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在宮中時候,還特意給她準備了衣服,玄色的暗紋常服,襯得人更是白皙。 出了皇宮,禁衛軍擁簇著姑姑乘坐的車馬,她在馬上,遠遠看見后面的確是跟了幾個學子模樣的,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里有些忐忑,說不清的心慌。 到了獵場,周帝將學子們分成兩隊,顧今朝這時才發現,同窗們穿的都是青衣,只有她獨樹一幟。 更是不安,好在在獵場,很快她被編進隊里。 周帝騎了馬上,號令兩隊,帶上弓箭騎馬而行。 顧今朝接過弓箭上了馬,才跟了周帝后面跑出去不遠就發現身后的一干學子掉隊了,若說今日帶著來的都是穆二之流,那么她未必成佼佼者,今日來的都是文弱書生,有的連馬都上不得,更別提拉弓射箭了。 她還好些,從小跟著林錦堂,雖不如穆二力氣大,也不如他勇猛,但騎馬還是擅長的,獵場當中一路疾馳,今朝眼中直盯著前面那道人影,不敢落下。 此時禁衛軍已不知都哪里去了,進了獵場密林,顧今朝看著周帝下馬,連忙也跟了上去。 可顧不上馬兒,她才一下馬,立即有幾十黑衣人圍了上來。 雖是女兒身,也有傲氣,幾乎是下意識地,顧今朝大步到了周帝面前,橫臂攔在了他的面前,光只瞥著黑衣人,怒目以對:“什么人!” 看,這便是他的女兒,英勇無雙。 周帝一身常服,看著她那一只玉手,目光沉沉:“顧今朝,你可習過拳腳功夫?” 今朝背后背著箭筒,兩手拉弓,掩護著他:“我只能拖住一二,卻不知皇上的侍衛隊身在何處,一會兒他們若敢亂來。我掩護著些,盡力護得皇上周全?!?/br> 周帝站在她的背后,眸光柔和:“好?!?/br> 今朝又輕聲說道:“不能往密林深處去,咱們得迎頭趕上,出了林子,才有機會獲救?!?/br> 她頭腦清醒,距離太近了,長弓無用,隨手扔了地上,單手解下了腰間的牛角匕首,反手握了手里。 周帝嗯了聲,與她又站近了些:“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顧今朝緊緊握著匕首,聞言紅了眼,頭也不回:“沒有,若今日不幸,唯愿能有人知會我哥哥謝聿一聲,就說我先走一步,讓他好生孝順爹娘?!?/br> 說著,面前黑衣人已到,今朝倚著樹邊,揮著匕首登時上前。 周帝緊緊跟了她的身后,本就是他安排好的人,誰也不敢輕易傷了顧今朝,是以她游走其中,并未受傷,做戲也得找準機會,可惜這少年十分機靈,腳下又生了風似地,一時間誰也不能上前了。 她倒真個護住周帝了,彎指在唇邊連連吹著口哨。 心存僥幸,眼看到了密林邊上了,影影綽綽似乎能看見許多人騎馬而來,顧今朝喜出外望,可她才要回頭,只覺頸后一痛,最后揮臂一刺,沒等回過身來,便軟軟倒了下去。 如此,今朝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那天晚上,謝聿走上天橋,她提裙跟了后面。 月亮大很圓,他一身白衣站在橋上,從橋頭走到橋尾,眼看著就要走遠了,可她怎么喊他都聽不見,想要跑過去,可是腳下裙擺絆著她的腳,一著急就摔倒了。 從昏昏沉沉當中睜開眼睛,顧今朝還有點不知身在何處,只一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淚眼。 顧容華坐了床邊,正低頭看著她,一臉淚痕。 似夢似真,今朝還記著那些黑衣人,看見姑姑一下坐了起來:“姑姑?我怎么了?這是在哪里?那些黑衣人呢?皇上呢?” 容華傾身上前,擁住她的雙肩:“今朝,我的好今朝,從今往后,都好了,都好了……”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可不愿放手。 顧今朝還云里霧里不明所以,宮里的劉總管快步走了進來,上前見禮:“姑娘放心,今日昭告天下,從此世人皆知,顧今朝為女子典范,人人向往?!?/br> 什么叫姑娘放心?女子典范人人向往? 今朝大驚,可容華卻發哭得不能自已,她只得拍著姑姑的后背,好生安撫,片刻之后,圣旨到了,她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老太監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說是她今日拖了一拖,禁衛軍趕到了。 皇帝派人將她帶回行宮,老太醫發現了她的女兒家身份,容華不得已說出了她為女子的事實,皇帝念她救駕有功,又夸她雖為女兒家,卻比兒郎不差,特地昭告天下。 收她為義女,賜長樂公主名號,同歷代公主一樣行獎,并且,為此另開女官之道,從此女子通過科考,可以入朝為官,當然了,此番舉動引起了軒然大波,皇帝已先一步趕回京中處理朝政。 顧容華可是抱著她好一頓哭,今朝卻如在夢中。 長樂公主? 她一不小心,好像,好像上天了… 第121章 半喜半憂 昭告天下, 圣旨到了世子府的時候,景嵐失手打了一個茶碗。 她來來回回在堂前走了能有幾十回, 心中焦慮自不必說,因皇帝順道頒了新政法, 女子學府科考諸多事宜一下引起老臣不滿, 如今朝中正是吵得不可開交。 說來也奇怪,人總是這樣, 他一口氣放出兩件事,相比較之下,更嚴重一些的引起爭端了,另外一個就比較容易讓人接受了。 憑空出了個長樂公主,若是無事時候, 這要叫老臣們跳腳的, 因為政法一事, 反而沒有人注意此女來歷,沒有人為此上折子反而紛紛贊揚此女英勇,救駕有功, 一道順著周帝說了。 景嵐不舍今朝傷心,本來就是親生親養的,原先容華瘋瘋癲癲,都未想過何時認回親娘, 后來容華好了, 二人合計了一番, 不愿今朝趟皇族渾水, 想讓她離開京中。 沒想到她不愿走,容華這個節骨眼上有了身孕,景嵐怎不擔憂? 顧今朝這孩子看似隨性,其實心里敏感得很,她若知道自己不是她親娘,只怕更為傷心。沒想到圣旨來的這么的快,來宣旨的老太監還給她帶了話,說云貴妃說了,今朝是她景嵐的女兒,這不會變。 多少讓她放了點心,可接了圣旨了,又聽聞是什么救駕有功什么的,一直惦記著她的傷勢,到底等不及帶著來寶迎了出來。 快要黃昏時候,景嵐已是望眼欲穿,馬車才回到世子府門前。 顧今朝一身玄衣,下了車來,來寶和景嵐忙是上前扶住了,一邊一個。 她左右看看,干笑兩聲:“扶我干什么?我沒怎么著,好得很呢!” 當娘的哪能不擔心,左右拉著她看:“怎么還去獵場了?傷了哪里沒有?我聽人說是遇著刺客了你救駕去了?怎么才回來娘都要擔心死了!” 今朝兩手抱住她一邊胳膊,還蹭著她的胳膊,撒著嬌:“我也有點懵,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奉命同去狩獵,不知道怎么遇著刺客了,我拖延了一會兒時間,渾身上下,就后頸上挨了一下子,沒事,沒有別的傷。救駕是應該的,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啊,我不去可怎么行?” 景嵐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忙是拉了她:“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就離得遠遠的,救什么駕啊,在阿娘眼里,誰都比不上你,別人生死都不及你,可記得了?” 顧今朝哭笑不得,更覺暖心,她醒過來之后也查了,真是除了后頸挨了一下子之外,哪都沒有傷到,真是心存僥幸。只不過突然被一道圣旨攪亂了心神,她被皇帝認為了義女?這可真是讓人心生不安??! 她推著阿娘,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嘀咕著:“只不過,阿娘,這一下不用瞞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個姑娘了?!?/br> 景嵐點頭,牽著她手走上長廊:“這樣也好,以后再沒有后顧之憂了?!?/br> 今朝想起劉總管傳的口諭,昭告天下的是長樂公主,實行女子科考制度還待推行,如此一來,女兒家的歸宿除了婚嫁,還有別的選擇,這可是一大喜事。 她挨著阿娘的肩頭,不禁恍惚:“阿娘,你掐我一把,我總覺得像做夢似地呢,稀里糊涂的就變成這樣了,如果女兒也能科舉,女官盛行,那我是男是女,都一樣了?!?/br> 景嵐深知古代制度,回手掐了她的臉,嘆了口氣:“我的兒,我的兒??!” 其實她想說別高興太早了,可瞧著哪朝哪代有女子科考制度了?實行起來可謂是難上加難,自古以來女官是有的,不過都是虛設,她身在局外,心里透著亮呢! 皇帝這兩道令一道真,一道假,認女為真,他現在身份不方便直接認回親女,總需要一個名頭。變法為幌子,只怕他是故意如此行令,眼下群臣在朝中正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反而沒有人去注意今朝了。 昭告天下,天下人卻都知道了,顧今朝為孝行從小女扮男裝,她救駕有功,賜長樂公主名頭,與歷代公主同等待遇,以后給她什么,只怕別人也說不出什么來了。 雖然今朝再三說自己沒傷到哪里,還是給她送回了房中去。 謝聿讓人收拾了后院的一間客房,好生布置了一番,還特意將從前府院當中那張大床搬了來,今朝換下外衫,被阿娘按了床上。 她現在再裝兒郎已毫無意義,索性打開了長發,披了肩頭。 躺倒在床上才驚覺床褥都是從前自己的,來回翻滾著,后頸咯著枕頭了,還有點疼。 景嵐坐了床邊,跟她說了一會兒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今朝困意上涌,慢慢閉上了眼睛,竟是慢慢進入了夢鄉去。 要黑天了,來寶去點了燈火,景嵐讓她在屋里守著今朝,先行離去。 她還要進宮一趟,急急走了。 來寶挑亮了燭火,徑自坐了一旁,過了片刻,房門被人推開,火光被夜風一沖,一跳一跳的,她連忙伸手捂住了,抬眼看向來人。 謝聿反手關上房門,直直往里屋走去,她誒了一聲,才想叫住他,一想算了。 到底還是和今朝親一些,她至今并未同別人講過半句,一見謝聿來了,趕緊走了門口,打開房門左右看看,站了門外又關上了房門。 夜空當中,看不見月亮蹤跡,只有繁星點點。 少女仰臉看著夜空,環住了自己的肩頭。 顧今朝這一覺,可是睡得踏實,只不過迷迷糊糊正在夢中歡笑,冷不防手被人握住了。 她本來覺輕,一下醒了過來。 指腹之間,還被人摩挲著,緊接著,五指被人分開了來,那人與她指指交纏,還嘆了口氣。 睜開雙眼,今朝在暗夜當中看著來人的臉,也輕扯著手:“好端端的,嘆什么氣??!” 謝聿見她醒了,垂眸:“事出突然,只怕又生變故?!?/br> 顧今朝一下坐了起來,長發從她肩頭滑落,他抽出手來,抿著她長發掖了她耳后去,細細打量著她,四目相對,她眸光微動,勾唇就笑了。 即便是沒有胭脂水粉,即便是在這里屋只有暗淡燭火,也能看出少女精致的容顏,天生笑顏。 她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的擔憂。 今朝笑道:“別擔心,什么都沒有變?!?/br> 說著,拍了拍身側,讓他躺過去。 謝聿眸色漸沉,也當真側歪了枕上,顧今朝再次躺倒,伸指細細描繪著他的眉眼。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明日便要南下,如此怎能放心得下?!?/br> 顧今朝也心生傷感,只不過,不想他太擔心而已,抓了他手放在自己唇邊,輕吻了一下:“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不會變?!?/br> 她臉上有rou,忍不住掐了一把,謝聿適當提醒了她:“科舉制度從古至今,都未有過女子參政,此法怕是不通?!?/br> 今朝點頭:“我知道,人總是這樣,有許多的不得已,我是個姑娘家,其實仔細想想也沒什么不好的,弄得天下人皆知了,忽然像把重擔卸下去了一樣,反而輕松了。以后干什么我以后再想,眼下,我就等著你?!?/br> 謝聿眼簾微動,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著:“那在此之前,你想干什么,你都干什么了?說來聽聽?!?/br> 二人只是閑談一般,今朝并未瞞他:“想進內閣,你瞧內閣當中,掌管六部,文武皆在首輔之下。若為兒郎,守家衛國,文武各有用處,然忠臣忠君,這首輔一職,正名正義,人人向往矣?!?/br> 倒真像個兒郎,謝聿輕聲說道:“你這倒和秦鳳祤志同道合了……” 話說一半,心中已有了計較。 提起秦鳳祤了,今朝不由失笑:“他為著我,也算盡心盡力了,明明知道我是女兒家,還假裝不知道,我求他想讓秦爹爹為我出舉薦信,他也答應了?!?/br> 謝聿驀地抬眸:“他答應了?那秦淮遠可答應了?” 顧今朝坦然道:“秦爹爹沒有答應,秦鳳祤懊惱不已,臨了,他與我說,若是他在內閣,什么都不是難事,看起來,他是真心為我,真心幫我,難為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