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臨行前,她回頭望了眼夜色里的灼華院。 便將那玉佩同她少女時期的綺夢一起埋葬在記憶深處吧。 須臾后,蘇虞轉身離去。 *** 甘州。 軍隊得勝歸來,南下途經甘州,蘇遒下令全軍暫歇,休整數日。 太子聽聞宮中嘉元帝和太后先后病倒,歸心似箭,蘇遒卻一路不緊不慢,眼下又耽擱在甘州。 太子得了消息,遂沖進蘇遒帳中質問,怒氣沖沖。 “國公何以又停滯于此?”太子咬牙問。 蘇遒坐在案幾前,聞聲抬眼瞥他一眼,不緊不慢道:“此戰艱險,乃是險勝,軍中傷兵過多,不宜疾行奔波。這甘州城富庶堪比涼州,軍隊補給一下,傷兵也可休息幾日?!?/br> 太子冷哼一聲:“傷兵留在后面,大軍先行回京為何不可?” 蘇遒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又抬頭道:“微臣知太子殿下心憂宮中圣人和太后,大軍行軍緩慢,太子殿下可先行一步?!?/br> 聞言,太子嘴角抽了抽。他不就是為了同蘇遒一起回京面圣,搏個軍功嗎?先行回京……豈不白費功夫在這軍營里屈就了這么些日子。 太子眼一瞇,涼涼地看著蘇遒。 蘇遒絲毫不為所動,兀自翻著手里的一本兵書,不再搭理他。 太子氣急,拂袖轉身離去。 他疾步出了蘇遒的營帳,正欲往自己帳中去時,忽見道旁竄出一個人來。 “殿下——”那人呼喝。 太子甚是煩悶,不欲搭理,移步欲走。 那人趕忙道:“太子殿下,我是瑤兒的父親??!” 太子皺眉,似在回想這人是誰。 那人趕緊自報家門:“蘇瑤的父親蘇進!” 第97章 求之不得 蘇虞趕在宵禁前回了晉王府。 除去幾個箱籠外,她手里捧著一只花盆, 里頭正是將將發芽的那株虞美人, 而身后連翹手中則捧著一只魚缸,里頭游曳著三條形態各異的金魚兒。 仿佛去歲嫁進這晉王府時, 帶著她養的花兒和魚兒。 晉王府管家欣喜地出來迎, 趕忙吩咐小廝接過她手中的花盆。蘇虞將之遞了過去, 叮囑了句:“小心些?!蹦切P連忙應下。 蘇虞一面往府里走,一面四處望了望, 夜色已然潑了下來,燈籠點點,四下瞧不大清。她淡聲問:“王爺呢?” 管家支吾道:“王爺午時出了府, 至今未歸……” 蘇虞輕皺了下眉。已是宵禁, 各處坊市皆閉了……他能去哪?不過想來他是隨身戴著金魚袋的吧, 出示金魚符便也能暢通無阻了。 蘇虞斂眸。他委實是被她氣得不輕吧。她問:“無人跟著他出府嗎?也不曾告知你們他去了哪里?” 管家答:“王爺不讓人跟著,一句話也沒留就走了……” 蘇虞腳步頓了頓,又提步走進屋內。屋內燃著燭, 空無一人,一片寂靜。她擺手吩咐人皆退下, 獨留她自己一人。 她提步走至案幾前, 借著昏黃的燭光, 瞧見那案上擱著一幅畫。她湊近了看,畫上乃是一嬌俏可人的垂髫小娘子, 巧笑倩兮, 眉眼靈動。 約莫只有四、五歲的樣子, 穿著菱花小襖,站在雪地里,身后是風雪呼嘯。 蘇虞瞧著瞧著,忽然覺得這小娘子十分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她自是認出了此畫出自秦汜之手??伤嬕粋€垂髫小娘子做甚? 蘇虞輕蹙眉,偶然掀起這張畫,便瞧見底下還有一張畫。 底下這張畫的則是一宮裝女子坐于案幾前,眉眼透著若有若無的疏離冷淡。案幾上擺滿了玉盤珍饈、瓊珍玉釀,女子背后是重重宮殿。 蘇虞眉心一緊。只瞧一眼,便認出這畫中正是前世入宮為妃的自己。 再往下翻,又是另一幅畫:女子梳著婦人髻,面朝窗外坐著,只瞧得見一抹清瘦的背影。窗子只開了淺淺一條縫,窗內燒著炭火,窗外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蘇虞眨了眨眼,又往下翻了翻,一疊的畫,畫中人皆是一女子――亦或者說,皆是她。 她重又翻回最面上那張,垂髫小娘子與后頭幾張梳著婦人髻的自己,眉眼出奇地相似。 蘇虞恍然明白那個在雪地里笑得燦爛的小娘子便是她自己??汕劂崛绾沃浪棍刂晔呛文??他們幼時便見過嗎? 蘇虞垂著眼,心里酸酸澀澀,半晌,她重又一幅幅賞那一疊畫。發現唯有最后一張畫上提了幾個字――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 久等不見其歸,蘇虞趴在案幾上睡著了。 神思恍恍惚惚墜進漫天大雪里,被冬日里呼嘯的寒風吹得暈頭轉向。 忽聞陣陣號角聲,恍惚意識到這是軍營。再一眨眼,便瞧見軍營糧倉中,一垂髫小娘子站在一少年郎君前。 那少年埋首臂間,身子微顫,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在哭。小娘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忽然橫眉瞪眼,裝模作樣地嘲諷起那小郎君。少年怔忡抬頭,一雙桃花眼微紅―― 夢中蘇虞一窒,認出其竟是少年時期的秦汜。 畫面猛地破碎,轉而又是一片茫茫雪色。號角聲不再,凝神去聽,聞得一陣凄婉悠長的挽歌。 挽何人之歌? 夜色與雪色相爭,敵不過清凌凌的月色。滿目蕭然里,又傳來陣陣木魚聲,與月色相伴,直至天明。 何人念經? 風雪愈烈,半分停歇的意思也無。天光漸明,斜斜照進寺里,照見一個結跏趺坐的背影。 風聲依舊,她卻仿佛聽見了那人心中默念之言―― “請佛祖寬恕她,所造一切罪孽,皆由我贖?!?/br> …… 子時過了,秦汜頭重腳輕地回了府,他擺掉侍女攙扶的手,昏昏沉沉走進屋內。 忽見案前燭火下睡著一人,他扶著門框,眨了眨眼,倏忽間清醒過來。 秦汜嘴角微勾,輕手輕腳地走近前去,于案前細細端詳她露在外頭的半張臉。眉眼鼻唇無一不精致,丹青妙筆難呈其半分韻味。 他靜看半晌,俯身將她抱起,一路把她抱到榻上。再一低頭便瞥見她腰間系著的玉佩,其上雕了一個“夭”字。正是他拿去做生辰禮的那塊。 秦汜略怔了一下,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塊玉佩,轉而看向她的面龐。睡夢里似乎不□□穩,眉頭皺著一直未曾松開。 秦汜伸手輕輕碾平她的眉心,末了,又輕撫她的臉頰。指尖滑膩柔軟,他靜看半晌,終是忍不住俯身吻下去,在其唇間流連忘返。 蘇虞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眼中迷蒙未散,便墜進一雙含情目里。 秦汜頓了頓,二人視線相對,唇齒相貼,半晌無言。 半明半昧里,蘇虞輕眨眼睫,眼下的小扇子也跟著輕顫。 秦汜唇上昨日被其咬破的傷口仍在,適才在外飲酒,一口灌下,生疼生疼。他想著,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未料蘇虞立馬又迎了上來,親了他一口。親罷,又縮了回去。 秦汜挑眉,舔了舔唇上的傷口,問:“怎么又回來了?不是要死要活都不回來嗎?” 蘇虞咬了咬唇,睨他一眼,眸中點點嗔怪。 貝齒咬紅唇,秦汜忍不住又俯身吻下去,蘇虞松開牙關,回吻過去。 初時他吻得輕輕柔柔如江南細雨,后頭便愈發疾風暴雨。 間隙里,聽到他言:“既回來了,可就再難有離去的機會了,嗯?” 蘇虞支吾一聲,抬手勾住他的脖頸,輕聲道:“不走了?!?/br> 秦汜終于微微笑起來。 第98章 無兵無馬 甘州。 軍隊得勝歸來, 南下途經甘州,蘇遒下令全軍暫歇,休整數日。 太子聽聞宮中嘉元帝和太后先后病倒, 歸心似箭, 蘇遒卻一路不緊不慢, 眼下又耽擱在甘州。 太子得了消息, 遂沖進蘇遒帳中質問,怒氣沖沖。 “國公何以又停滯于此?”太子咬牙問。 蘇遒坐在案幾前, 聞聲抬眼瞥他一眼,不緊不慢道:“此戰艱險,乃是險勝, 軍中傷兵過多, 不宜疾行奔波。這甘州城富庶堪比涼州, 軍隊補給一下, 傷兵也可休息幾日?!?/br> 太子冷哼一聲:“傷兵留在后面, 大軍先行回京為何不可?” 蘇遒不置可否,沉吟片刻, 又抬頭道:“微臣知太子殿下心憂宮中圣人和太后,大軍行軍緩慢, 太子殿下可先行一步?!?/br> 聞言, 太子嘴角抽了抽。他不就是為了同蘇遒一起回京面圣,搏個軍功嗎?先行回京……豈不白費功夫在這軍營里屈就了這么些日子。 太子眼一瞇, 涼涼地看著蘇遒。 蘇遒絲毫不為所動, 兀自翻著手里的一本兵書, 不再搭理他。 太子氣急,拂袖轉身離去。 他疾步出了蘇遒的營帳,正欲往自己帳中去時,忽見道旁竄出一個人來。 “殿下——”那人壓著聲呼喝。 太子甚是煩悶,不欲搭理,移步欲走。 那人趕忙道:“太子殿下,我是瑤兒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