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她哭的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梁文景便有些心軟。 畢竟是從小寵愛著的meimei,以前打仗也是帶著她的,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要讓人看住了就好。 他輕輕嘆口氣:“我答應你?!?/br> 作為錢溶的舅舅,作為梁鈺的哥哥,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梁鈺喜色溢于言表,“多謝哥哥?!?/br> 梁文景心里有一絲淡淡的怪異感,卻沒放在心上。 大軍一路北去,很快就到了匪患駐扎的地點,梁文景當夜派人去偷襲,沒給自己人,也沒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 梁鈺這一路都十分乖巧,也沒有說想著偷布防圖送給錢溶,更沒有想偷聽談話出賣他們。 真的仿佛只是想再見兒子一面。 梁文景也便放松了警惕。 這晚月明星稀,梁文景的部隊很多人先去了敵營偷襲,帶著最精良的武器和兵馬,將人打的措手不及。 整個賊匪的隊伍,都七零八落,死傷無數。 梁鈺待在營帳里,梁文景親自看著她,不許她出門,深夜之時,才放人去睡覺。 偷襲的小隊長興高采烈地回來稟告戰情,對方實際上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兵器沒有武力,全靠蠻力逼迫老百姓,遇到正規的隊伍,什么用都沒有。 一場戰斗下來,他們這邊,只傷了幾十個人,卻沒人死亡。 在梁文景的戰爭生涯中,從來沒遇見過如此不堪一擊的對手。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問道:“確定不是誘敵之術?” 唱一場空城計,引誘敵軍長驅直入,再一網打盡。 實在是無法想象,差距能夠如此懸殊,怎么著也該有點傷亡,可今天居然能夠全身而退。 小隊長道:“將軍您想多了,不過是幾個小小匪類,算不得什么,若是有這般智謀,現在早就該攻下城樓了,還會在城外沒吃沒喝嗎?” 梁文景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如此,讓人跟好了他們匯合的地點,前來回報,我帶人殺他們一個人仰馬翻?!?/br> 梁文景意氣風發,眉眼間都是很久不見的英武之氣。 小隊長道:“遵令?!?/br> 此時已經是乾元元年的十月份了,寒冷的冬季即將到來,料想那些人若是不會面,在天寒地凍的北方,根本不能活下去。 其實早晚,都是要回老巢的。 小隊長眉開眼笑地走回自己的營帳,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個弱柳扶風般的身影,站在黑夜里,孤立無援。 他知道,這是曾經的梁貴妃,靜安侯的親meimei。 對方神色憂郁,看著月光,仿佛在想著什么,他也不敢管這種貴人的事,只能繞開了梁鈺,悄聲走遠了。 梁鈺垂下眼睛,想著剛才聽到的話。 哥哥要殺溶兒,可是溶兒還是個孩子,他怎么能死呢? 梁鈺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營帳,深夜突然張開了眼,若是……若是…… 只要能救溶兒,一切都無所謂。 第二天梁文景一早排兵布陣,無暇顧及她,梁鈺找隔壁的士兵借了件衣服,混在了人群中。 一路西行去打仗時,高速的奔跑讓她有些承受不來,可還是硬撐著。 他們將那伙賊寇圍在了山林里,賊子們便商議一通,推了錢溶來擋刀。 這是皇帝陛下的親兒子,是現在這位將軍的外甥,又手無縛雞之力,簡直是最好不過的盾牌了。 錢溶心里充滿了恨意。 他恨自己敬愛的父皇,為了秦氏母子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自己和母親,更恨舅舅親自將他送來這種鬼地方,讓他受盡苦楚。 他甚至怨恨梁鈺不該那么想不開,若是她當時安分守己,哪兒還有那么多事。 憑什么梁鈺做的錯事,要讓他來負責任。 錢溶冷冷站在那里,嘲諷笑道:“靜安侯來了,是想再次殺了我嗎?秦氏母子給你什么好處了,讓你這般幫著他們?那秦氏貌美如花,若是……” “孽障!”梁文景喝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錯,你本就不是陛下親子,陛下多年來對你已經是恩重如山,你卻不知足,妄想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論!” 錢溶卻道:“不敢讓我說了,若是你和那秦氏沒有什么,憑什么不幫你的親外甥,而要去幫一個外人!” 梁文景怒道:“人家正經長子嫡孫,陛下親子,我能如何?你的身世,難道自己不明白嗎?江海在天有靈,看著你呢!” 錢溶冷冷一笑。 反正都要死了,誰在乎這些,能給秦檸母子潑臟水,死也值了。 總之,是不能讓那毀了他生活的母子二人得逞,過上好日子的。 梁文景閉上眼,手上握著的馬鞭緊了緊,冷肅著聲音道:“上,將人給我連窩端了?!?/br> 梁鈺呆愣地看著兒子,這孩子瘦了,黑了,一看見就是吃了很多苦,自己做娘的,不能再讓他無辜去死。 梁鈺慢慢湊到錢溶身邊,因著錢溶特殊的身份,并沒有小士兵敢下手殺他。 錢溶就高聲喊道:“我不是陛下親子,你們太子殿下也不過是別人的孩子,可憐陛下識人不明?!?/br> “那秦氏驕奢yin逸,與人有染……” 他越說聲音越大,內容也越發離譜。 眼看著很多人聽到這話,都被影響了,頻頻回頭看向梁文景。 梁文景實在不能任由他擾亂軍心。 他策馬奔到錢溶身邊,手下的□□揮舞成一條殘影,直直朝錢溶而去。 噗嗤一聲,是槍頭沒入身體的聲音。 錢溶沒感覺到疼痛,直愣愣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 是梁鈺。 梁文景也愣了,看著鮮血一點點流出來,他猛然翻身下馬,失聲道:“阿鈺……” 梁鈺捂住肚子,臉色蒼白地像是天上的云。梁文景伸出手,卻覺得遙不可攀。 錢溶呆呆看著,“母妃……” 他抱住梁鈺的身體,“舅舅,你救救母妃,你救救她,她是無辜的?!?/br> 梁鈺撐著身體,看向梁文景道:“哥哥,我要死了,meimei臨死前求你,幫我護住溶兒,他我兒子,是我們梁家血脈?!?/br> 梁文景眼里幾乎沁出淚來。 他開始后悔,當初為什么要來捉拿錢溶,明明可以推給別人的。 如今竟然害死了梁鈺。 害死了自己唯一的血脈親人。 他微微點了點頭,答應了梁鈺,便眼睜睜看著梁鈺歪頭,失了氣息。 他自己知道使了多少力氣,害怕自己接下來不能狠心,他是特意加重了力道向錢溶的。 何況那一槍剛好插在梁鈺內臟上。 梁文景站起身,身形踉蹌了一下。 他沒說話,看著自己的部隊消滅了那伙賊寇,一個都沒留下,地上淌著的血已經成了黑色,看著熏人欲吐。 他淡淡道:“往京城靈體捷報,此次大捷?!?/br> 他說不出別的話來。 回頭看錢溶,亦是呆呆愣愣地抱著梁鈺的尸體。 梁文景掰開他的手,將梁鈺放在馬上,冷聲道:“將人捆起來,本將回京獻俘?!?/br> 他環顧了眼四周的傷亡情況,見到一切還好,心里才安慰了幾分。 一雙眼睛,卻還是冷冰冰的。 梁文景帶著部隊回京的時候,是這一年的十二月初,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整個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錢元恒在宮里等著他回京復命。 梁鈺的事,他已經聽說了,也唯有感慨幾分世事無常。 梁文景帶著副將前來,匯報了戰事,便跪在了地上。 他道:“陛下,臣愿以官爵,換江溶一條性命,求陛下饒他不死?!?/br> 錢元恒沒說話,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梁鈺死前一定求了他,而梁文景,也不會不顧meimei的遺愿。 可是錢溶犯了這樣大的錯,如果也能被赦免,那么還有什么理由去殺別人。 錢元恒道:“文景,朕懂你的心思,可軍國大事并非兒戲,你還是回去吧,朕不會牽連梁家,你也盡可以把梁鈺風光大葬?!?/br> 可要饒恕錢溶,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錢溶不死,他拿什么面對北疆被害的難民。 梁文景低頭看著地板,低聲道:“臣遵旨?!?/br> 他慢吞吞地站起來,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錢元恒輕輕嘆口氣。 袁桓看著這情形,安慰道:“陛下,靜安侯也只是一時想不開,等想通了,自然無事?!?/br> 錢元恒搖頭道:“只怕……他一直想不開,罷了罷了,你按照朕的旨意去頒發賞賜,朕先回宮了?!?/br> 這年十二月份,秦檸懷孕已經七個月了,肚子大的錢元恒看著膽戰心驚,總害怕里面的小崽子什么時候突然蹦出來。 外面寒冷,秦檸便待在承乾宮的小暖間里,周圍是暖融融的火爐,她圍著厚厚的狐裘,臉上有熱出的紅暈。 這是冬天才有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