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身前再無車馬,涼風當中,衛淵勾唇便笑,目光掃過身側河岸,眉眼彎彎。 顧今朝這個氣??! 偏偏今個一身裙釵,不得上前,她一路跟著他們,來來回回走了個來回,這會不敢貼太近,依舊躲了樹后。 眼看著那兩個人并肩而行,一副又要走了,心中焦急。 她探出身去,可才一抬眼,一個跟著的侍衛突然往這邊看了過來,她急急往后退了一大步,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一下摔了樹后去。 這一摔可是實實在在摔了一跤,腳踝狠狠扭了下不說,裙子上都沾了不少泥了。今朝暗呼倒霉,捂著腳踝靠坐了樹后。 謝聿一臉不虞,不過不管做什么去,都不便帶著衛淵,他將人帶離河口,走過東市繁華,到了西市才遇五叔回來。 何老五急急下車,先施了禮,請王質子上車。 衛淵推脫不過,到底還是上了車。 謝聿站在一旁,何老五趕緊走了他的身邊,與他低語:“老奴去了中郎府,穆二公子人在府中不見那顧小郎君,思來想去還是去景夫人府上問了聲。途中正遇著小郎君的丫鬟來寶,細問之下,才知道顧小郎君早就來東市了,我說沒遇著那丫鬟還說奇怪來著?!?/br> 謝聿頓時抬眸,細細地叮囑了他送衛淵回去。 他也不讓侍衛隊跟著,讓人牽了馬來,這就飛身上馬,調轉馬頭,一鞭子抽了出去,疾馳了出去! 一路疾馳回到東市河口,河邊依舊沒有人,謝聿下馬,甩開韁繩,大步站了河口處的柳樹下,依舊看著河中水流。 他一身白衣,在月光映襯之下,能看見水中倒影影影綽綽的,此時夜市夜場都散盡了,河水當中一盞花燈都看不見了,只波光粼粼,其中白衣白月亮。 正是低頭細看,背后腳步聲逐漸近了。 他驀地抬眸,才要轉身,背后已是傳來了顧今朝的聲音:“別回頭?!?/br> 她走得極其緩慢,聲音當中都帶了些許哭腔,十分十的懊惱之意:“本來還特意穿了漂亮衣服,美美的,想讓你驚艷一下,誰想到會變成這樣!” 這個時候,光是聽見她的聲音,就讓人心悸。 謝聿慢慢轉過了身來,面前出現了個垂頭喪氣的少女。顧今朝一身妃色長裙,她妝容精致,發髻些微亂了,但是那雪白肌膚上,眉如遠山,眸如星辰,委屈地扁著嘴,更顯小女兒柔美之態。 她手里還拿著一個鬼面面具,此時別扭地拉扯著裙擺,還喃喃著:“以后再不要穿裙子了,摔了一下,差點摔死了?!?/br> 裙上沾了不少泥,可絲毫掩不住少女美色,謝聿定定看著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嗯了聲:“嗯,以后不要女裝示人,不要再穿裙子,也不要這么折騰自己了?!?/br> 今朝還有情緒,懊惱不已:“是不是一點都不好看,一點都不美?” 她低著頭,那臉邊長發柔順地貼服在胸前,此時內里并未纏著,胸前些微隆起,很明顯的少女之態。 謝聿上前一步,情不自禁:“美,很美?!?/br> 顧今朝手中的鬼面面具對著他揚了一下:“什么嘛!我是想來嚇你一跳的,沒想到被那個王質子鬧得都不敢上前,我連出場時說的話都想好了,都沒說呢!” 神色當中,不無氣憤。 謝聿笑,靠了身側柳樹上:“那重來一次,只當你才來?!?/br> 顧今朝將鬼面面具戴了臉上,一手拄了樹上,一副風流模樣:“誰家公子誰家郎,如此良辰美景,不如相約一處,共放花燈?” 這般中氣十足的,可謂真是她的做派。 謝聿勾唇,目光灼灼:“然后呢然后你就摘下面具嚇我一跳,用美色俘獲了本世子的心?” 說著,他親自摘下了她的面具,與她四目相對。 月色很美,少女微揚著臉,一手撫在心口上面:“我阿娘說的沒錯,賞心悅目之人,才最是心動?!?/br> 謝聿笑,在她注目之下也再受不住,別開了眼。他回頭看看河邊的花燈,輕輕道:“可惜了,我還準備了花燈來著?!?/br> 今朝抬腳:“更可氣的是,我為了躲起來還摔了腳,現在一定是腫了,特別疼,不行我走不了了,你得背我回去?!?/br> 她話音才落,謝聿已是蹲下了身來:“好,我背你?!?/br> 顧今朝在他背后彎了眉眼,一下撲了上去,將裙擺提高了些:“我騙了你幾次了,你怎不問問我,是真摔了還假摔了?” 謝聿穩穩托住她兩腿,走得極其緩慢:“心疼都來不及,哪里還想問真假?!?/br> 今朝胸中郁悶一掃而空,她仰面看著月亮,將鬼面面具反手扔進了河水當中去了。 “讓這面具帶著我們最好的心愿飄走吧,就讓它永不沉下去,你和我便能一直好好的?!?/br> 謝聿頓足,也回頭看了看,那面具果然順著水流流走了。 他嗯了聲:“如此甚好?!?/br> 今朝心生歡喜,更是伸手攬住了他的頸子,這就伏身在了他的肩上,輕輕地笑。 “真奇怪,我突然覺得,這個世子呀,我好喜歡他?!?/br> 第110章 大婚在即 將扭了腳的顧今朝送回府中, 已是深更半夜了,幸好來寶在后門候著,直接回了后院去, 也沒出什么差錯。 謝聿乘車回到世子府,堂前還亮著燈,何老五快步上前,說是晉王爺今個未出府去,一直在等著他。 父子兩個, 始終沒有坐下來, 好好說一次話。 即便是在景家府上的那個雨夜, 那般得知她即為自己生母, 謝晉元也未吐露半分, 只說等日后再告訴他原委。 桌上還擺著兩壺酒,幾道小菜。 菜已經涼透了,謝聿進了前堂, 一身白衣上還沾染了些許泥水, 些許狼狽。若是平時, 他久出未歸, 也不會過問, 今日不知怎的, 謝晉元先是皺眉, 見他這副模樣, 臉色竟是沉了下來。 “干什么去了, 半夜三更才回來?!?/br> “沒什么, 出去轉轉?!?/br> 何老五已經去拿了干凈外衫,謝聿就在堂前換下了衣服,洗了手才回來,謝晉元親自給兒子倒了酒,父子兩個都坐了桌邊。 謝晉元將酒盞推了他的面前來:“婚期定的急了些,但是為父細一想,也真是太多年了,該成親了,不然你的親事都該張羅的過了?!?/br> 謝聿拿過酒壺來,也親自為他倒酒:“現在該告訴我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謝晉元點著頭,很是唏噓:“這么多年了,我也沒查清楚,此事說來話長,如果從頭說起的話,那要從為父與徐家的淵源說起了?!?/br> 他拿起酒盞來,一仰而盡:“你祖父早亡,后來你祖母也去了,當年徐老太醫救過我的命,憐我孤苦一人,便讓我常去府中走動。徐家到了這一輩上,無兒只有兩女,徐老太醫早年喪子,便有意結親。起初定的是徐淑寧,我常年在外打仗,總不在京中,沒想到后來正值宮中選秀,不知怎的就選中了徐家長女。徐家退了婚之后,我與次女宜寧結緣,可惜因為選秀單上有她的名字,未能成婚。那一年事情很多,后來有了你,巧得我不在京中,遠赴西北極地平亂,誰想到等我回來,你娘已生下你咽了氣了……” 說到此處,心中憤恨,緊緊捏著酒盞。 謝聿又來給他倒酒,男人之間,無需更多言語,便能理解心中苦楚。 謝晉元繼續道:“我想著你娘說過,她不喜歡被埋起來,那樣會害怕,她想什么水葬,隨著水流飄走,如果想她了,以后還能相見。那時候走火入魔似的就做了筏子,裝扮了一番將她放了護城河水流上面。后來她飄走了,我一路跟著南下,只一日的功夫,就失去了她的蹤跡,再往后,心中懊悔,我懷中抱著你,到處尋找她的尸首,想還是讓她入土為安,沒想到一直沒找到。等你三歲以后,遇著景嵐的時候,她已是懷抱著今朝了,那時候年輕氣盛,我只當是長得像你娘,沒有多想?!?/br> 拿著酒盞晃著盞中酒,謝聿聽見今朝二字,也飲下苦酒。 謝晉元坦然道:“從前一直當她長得像你娘,為此不愿給她名分,她一嫁再嫁,一再錯過,等我發現她就是你阿娘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查明之后從知道,淮地顧家只有一雙兒女,她是半路被撿回去的,按著日子算,正是你娘,不知怎么就緩過了那口氣來,現在她牽掛著顧家,若是再不迎娶,只怕今生就要無緣了?!?/br> 怎么能這么的巧,小時候她還曾同自己生活過,照顧過他。 謝聿低著眼簾:“那她現在知道了嗎?” 謝晉元搖頭:“她始終不知,從前的那些事,于她而言,似是從未發生過一樣?;槠诙宋逶露?,也是快了,恨不得這就娶了她過府,皇帝已是親下了詔令,鎮守西北邊關的顧將軍已在趕回來的路上了,他便是顧今朝的親生父親,若是他先回了京中還不知道多生多少事端?!?/br> 謝聿再給父親倒酒,謝晉元只說封地太遠,景嵐不肯前去,想借由世子府成婚,他自然應允,爺兩個難得坐了一處,這一夜說了不少事。 提及從前在一起時候,景嵐是如何照顧謝聿和今朝兩個人的,謝晉元還能想起一二,促膝長談,直到快亮天了,才回去歇下。 天亮之后,謝聿也早早起了,他讓何老五幫襯著收拾世子府,早早離開了府中。 難得今日無早朝,他讓人趕車去往景夫人府上。 一路無話,到了大門口了,看門的小廝出來掃地看見是世子府的車馬連忙迎了出來,一招呼,院里倒水的來寶聽見了,拿著盆就走了過來。 謝聿下車,來寶趕緊上前來了:“世子來得好早,我們小主子還沒起呢!” 謝聿走過:“無需驚動她,今日有事來尋景夫人的,夫人可起了?” 來寶點頭,自然迎了他進去:“夫人才起了,我帶世子過去?!?/br> 謝聿也沒帶別人,徑直走了進去。 進了府院,景嵐正在院中晾曬干花,見他走過來了,登時怔住。 謝聿上前見禮,她忙是招手:“什么事,怎么來得這么早?” 來寶見二人說上話了,趕緊退下了。 謝聿自懷中拿出舊帕子,雙手捧了她的面前:“夫人以后便是我阿娘了,還留著這舊帕子無用,給夫人送了回來,愿夫人以后年年歲歲,都福壽安康,以后有了新帕子,再送與我就是?!?/br> 那帕子已有十幾年了,的確是黃舊得不行了,景嵐伸手拿過,也心生唏噓:“也好,從此你便同今朝一樣,喚我阿娘吧,既然嫁了你爹了,如同親生一樣,來吧,進來坐會兒,我讓人給你倒茶?!?/br> 說著景嵐已是轉身先走,示意他跟上來。 謝聿未動,看著她背影目光灼灼:“阿娘?!?/br> 萬萬沒想到,他突然叫了一聲阿娘,景嵐聽得真切,又覺恍惚得很,她頓時站住了,回眸:“你剛才叫我什么?” 謝聿上前一步:“既是遲早的事,先叫了也無妨?!?/br> 景嵐抿唇,眼簾微動:“嗯,無妨?!?/br> 她再未回頭,先行挑了門簾走進前堂,見翠環在屋里撣著灰,讓去倒茶了。 謝聿走進,隨之坐了下側。 顧今朝一夜好夢,本來想睡個懶覺的,但是來寶早起去前院回來,說是謝聿來了,她登時清醒了,趕緊坐了起來。 來寶一口氣拿了好幾套衣裳來:“看看,喜歡什么顏色的,今日想穿哪個?” 今朝笑,來回看了眼:“算了,別太張揚,平時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來寶將白衫放了床邊,別的先送了回去:“那好,就穿白衣吧?!?/br> 顧今朝趕緊起來,穿上衣衫,下地洗漱。 來寶撞了她的肩頭,直跟著她身后:“昨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回來的那么晚?” “干什么了?摔了一跤,別提了!” 今朝走路還有點一瘸一拐的,洗了臉,忙是坐了鏡前。 來寶給她梳頭,她動作也快,沒多一會就給收拾立正了,顧今朝忙是起身,這就往前院來了。 她腳踝還疼,走不快,還擔心著這么一會兒了,謝聿會不會已經走掉了,直接奔了前堂來,一開門心就放了下來。 謝聿坐在一旁,正拿著茶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