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本來想好要溫柔體貼地待她的,都怪她,莫名其妙瞎說什么……大實話。 雖然她說的“折騰”,和他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但他確實是想了很多關于“折騰”她的事。 第二十二章 想想傅凜那日在臨川的模樣,葉鳳歌心中暗自揣測,會不會是他到臨川后看到或想到什么,不單使他心病發作帶起宿疾,還連帶惹得他對“小白菜”有了奇怪的執著。 憶起他前幾日在床榻上昏盹盹的可憐模樣,葉鳳歌自不忍再深問他那日進了臨川城后的種種細節,只能佯裝無事地放軟了聲氣,縱容讓步。 “沒說不幫你種啊,怎的氣性這么大?居然臉都氣紅了?!?/br> 葉鳳歌歪著頭湊到他繃著的紅臉跟前,像小時那樣調侃笑著逗弄他,“小氣鬼,喝涼水?!?/br> 傅凜的臉紅當然不是氣出來的。 可他又不能坦白自己臉紅的真正原因,只好抿唇認下葉鳳歌笑鬧的輕嘲,作勢躲著她那招貓逗狗似的笑臉,卻并未當真退開。 小時葉鳳歌常這樣逗他,他總會氣呼呼撲到她懷里,吱哇亂叫地同她打打鬧鬧。 每每這種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鮮活的。 因著身邊有個愛在言語上“欺負”他,卻又總在別人真正欺負他時毅然擋在前面,始終關心他、陪伴他的伙伴,他偶爾也能像別的同齡人一樣,得到些沒頭沒腦的雀躍歡欣。 雖說他如今很不喜歡被葉鳳歌當成小孩子看待,可他依然無法拒絕她的這種親昵逗弄。 甚至可以說是很受用。 只是遺憾,如今的傅凜已不能再給她像小時候那樣的回應,畢竟如今的他似乎不合適再撲到她懷里去了。 雖然他很想。 **** 那溜空地原是留著打算開春時種花的,這會兒傅凜突然說要種小白菜,自然就需要先翻地。 北院是傅凜的起居之所,顯然不會有“鋤頭”這種東西,他便吩咐了承恩去外頭尋來。 趁著承恩出去找鋤頭的間隙,葉鳳歌語帶遲疑地對傅凜笑道,“欸,若你肯先將藥喝了,我不單幫你種小白菜,或許還送你個禮物?!?/br> “少來,你先種菜,我再喝藥,否則沒得談,”傅凜端著嚴肅臉,雙手負在身后,抬眼望天,“你慣會拿糖球哄人,爺不會輕易上當,不稀罕的?!?/br> 這些年來,他隔三差五總要在喝藥時作一作,原因無它,就是巴巴兒盼著葉鳳歌全心全意圍著他打轉,絞盡腦汁、花樣百出地來哄。 盡管此刻他對葉鳳歌口中的“禮物”好奇得要命,卻還是強行克制著點頭的沖動,想要她專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久些。 葉鳳歌斜高眸子瞅著他,“當真不稀罕?” 見她神情有些異樣,傅凜警惕地退后兩步,倔強地抿緊了唇。 “要不這樣,你先把藥端著,”葉鳳歌笑眼彎彎地將手中的藥碗遞過去,“我去把東西拿來給你眼見為實,若你看了還是不想要,那就把藥碗再還我,我絕不按著灌你。成交么?” 傅凜不置可否地哼笑一聲,“怕是這藥碗一接,就再還不回去了吧?” 葉鳳歌輕垂眼簾,“合著我在你眼里,就這么沒信用?” “我可不是那意思,我是說……” 傅凜正要解釋,卻聽回廊入口處傳來裴瀝文急匆匆的聲音,“五爺,有件事我得趕緊……” 裴瀝文腳步匆匆行來,說話間一抬頭,正對上傅凜冷嗖嗖的眼刀。 若人的眼神可以化為實形,裴瀝文覺得此刻自己身上可能已經有好多個窟窿眼兒了。 “算了,既瀝文少爺找你有急事,你就先忙去吧,”葉鳳歌看了看手里的藥,“反正這碗藥都涼了,喝了也白喝,晚些另給你送一碗到書樓?!?/br> 傅凜喉頭滾了滾,小心地覷著她,“那禮物……” 就當他自打臉吧,即便她真的只是打算給一顆糖球糊弄他,只要是她給的,無論什么他都稀罕。 他先前偏要嘴犟,只是不想被她知道自己這么好哄罷了。 葉鳳歌笑眸中陡然閃起碎碎的星光,“只有糖球,沒有禮物的!幸虧你不稀罕,不然就上了我的黑當啦?!?/br> 傅凜被慪得咬牙閉了閉眼,從牙縫中忿忿迸出輕惱,“幼稚?!?/br> 這混蛋,就只會欺負他!偏他不爭氣,又舍不得當真拿她怎么樣。 “無聊!”惱羞成怒的傅五公子又補一句。 葉鳳歌不以為意地笑著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瀝文少爺等你呢。晚些我請阿嬈給你另送一碗藥來,你可得好生喝了啊?!?/br> “那你也得好好種菜,不許找別人幫忙!”對于她莫名其妙的捉弄,以及自己心中暗暗生出的期待,傅凜越想越慪。 偏生葉鳳歌還在他身后挑釁般地哈哈笑,活像個成功捉弄了人的頑童。 他與裴瀝文一道并肩朝書樓的方向走了幾步后,實在氣不過,便揚聲吩咐道,“閔肅,你在這兒盯著,她若使詐偷懶找別人幫忙,記得來告狀!” “是,五爺?!?/br> 閔肅像個蝙蝠似的自廊檐下倒懸著露出頭來,恭敬地應道。 **** 在閔肅的“監工”下,葉鳳歌苦哈哈拎著小鋤頭將主屋廊下那一溜空地翻了一遍。 她懶怠久了,體力不算頂好,加之又是個從未當真做過什么農活的人,挖一鋤頭喘三下,略顯狼狽。 喘著歇了片刻后,又在承恩的指導下親手將那包小白菜的種子點上,這才拖著軟踏踏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中。 外間靠墻的花幾旁,一個清漆桐木雕花小匣子靜靜躺著,秋日午后的陽光在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傾瀉而入,給那匣子抹了一層華麗的鎏金。 葉鳳歌順手拿起那匣子走到窗下的坐榻前,踢掉鞋子上榻盤腿而坐,額角懶懶抵著窗欞。 徐徐將蓋子掀開后,她盯著里頭那個掐銀絲的束發小冠出神。 前幾日她一直在傅凜的寢房中照應,沒顧得上這東西,就一直任它在這房里擱著;今早醒來見傅凜好轉,她回房準備沐浴更衣時瞧見匣子,才又想起這茬來。 該不該送給傅凜,她從早上回房時就開始猶豫,方才在傅凜面前反反復復,也是因為心中躊躇的緣故,并不是當真無聊捉弄他的。 買下這小發冠那日,她沒思慮太多,只是想著自己無端端為尹笑萍幾句話,就丟下傅凜跑到臨川躲了幾日,若認真追究,可算她玩忽職守,待回來時總該表示點歉疚之意。 記著他生辰將近,又難得今年她攢了些錢,就打量著送個像樣的賀禮讓他高興高興,不動聲色將這事翻篇算了。 可她萬沒料到,傅凜進了臨川城后竟有那樣大的反應,眼見躺了幾日才好,若是又因著她這件在臨川城買下的禮物,再被勾起些什么難受的心緒,那反倒弄巧成拙了。 葉鳳歌怔怔坐在窗下思前想后好半晌后,驀地自嘲低笑。 “瞧我這回瞎折騰的,都叫個什么事兒???” 無端端因為尹笑萍的幾句話心煩意亂,轉頭就躲到臨川去。 在大通繡坊蒙頭大睡幾日后,又覺自己庸人自擾,便想著買件禮物給傅凜權當賠罪。 東西買回來了吧,又怕再惹他難受,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數這半個月最莫名其妙,凈做些自己都說不出來為什么的事,沒頭沒腦的。 葉鳳歌將那燙手山芋般的盒子蓋好,咬著下唇掂量著。 再過不到十日就立冬,通常她師父都是立冬前后來替傅凜診脈,照例也是會單獨同她談談的。 “到時若師父看到這東西,我才真是有嘴說不清?!?/br> 想到自家師父那雙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葉鳳歌不知為何莫名心虛,手中那匣子似乎更燙了。 不然就,扔了吧? 她拿著匣子出了房門,踢踢踏踏走出老遠,忽然又停下,依依不舍地將那匣子再端詳一番。 rou疼啊,花了她好大一筆錢,為此還欠了鄺達那鐵公雞的債呢。 可這是男子的束發冠,她若留著自己用,也是古怪得很。 她幽幽嘆了口氣。 “鳳姐兒,你別突然這么陰森的嘆氣,”神出鬼沒的閔肅忽然又以倒懸的動作從廊下支出頭,黝黑的面龐上寫著緊張,“嚇我一跳?!?/br> 葉鳳歌被他的突然露面驚得后背一涼,周身汗毛倒豎,連著后退好幾步才站穩。 扶額定了定驚魂后,抬手就將那匣子朝他砸去,“你才嚇我一跳!” 什么鬼毛???喜歡窩在房檐下就好生窩著,猝不及防倒吊個腦袋出來,是想嚇死誰??! 以閔肅的身手,那個匣子自然是被他準確地接住了。 “算了,相逢即是有緣,送你,不想要就扔了吧?!比~鳳歌翻著白眼沖他無力一笑,轉身回房去了。 **** 酉時日暮,葉鳳歌停下手中的筆,待紙上的墨跡干透后,便將那本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字的藍皮冊子合上,小心地藏進衣篋的最底層。 先是挖了半個時辰地,之后又回到房里寫了將近一個半時辰的字,到這會兒她是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疼,肚子也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她鼓著兩腮,反手輕揉著腰側,懶洋洋出了房門,打算去找傅凜一道吃晚飯。 半道遇見承恩,葉鳳歌問道,“承恩,五爺從書樓出來了么?” 若還沒出來,她可要沒義氣地自己先去找吃的了。 承恩點點頭,“五爺讓我過來說一聲,他方才和瀝文少爺談事太費神,就先回房歇了,叫鳳姐兒晚上自己吃,不必等他?!?/br> “這是談了個天下興亡還是怎么的?耗神到飯也不吃?”葉鳳歌蹙眉嘀咕了一句,又道,“可他晚上還得喝藥,不吃飯怎么行?” 妙逢時給傅凜開的方子須得飯后服用,空腹喝那藥多少是會傷胃的。 “五爺說,晚些給送到寢房,飯和藥都送到寢房,”承恩撓了撓頭,神色復雜地覷了她一眼,低頭囁嚅,“他說他會自己吃,叫鳳姐兒不必過去了?!?/br> 葉鳳歌驚訝地眨了眨眼,“我就下午跟他開了個無聊的小玩笑,他竟氣得不想搭理我了?” 承恩趕忙寬慰道,“五爺同鳳姐兒是打小玩鬧慣的,便是惱了也不過一時片刻,就……” “我懂我懂,今日原是我先惹他的,自然該我讓著他些,”葉鳳歌笑笑,“晚些你先給他送吃的去,我熬好藥送過去找他賠罪?!?/br> **** 原以為傅凜只是小小慪氣,葉鳳歌雖有些歉疚,卻并未太擔憂,獨自去小廚房跟阿嬈、順子他們一道有說有笑的吃了晚飯,又將泡好的藥拿來熬上。 正拿著小蒲扇專心顧著火呢,就見承恩憂心忡忡地進來。 “怎么了?”葉鳳歌停下煽火的動作,關切地站直身看向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