕著喜鵲, 口里發出輕聲的, “去、去?!?/br> 昨日王爺留宿是個什么情形,早上王爺起來上朝又是個什么模樣,能夠近身伺候的人都看明白了, 本來被撥到淑景園來還有些忐忑的眾人頓時精神一振, 在后宅里, 最怕的就是跟著的主子不受寵, 連帶著下人也受欺負。昨夜王爺剛留宿,今兒去廚房提膳的侍女回來,都悄聲議論廚房多給了幾碟點心。 廚房多給的點心就像一個信號,說明徐夫人在內院里是真的掛上了號了, 只要徐夫人繼續受寵下去, 淑景園的地位更加的水漲船高,下人們也跟著雞犬升天。海棠想得更多, 徐夫人身邊除了翠眉并沒有得用的侍女,而翠眉又是從外書房來的, 她有機會成為徐夫人自己的心腹。 好不容易驅散了嘰嘰喳喳的喜鵲, 院子里就清凈下來, 海棠就折了幾枝海棠花,打算拿去給徐夫人插瓶,供在堂屋的青瓷花觚里。 剛回身走到門口,海棠紅繡粉色桃花的門簾子一動,穿著一件淡粉衫子的徐夫人邁出門來。 海棠忙俯身蹲下。身子道了個萬福。趁間隙打量了一下徐夫人,真真是人比花嬌呢,只希望這樣的顏色,能多留住王爺幾年,徐夫人還是太小了,估計不容易受孕,等日后有了子嗣傍身,就不怕是失寵了。 阿福遇見侍女拜她,隨意地擺擺手讓那個穿著藍色比甲的侍女起來,她目光落在廊下的幾口大缸上,抬腳走了過去,圍著那養著碗蓮金魚的大缸轉了一圈。 不行,太大了,阿福用手比劃了下缸沿,都比她的手掌寬了,再說缸這么大,她不小心會掉進去的,那就很丟人。 “翠眉,有沒有更小一點的缸,可以擺在屋子里的?”阿福扭頭問跟著她出來的翠眉。 翠眉在淑景園也是新人,聞言搖搖頭,“奴婢這就讓人去尋?!?/br> 海棠趁機冒出頭來,問道:“夫人可是要在屋子里養金魚?” 差不多吧,阿福沒好意思說是自己要練功,點了點頭。 “耳房里有幾個這么大的缸,”海棠比劃了個懷抱大小,“是白瓷彩繪的,奴婢拿一個來給夫人看看?” 那么大,也勉強能用了,阿福點頭,“你拿來了送進我屋子里來?!?/br> 海棠積極答應了,把懷里抱著的花交給伙伴,自己親自去找缸。 翠眉一頭霧水跟著徐夫人又進了屋子,搞不明白徐夫人忽然神秘兮兮地要找缸做什么,早膳都顧不上吃了。 很快,海棠就和一個侍女合力抬著一口半人高的白瓷大缸進來,這種缸其實不是水缸而是擺書房里裝書畫卷軸的缸,阿福一看就很滿意,“這個就很好了,放我屋子里去?!?/br> “奴婢叫花匠給種點碗蓮養在里頭?”翠眉不知道徐夫人要一口空缸放到房間里做什么,提議道。 “不用,”阿福搖頭,她認真囑咐翠眉,“我自己一個人在房里待一會兒,你不要進來了,有事在外面叫我就可以了?!?/br> 翠眉莫名其妙看著徐夫人進了內室,還很謹慎地放下了落地花罩上的簾子,真是一頭霧水,小姑娘的世界,她都鬧不明白嘍。 阿福躲進了內室,繞著缸轉了一圈,比劃之后她很是滿意這口缸的寬窄高矮,她坐在缸沿試了試,正正好需要微墊著腳尖,不錯,跟mama給她挑的那口新缸差不多了。 功課本該是勤耕不輟的,她斷了那么久,今日就多用點功,爭取把斷掉的功課撿起來。坐缸是香如故日常訓練瘦馬的功課之一,因缸沿窄小,小姑娘坐在上面需要努力踮著腳,夾緊了雙腿和臀部才能維持身形穩定,據說這樣練不僅能上腿部線條更緊實,讓臀部的形狀更漂亮,還能讓少女的花房更加緊實。 阿福還不是很理解花房緊實是什么好處,以前只覺得練這個功很累,最怕的就是被mama罰坐缸。如今她自己積極主動起來,反正只要是能讓她變得更美味可口的功課,就該好好練,這樣朱公子吃掉她的時候才會更喜歡她。 然而剛認認真真坐了兩刻鐘,翠眉就在外頭喊她了,“夫人,陳嬤嬤來了?!?/br> 阿福記得翠眉說過的,在燕王府內院里,陳嬤嬤是比白側妃更有話事權的人物,只是近年來陳嬤嬤隱居幕后,不太管事了而已。 她不敢怠慢了陳嬤嬤,忙下了缸出去。 因為許久不練了,猛然這樣一練,阿福被養得更加身嬌體軟的身子就受不住了,腰酸腿軟的,走路不自覺就別扭了起來。 陳嬤嬤被翠眉請進了堂屋坐著,看見那嬌滴滴嫩生生的小侍妾扭著腰夾著腿兒從內室出來,一看就是昨晚cao勞過度的樣子,陳嬤嬤的眉頭就是一跳,她原本聽說王爺忽然弄了個十三歲的侍妾回來,只以為王爺是另有安排。 今日一見,陳嬤嬤就頭疼了,看王爺對小侍妾如此滿意的樣子,子嗣說不得轉眼就有了,然而小侍妾這么嬌小的身子,能平平安安生下來孩子么? 穿著褐色綢衫,香色下裙的陳嬤嬤梳著干凈的圓髻,發絲都攏在一頂銀絲髻里,僅用了幾枚赤金小簪子固定,干凈利落得讓人感到嚴肅,她平日里不茍言笑,見了小侍妾也很難突然放軟和了神態,只是目光平和地看著阿福,起身行了個禮。 阿福只覺得這陳嬤嬤不愧是翠眉口中的嚴厲嬤嬤,她目光淡淡地看過來,她就不自覺站直了,哪敢生受了她的禮,忙側身避讓了,自己也福了?;囟Y,“嬤嬤?!?/br> 不過她高估了自己,起身的時候腰肢酸軟,不免有點晃悠。阿福暗暗懊惱,她真的不是規矩沒學好,陳嬤嬤不要對她有意見才是。她聽翠眉說,陳嬤嬤是賢妃娘娘的貼身侍女,自梳不嫁,從燕王出生就開始照顧燕王了,那時候當今還是西北的異姓王呢。是以王爺對陳嬤嬤的情分很不同一般。當年先王妃身體不好,王爺的后宅都是陳嬤嬤管著的,直到后來白側妃進府,陳嬤嬤才是漸漸移權給了白側妃。但是內宅中最要緊的人事、廚房和王爺的內庫,白側妃至今都沒能插得上手。 陳嬤嬤很體諒小侍妾的身子,王爺難得有個合心意的人,她看在這一點上就會多照顧小侍妾三分。等到兩人坐下來,陳嬤嬤不由放軟了語氣說明來意:“王爺令老奴過來為夫人重新布置一下房中擺設,不知徐夫人可有什么喜好?” 她一來就留心打量了徐夫人的屋子,也難怪王爺不滿,白側妃令人布置的屋子看起來不像是王府,而像是鄉下土財主的屋子,還有著新漆的油漆味道,更是令人頭疼。果然是人心易變。 不過陳嬤嬤嚴肅的日子太久了,她以為自己的語氣已經很軟和了,其實聽在阿福耳里還是有些生硬。阿福不敢提什么要求,小心翼翼地,“我年輕也沒什么方寸,還請嬤嬤多費心了?!?/br> 陳嬤嬤看她嬌怯怯地,不像是頂事的樣子,便點了頭,卻請她在一旁提意見。 阿福以為陳嬤嬤給她布置屋子,只是換換那俗氣的桃紅帳子,金光閃閃的繡金線屏風,再換掉那幾個顏色艷麗的花瓶盆景,哪知道陳嬤嬤真是大刀闊斧,看見內室里那張富麗堂皇的滿金大床,陳嬤嬤眉頭一皺,吩咐她帶來的管事,“去開王爺三號內庫,把那張黃花梨千功拔步床搬來換?!?/br> 又看貼滿螺鈿的紫檀妝奩不滿意,“我記得有一套嵌牙黃花梨,還配了水晶鏡子的,去找來換?!?/br> 阿福坐在東次間的羅漢榻上,手里捧著茶,看陳嬤嬤什么都能豪氣地說換,真是小心肝兒顫顫,這是可是一尊可以隨意開王爺內庫的大佛,她可要小心了不能讓陳嬤嬤討厭她。 “這個缸?”陳嬤嬤很快就發現了與陳設格格不入的白瓷缸,缸上還繪著題字山水,很明顯是應該放在書房里的東西。 缸可不能換,阿福站起來,“嬤嬤這個缸是我讓人放的?!彼粫r心急,眼角余光瞥到裝小綠龜的小水盂,忙道:“我有一只小烏龜要養,想用個大點的缸?!?/br> 只聽說養貓兒狗兒,還是第一次見喜歡養小烏龜的姑娘,陳嬤嬤沒有多想,既然徐夫人喜歡,她也就沒有意見了。 等到燕王從宮里回來的時候,阿福的屋子里已經是大變樣了,原來是金碧輝煌傷眼睛,現在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燕王一進來就覺得神清氣爽,小姑娘和陳嬤嬤看起來也是和樂融融。 見燕王回來,陳嬤嬤識趣地要告辭。燕王知道陳嬤嬤喜靜,也不強留她,親送了陳嬤嬤出門。 “徐夫人年紀還小,王爺且體諒些,”陳嬤嬤跟阿福處了半日,覺得小侍妾軟乎乎又有點傻乎乎,不免憐惜她一些,出言提醒燕王,“徐夫人年紀還太小了,不適合孕育子嗣?!?/br> 為什么都以為他吃掉了阿福?難道他看起來是那么禽獸的人? 燕王無奈,卻不能說自己還沒有吃上rou,只好道,“我明白的?!?/br> 燕王雖是她親手看護大的孩子,畢竟有主仆之別,陳嬤嬤也管不了燕王房中之事,她也只能提醒這一句話罷了。 陳嬤嬤想著燕王看徐夫人柔軟溫存的眼神,她心里很是寬慰。當年那錢氏用一種極為慘烈的方式死在王爺面前,王爺嘴上不說,卻是存了心結,這么些年難得有個人入了王爺的眼,陳嬤嬤是盼著兩人能好好的,即使徐夫人身份低微一點也沒有什么了。 從淑景園出來,陳嬤嬤回到自己住的榆園就進了平日里燒香禮佛的屋子,給掛在墻上,畫中鳳眼修眉的觀音立像點了三炷香。 那邊,阿福本來還很歡喜地圍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燕王轉,小狗狗一樣蹭著他,聽了燕王一句話,驚得嘴巴都張大了,“什么?見父兄?” 第28章 燕王花了半刻鐘安撫聽見要見父兄而炸毛的小姑娘。 他給阿福安排的徐家不是隨便選的。 一則徐家家風清正, 乃是有著良善名聲的鄉紳之家, 更是有父子二人同時中舉的佳話, 不過其父徐正峰是中舉之年考了一回沒中,其子徐長柏卻是壓著沒考到了京城讀書。明年的春闈父子二人打算下場,燕王對徐長柏能夠及第很有信心。有個進士兄長, 對阿福也有好處。 二則徐長柏為人圓潤有上進的心, 所以對認一個在燕王府做寵妾的meimei并沒有抵觸, 主動勸服了比較古板的徐正峰。 第三,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為徐家是燕王的人,省心。 作戲做全套, 燕王就拿了徐家家譜叫阿福背, 總不能連自家祖上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吧。 徐家是讀書人家, 家譜不厚, 卻也不薄,阿福一看就鼓起了臉頰,“要背這么多啊?!?/br> 她說話的時候身子前傾,呵氣如蘭, 燕王都能聞到她身上熟悉的帶著點奶香氣的體香從她雪**嫩的肌膚上傳來, 視線微微下移,還能看見她衣領下面修長的脖頸, 以及茶白色抹胸兒下隱隱約約的溝壑。 燕王就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眼睛,里頭水光瀲滟, 似春水含情, 嘟起的小嘴兒讓他想到了屋外含苞的垂絲海棠, 小巧可人,微微吐露的芬芳就吸引了蜜蜂想要鉆進去一探究竟。 阿福見他雙眸里映著自己的影子,目光似乎專注而深情,她心口怦怦地跳起來,大著膽兒又向著燕王的方向移動了一些,把身段拗得更妖嬈,嬌滴滴地,“能不能少背一點嘛?!?/br> “當然,”燕王一笑,他故意頓了頓,在阿福驚喜的目光下把下半句說完,“不能少?!?/br> 怎么可以這樣?阿福氣鼓鼓,但她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反正她也不是為了求情少背一點,跟著就動手了,小手指勾著著燕王的袖子撒嬌,“可我背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