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沒有光火,幸好樹影之下還有星星點點的銀白月光。 謝聿一直背著今朝,順著溪水往上,山谷當中偶爾能聽見鳥兒的怪叫聲,他來時觀望了下,循著記憶當中的印象往里走,果然沒多遠就找到個山洞。 也是松了口氣,到了洞口,將顧今朝放了下來:“小心,我……” 話未說完,顧今朝已經大步走了進去,她兩條腿都好得很,哪有一丁點疼痛的模樣,這個眥睚必報的小鬼頭,分明也是騙他背她。 謝聿:“……” 洞中漆黑,今朝站了邊上往里張望:“喂喂喂,有人嗎?” 這附近有狩獵的痕跡,還有陷阱,山洞也許是獵戶臨時歇腳之地,當然無人響應,能容身的地方不大,顧今朝拿了匕首摸索一通,發現無險處,才放心地坐了下來。 她靠了邊上,閉目養神。 謝聿坐了另外一邊,仰望星空。 山谷當中,雖然無風,但夜也涼,他渾身濕透,當然冷。 不過能找到一個遮風的山洞也是不易,不能奢求有火了,他懶懶倚坐一旁,才要閉眼,狠狠打了一個噴嚏,顧今朝誒呦嘆了口氣,還在旁說風涼話。 “騙你背我一段,你身上這濕,把我都衣衫都打透了,好冷啊好冷?!?/br> “……” 也無火石,無法生火,謝聿垂眸。 片刻之后,窸窣聲在旁響起,顧今朝站起來,走了背后坐了下來。 緊貼了他的后背,她整個人都靠了他身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暖,挨過這一夜就好了?!?/br> 涼氣頓消,心中微暖。 謝聿勾唇,也是靠向她。 相互依靠,總要暖一點,顧今朝嘆著氣:“所以,世子殿下,你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就算不是你擄的我,為何又留下我來,沒事找事?!?/br> 謝聿:“……” 她在黑暗當中眨巴著眼睛:“我不管,五百銀我覺得我吃虧了,世子當多賠一些?!?/br> 本來就是揶揄,顧今朝才要閉上眼睛,背后人卻是嗯了一聲,許是良心發現,她心滿意足闔上雙眼,再無抱怨。 謝聿背后甚暖,也闔上了眼。 二人也是累極,很快就入了夢,等一早鳥語花香,謝聿再睜眼時候,背后已經沒有了人,他霍然起身,身上衣衫還潮著,洞中什么都沒有,昨晚上就像做夢一樣,仿佛少年從未來過。 扔下他自己走了? 謝聿頓怒。 他走出洞中,才辨別方向,對面山上一陣鳥叫,抬眼望去,顧今朝騎著一大枝樹杈從山上滑了下來,她還啊啊叫著,歡快得很。 心中惱意漸散,在翻車之前,少年從樹杈上跳了下來。 三步兩步到了謝聿面前,她揚眉就笑,還伸手指了他:“世子真是太壞了,我在山上看得分明,之前來路故意擺了死門誤導我,那水源地也是陷阱,我已找到生門,這就能出去了!” 謝聿見她笑臉,也是勾唇:“好,待你走出生門,世子府送上賭銀千兩?!?/br> 顧今朝當然更高興,趕緊就走:“走走走,趁早走,現在趕回去說不定來得及?!?/br> 二人從山谷離開,順著密林往回走,這一次暢通無阻,當真一口氣走了出去,上了官道,天才大亮,這距京中還有七八十里路,也是犯愁。 謝聿是不急,日出東方,彩云美得很,他還在路別摘了野花,腳步緩緩。 今朝可是著急,她需要趕去獵場,快走幾步發現他還在后面閑逛,也是心急火燎地:“快點走快點走啊,我要趕不上了!” 謝聿淡淡瞥著她:“獵場在城東,現在我們在城北,等你回了京,怎么也來不及?!?/br> 顧今朝心有不甘,自然惱怒:“來不及我也去!” 他走不快,才不以為意:“隨你?!?/br> 今朝瞪他:“你不快走,我可不管你了,本來出了局,我已贏了,眼下大可分道揚鑣?!?/br> 她在心中將謝聿罵了一通,正是惱怒,在謝聿背后,慢慢趕來一輛驢車,農戶那車上全是草,雖然驢車也慢,但聊勝于無,趕緊跑了過去。 驢車被她攔下,顧今朝上前苦苦哀求一番,可她身上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人家當然不肯將毛驢借她騎,這唯一的希望了,她蹬蹬蹬又回到謝聿面前來。 四目相對,她一手拉過他臉邊流蘇,狠厲一扯:“得罪了!” 一把扯落塊玉石,趕緊跑了。 謝聿驀然回頭,顧今朝已是將那玉石給了老農,卸了毛驢下來。 他側身而立,以為她至少要問過他,會停下來??赡切∶H噠噠噠地跑過他身邊,風聲當中,只留顧今朝瀟灑的背影了。 “駕!” 第36章 鮮衣怒馬 走走停停, 進秦府大門時候, 已是日上三竿。 看門的小廝沒頭沒腦地接過小毛驢去, 顧今朝快步奔了后院,身上外衫七零八碎, 也是臟污一片,她白白凈凈一張臉, 頭發上還沾兩根小草棍。 回了自己屋里, 趕緊叫了來寶準備溫水,一頭扎到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新衫, 拿了屏風后面去換。臟污的衣衫都掛了屏風上面,才穿戴整齊,聞訊而來的景嵐就到了。 來寶打來了溫水,房門緊閉。 顧今朝上前洗頭洗臉,景嵐目光掃過那破爛衣衫, 也是上前來咬牙切齒地:“衣衫破成這樣,我兒不知吃了多少苦。今個書院也給你告了假的, 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此事不能這么過去, 我不會放過周家的!” 今朝才洗了兩把,撩起長發看著她:“周家?” 景嵐點頭:“在書院與你打架的那個,竟然買兇害人,若非世子府察覺得早, 真個不敢去想有什么樣的后果?!?/br> 顧今朝細細問了, 這才知道, 是周行他爹買兇害她。 謝聿是帶人追了過去救了她,當然,救她是一回事,坑她又是另外一件事。 她將昨個發生的事都講了一通,也是忙得趕緊擦臉擦頭發,來寶和景嵐一邊一個,也幫她梳理著長發,才洗過的臉蛋也是嬌滴滴的嫩,一抬眼在鏡子當中看見自己臉,雙手捧了,左右地看。 聽聞是謝聿救了她,但是又與她打賭,導致二人一夜未歸,景嵐也是眉梢微皺。 女兒似未放在心上,低眸看見,也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朝抬眸瞧見她神色當中,盡是擔憂,伸手握住了阿娘的手,搖了一搖:“阿娘,怎么了?干什么嘆氣,你不是說最不喜歡嘆氣的嗎?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br> 擦干了頭發,景嵐讓來寶出去望風,她站了今朝身后。 長發一分為二,取下頭頂的發釵在女兒的頭頂比量了下,低頭與她一起看著鏡中少年,不由唏噓:“實在難為我兒了,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實在是美,可惜了,只能做這般兒郎,若你爹還在,哪里能讓你受這委屈?!?/br> 今朝抬手將發釵拿過來,隨手放了一邊:“阿娘快幫我梳頭,我還得去獵場,我爹在不在,我這都不算委屈,衣食無憂,我日日守在阿娘和姑姑身邊,委屈的什么,再說兒郎有兒郎的好,趕明我給阿娘娶個媳婦兒回來,到時候多生幾個小娃娃,保管阿娘和姑姑天天開懷?!?/br> 景嵐給她將頭發挽起,也是赫然失笑:“去獵場干什么?你娶媳婦兒回來?娶誰???” 顧今朝在鏡中對著阿娘眨眼:“去獵場見您老人家的兒媳婦兒去!” 說著騰地站起來,躲過她娘呼她后腦勺的巴掌,一下跳開,笑的樂不可支。 景嵐掐腰:“你娘我年方十八,誰老人家!” 今朝眉眼彎彎,對著她做了個鬼臉,她到屏風處,在衣衫內里摸了一番,笑意頓散。 帖子不見了…… 景嵐抱臂,倚靠了屏風旁邊:“誒,說真的,我兒媳婦兒是何方神圣,改天讓你娘我也見見,你中意哪個,娘幫你看看?!?/br> 今朝顧不上貧嘴,使勁翻騰昨天穿的衣衫,可怎么也沒找到那個帖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丟了! 她仔細回想,明明,明明在遇見那野豬時,帖子還在的。 時候已是不早了,顧今朝將舊衣隨手一扔,走過阿娘身邊:“八字也沒一撇,我先去撞撞大運?!?/br> 說著已是往門口去了,景嵐轉身追了過來問她去哪,她打開房門說去獵場,人就快步沖了出去,外面艷陽高照,顧今朝到后面馬廄牽了匹馬,從后門而出,這就上了大街。 她先去了中郎府,可想而知,中郎府眾位叔伯已經都去了獵場,問清楚了獵場位置,這就飛身上馬,一路往東城門來了。 出了城門,一路往東。 謝聿果然沒有騙她,獵場在東郊外,距離京中三十里外,這個時候應該是真的晚了。 一路疾奔三十里路,遠遠地看著獵場外面守衛著的禁衛軍,跳下馬來,將馬兒拴在路邊樹上,她也靠了樹上,遠遠地張望。 看這守衛森嚴,應當還未離去。 每天帖子也不能隨便進去,圣上面前,豈敢放肆,顧今朝雖是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放棄,她懊惱地回想昨天晚上,怎么也想不起這帖子什么時候丟的,真是郁悶至極。 狠命地踹了一腳樹身,正是惱著謝聿,在心里將他罵了一百遍,原處塵土飛揚,一行人騎馬而行,疾奔而來,那為首一人,一身錦衣,風塵仆仆。 她快走兩步,抱了一棵樹,從樹后探頭看去。 謝聿這是也回了京中,竟然與她腳前腳后,不消片刻就疾馳過身邊。顧今朝大喜過望,轉身跟上,快走了幾步。 謝聿下馬,身后的老管事接過他手中的馬鞭:“主子,都快晌午了,還未歇上一歇,仔細身子要緊?!?/br> 身后的侍衛隊側立兩旁,示意他先走。 前面幾步開外,就是禁衛軍,謝聿單手解開披風,隨手給了別人:“等等?!?/br> 等的什么,侍衛隊眾人也不敢問,就這么停了一停,很快,一個少年從侍衛隊的隊尾跟了過來,不等拔劍,老管事眼尖瞧見了,招手讓他上前。 顧今朝笑吟吟地,快步到了他們面前,可是揖了一揖:“伯伯,好巧?!?/br> 老管事看向謝聿,多少猜中了些許他的心思,也是敷衍:“此乃皇家狩獵重地,你怎在此處徘徊?” 顧今朝一臉笑意,忙是站了謝聿身后去:“世子大人大量,帶了我進去,我為世子保駕護行……” 謝聿并未回頭,卻是直往前走去。 老管事瞥向今朝,她厚著臉皮跟了上前,也是對老管事擺了擺手:“多謝多謝,世子這是同意了的意思哈!” 才落后兩步,前面已然傳來了謝聿冷冷的聲音了:“還不快過來?” 她趕緊低頭,緊緊跟了他的身后。 因為謝聿在前,也無人敢攔,也無人上前搜身,更是方便,進了獵場邊上有各處貴妃公主等人歇息帳篷,問了小太監,只說武狀元等人在北邊場里比賽,趕緊往那邊去了。 北邊圍場門口也守著禁衛軍,謝聿留下侍衛隊在外,只帶了顧今朝和老管事,徑直走進,場上賽事正熱,顧今朝人是跟著謝聿后面,目光卻不由被場中那抹紅影吸引住了。 穆庭宇今日一身紅衣,他背后背著箭筒,胯xia是疾馳當中的汗血寶馬,此時正與三四個人競逐著幾頭小鹿,鮮衣怒馬,少年英姿就在眼底,顧今朝心中碰碰地跳,唇邊都是笑意,冷不防一時失了神,沒察覺到前面的謝聿停下來,一頭撞了他的后背上,忙斂起了心神,低下頭來。 謝聿冷冷回眸,將她臉色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