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阿恒,你讓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一擊斃命。 錢元恒頹廢地嘆口氣,轉身走上岸:“得了,我先出去,你等我出去了再起來?!?/br> 不然我可能忍不住。 寢衣早放在岸邊的小幾上,錢元恒披上身,目不斜視地往外而去。 秦檸看著他的背影,錢元恒烏黑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都三十歲的人了,還是一點不知道愛惜身體,三歲看到老,果然是真的,多少年都改不過來的毛病。 錢元恒在門外等了半晌才見秦檸推門出來。 天氣還好,不算很冷,錢元恒頭上的水還沒有結冰,只是腳底下濕了一片而已。 秦檸在人前很給他面子,溫柔似水地一笑:“阿恒,我們回去吧?!?/br> 承乾宮的內殿有張床,很大很豪華,鋪著明黃色的床單被褥,看著一片晃眼,秦檸看看床帳四周掛著的夜明珠,很奇怪這樣還能睡著嗎? “為什么要用這個顏色的被褥,很扎眼,夜里睡不好?!?/br> “阿檸,這是禮制?!卞X元恒無奈道,“歷朝歷代都這么搞,我其實也不喜歡?!?/br> “那就換掉,并不會有人來看你睡覺,管這些干嘛,還有比自己睡的舒服更重要的事情嗎?”秦檸不大明白,你是皇帝,你不喜歡為什么不能換? “換換換,阿檸你想換成什么樣?” “顏色暗淡一點?!?/br> 夜間睡覺時,秦檸睡的很好,她潛意識知道錢元恒在她身邊,有了安全感,入睡時就不必擔驚受怕。 可是錢元恒卻一夜未眠,他一直盯著秦檸的臉,仿佛怎么都看不夠似的。 真好,就這樣看著阿檸,他的心就是滿的,再沒有那種空蕩蕩無處可歸的感覺。 阿檸,就是他的歸處。 錢元恒慢慢往秦檸的方向蹭了蹭,將人圈在自己手臂中間,才慢慢睡去。 他睡的時候三更,醒來的時候四更,溫香軟玉在懷,并不是很想起床。 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他也想做個這樣的昏君。 可惜秦檸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道::“你該起了嗎?” “該了,你繼續睡,沒事?!卞X元恒哄道,“阿檸睡吧?!?/br> 他輕柔地抽出衣角,給秦檸掖了掖被子,溫柔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這才走到外殿,肅聲問道:“大皇子起床了嗎?” “回陛下,側殿的燈亮了,殿下許是已經起床了?!苯裉焖藕虻牟皇窃?,是另一個大太監。 “去看看,別讓他耽誤了早朝?!碧岬竭@兒,一直冷著臉的錢元恒才微微放松的表情。 錢正軒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一天,深更半夜的,起床去上朝!太不人性了。 “大殿下,您第一次參加早朝,便勤謹些吧,給朝臣們留個好印象,以后呀,這路才好走?!睂m女們給錢正軒穿好了朝服,聽那大太監陰陽怪氣地明朝暗諷。 錢正軒理了理衣袖,仰起頭道:“我是皇子,天子之子,為何要討好別人,真真可笑?!?/br> 我憑什么討好別的臣子,我現在又不打算拉攏他們,這個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想害死他。 他闊步走向正殿,大太監出了一腦門冷汗,這位大殿下竟十足十有了皇帝陛下的風范,早知道不該收淑妃娘娘的錢,開弓沒有回頭箭,拼一把。 他走到地方,錢元恒剛穿好龍袍,玄色的袍子,精致的繡紋,昨天那個和藹可親的爹爹現在瞬間就有了距離感。 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來了,走吧?!卞X元恒正了正頭上的冕旒,“跟朕坐車過去?!?/br> 坐的車,便是龍輦,比昨天他出宮接秦檸的那個還奢華,昨天低調了很多,就怕惹出麻煩,在宮里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早朝設在太極殿,五更天整,朝臣到齊了,錢正軒跟著錢元恒走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鄙胶艉[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錢正軒瞪大眼看著,錢元恒覺得好笑,低聲道:“你要慢慢習慣了?!?/br> “眾卿平身,周卿,今科進士來齊了嗎?”錢元恒一向效率快,單刀直入問道。 “稟陛下,今年錄取進士一百二十八人,都到了?!倍Y部尚書上前一步,“還請陛下降下訓示?!?/br> “都是大乾的人才,朕沒讀過幾日書,正軒你讀書多,你說幾句吧?!?/br> “兒臣遵旨,兒臣以為,諸位都是我朝的飽學之士,大乾之興盛皆有賴于諸位,還望諸位他日能謹記初心,牢記圣人之訓,為國為民,鞠躬盡瘁?!?/br> “殿下才華卓絕,臣等自愧不如,當以殿下之語為諾,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敝x瑯上前一步,率先捧場。 新科狀元郎是皇帝陛下失散多年的大皇子,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何必對人家優厚的待遇而憤憤不平,有本事你也去尋一個做皇帝的爹。 錢元恒笑了笑:“探花郎會說話,正軒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學學?!?/br> “賀卿,朕前日命你們擬的新科進士任職的折子,帶來了嗎?” “稟陛下,吏部已經按照各位進士的成績性情判了地方,還請陛下過目,按例,一甲三人往翰林院人修撰,二甲往地方任縣令縣長,三甲到地方任副職,不知陛下意見?”吏部賀尚書垂首回稟事務。 “改了,一甲三人分往六部,正軒去兵部,榜眼去戶部,探花去禮部,二甲傳臚補到翰林院,其他不必變了?!?/br> 第11章 朝堂爭論 反正地方官吏從來都是不夠的,不差一個半個,等三年后再科舉,慢慢補齊,現在也就是寧缺毋濫的狀態。 也不必說把新科進士全放到地方去,中央機構現在也缺人。 并不單單是為了把錢正軒放到兵部去,就算狀元郎是別人,他也不會把辛辛苦苦選出來的飽學之士放進翰林院落灰。 朝中六部,都很缺人,翰林院人手卻是夠的。 吏部尚書早想到了要改,也沒什么意外:“臣遵旨,那就從吏部發任職文書,送各位進士去任職?” “讓禮部來吧,他們近日清閑,不比吏部這么繁忙,賀卿且休息幾日吧。周卿,你交待底下人別做錯了,賀卿辛苦排的?!?/br> 他信任賀尚書,但是不信任吏部這個機構,尚書早晚有一天會換上一個不那么值得信任的人,如果給的權力過大了,危及皇權之日,想哭都晚了,必須找個掣肘的部門。 而看似清閑的禮部,是最好用的,添一個沒有決策權的職能,還能夠監督吏部,甚好。 “臣辦事何時出過差錯,陛下放心吧,說不定臣還能挑出賀大人的錯來?!?/br> “你若是挑出了我的錯,我就請你喝酒,不醉不歸?!辟R尚書瞥了他一眼,“我還能比你傻?” 周尚書捋起袖子:“老賀,你說誰傻呢,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 周圍相熟的人都發出善意的哄笑來,連錢元恒都忍俊不禁,這周尚書,實在是個活寶。 “周大人賀大人,朝堂之上,成何體統!” 一個掃興的聲音陡然出現,梁文景犀利地神情瞪著兩位尚書。 昨日陛下出宮接秦氏,這兩個馬屁精屁顛屁顛地跟著過去抱秦氏大腿,生怕晚了一步,半點不顧及他們多年戰友之情,不想想他梁文景的meimei還在宮里受罪,反而去迎合敵人。 這是要為了權勢絕交嗎 難道當年的感情一點分量都沒有嗎,可以隨意拋棄? 既然你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便看看咱們是你死還是我亡。 周尚書為人心思略粗一點:“老梁,咱們不是一直這樣嗎,雖然是朝廷,但若是死氣沉沉的,便是陛下也難受,開心一點多好,你就不要太較真了?!?/br> “梁愛卿,周卿和賀卿不過耍幾句嘴皮子,不礙事,愛卿矯枉過正了?!?/br> 梁文景不服氣道:“陛下,朝堂乃是莊嚴肅穆之地,隨意打鬧實在有辱斯文,往日只有我們過命的兄弟,大家知根知底也便罷了,如今朝中人才漸多,若是個個都有樣學樣,那朝堂豈不是亂成一鍋粥,還望陛下三思?!?/br> 錢元恒認真考慮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梁文景就是梁文景,報個私仇也能說的大公無私,讓人挑不出錯來。 “朕以為,梁愛卿所言有道理,只是周卿與賀卿不知者不罪,日后注意便是,此次便不罰了,若有下次,正軒你以為該當如何?!?/br> 他要看看,錢正軒的策論驚艷絕倫,是不是真的懂得治國之策,還是紙上談兵。 錢正軒為難了一下:“朝堂象征天子,在朝堂喧嘩的確是不敬,但幾位大人和父皇情同手足,兒臣以為,不若是罰俸,第一次便罰一個月的,第二次便罰兩個月的,以此類推,亦能充裕國庫,父皇以為是否可行?” “殿下既然要去兵部,豈能如此優柔寡斷?!绷何木皡柭暫鹊溃骸凹热灰P,便當罰禁閉,取消上朝的資格,何時反省完畢,有了悔過之心,何時才能出來,不然難免一犯再犯?!?/br> “梁大人此言差矣,在座都是國之棟梁,少了誰都不成,豈能因小節而失大義,不讓別人上朝,那他們的活計,是梁大人幫忙做嗎?” 梁文景堪稱是一代人杰,行軍打仗運籌帷幄,居廟堂則籌謀滿志,若非一心向著梁貴妃這個meimei,他當真可做名垂青史的賢臣良將。 此刻被錢正軒反駁了,依然傲氣道:“朝廷可以找更多的官吏,天下間有能力的人多如牛毛,何必非要用這些枉法犯上的人,若是害怕事務無人處理,可以為各位大人備一副手,必要時代其行事?!?/br> 錢正軒不甘示弱,就是這個人,瓊林宴上就說他不配替父皇敬酒,現在還在找麻煩,不就是那個誰的哥哥嗎? “我聽說靜安侯出身江西梁氏,百年世家,富貴滔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仿佛再找新官吏不用發放俸祿,大乾立朝之初,天下剛剛平定,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國庫至今緊張兮兮,哪有余錢?靜安侯果然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可要我算算在座諸位每人一個副手,朝廷每年要多發放多少銀兩?!?/br> 其實梁文景的方法才是真的好方法,只是不切實際,錢元恒的國庫現在空的能跑馬,他還想著招人做副手,錢從哪兒來。 江西梁氏那么多錢財,也沒見拿出來捐給朝廷一絲半點。 “依殿下所言,便輕輕放過,那置陛下威嚴于何地,置大乾威嚴于何地!” “老梁,你什么意思,哥們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出這種毒計!”周尚書忍不住炸了,關禁閉對于他們這種武將出身的人而言,簡直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梁文景冷冷看了他一眼。 錢元恒簡直要被這個豬隊友氣死了,梁文景剛說過他會一犯再犯,還沒喘口氣,立刻就生效了。 “周卿,便按照正軒說的,罰你一月俸祿,你做官時間也長了,再有下次,便罰個一年,類推下去?!?/br> “陛下……” “梁文景,你們是同僚,便該彼此愛護,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只管提,但是正軒所言甚是,國庫的確是沒有銀子,如今朕雖是掌管了天下,但世家林立,個個富可敵國,朕去哪里找錢呢?!?/br> 畢竟世家大族是不交稅的。 梁文景被他一句話噎了回去,江西梁氏號稱天下第一家族,潑天的富貴,再說下去扎了皇帝的眼,早晚出事。 錢元恒不輕不重地瞟了他一眼,梁文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這個陛下并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也不怎么講道理,當年打仗的時候有人試圖挑撥軍心,現在連骨頭都沒了。 錢元恒便轉頭對兵部尚書交待別的事。 “朱卿,正軒雖是朕的長子,但委實沒有什么經驗,朕將他交給你們兵部了,千萬別對他客氣?!?/br> 兵部朱尚書年紀一大把,捋了捋胡子笑道:“臣遵旨,殿下資質不凡,臣榮幸之至,定不負陛下期許?!?/br> 說不定將來就是唯一的帝師了,陛下的恩德猶如日月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