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今朝頓惱,可她卻也攔不住,謝聿隔窗叫了人,送了信去。 她真是氣急,回頭瞥見桌上那把牛角匕首,伸手去拿。 手才碰到匕首,謝聿在身后涼涼道:“莫做傻事,五叔看著你呢!” 抬眼,那老管事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進的屋子,鷹目里帶著冷光,正緊緊盯著她。顧今朝只得放手,站直了,長長順了一口氣。 謝聿站在窗邊,她也就跟著站了過去:“若講今朝有錯,總得讓我知道我錯了哪里?世子三番兩次故意難為我,如今非留我在世子府,試探人心,到底是為何緣故?” 少年膚白貌美,口氣一軟下來,真個讓人心疼。 謝聿回眸看她,目光清冽:“就是想告訴你,世間本無情無趣,別再那樣笑?!?/br> 她哪樣笑了? 今朝將自己遇見他之后的事情理順一遍,也毫無頭緒,只茫然地看著他:“什么?” 他轉過身去:“你不要期許太多,林錦堂不會來的,他一個小小金吾衛,除非是不要身家性命了,不然怎敢來闖世子府?” 顧今朝連忙跟上他的腳步:“那我爹他要是來了呢!” 謝聿毫不猶豫:“他若來救,許你世子府信物,即刻放你走?!?/br> “好!” 說實話,她既不想林錦堂來,又盼著他來。 自從那個女人進了林家大門,她也一直想知道,她和她娘于林錦堂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不過,坐以待斃向來不是她的作風,世子行事怪異,她兩次進府,都見著他吃藥,在山上時也一副厭世模樣,似心情不佳。 走了外面院子當中,一樹桃花。 忽然想到那個做影子戲的晚上,忙是上前兩步,攔住了謝聿:“世子說世間無情無趣,可今朝不這么以為。這世間有趣的事情千千萬,有情有義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怕世子沒經受過,才不相信,不若給我一個機會,我定然讓世子知道,這世上樂子多著呢!” 她懇切得很,可惜謝聿不愿想起那個猴兒,瞥了她一眼與她錯身走過。 今朝再想過去,侍衛隊攔住了她。 她被圈禁在這院子里,這就坐了石階上面。 別無他法,也只能等待。 謝晉元臨走時候說了,她娘與世子府頗有淵源,不許謝聿傷她,興許沒事。但愿她爹別來,心里這么念叨著,就拿小石頭在地上畫起了圈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錦堂始終沒有來。 圈圈也不知道畫了多少個,越畫心里越是空落落的。 腳步聲起,錦衣又到眼前, 顧今朝抬起眼來,抿唇。 侍衛隊側立一旁,老管事遠遠站著,謝聿拿著幾枝柳枝,像是隨手折下來的,也是隨意坐了她的身邊,:“真是個可憐兒,這樣吧,就像那日,你編個花環給我,這就放了你回去?!?/br> 說著揚眉,將柳枝遞了過來。 見他神色,是俯視眾生的憐憫,他這是賭贏了嗎? 不,他沒有。 顧今朝并未去接:“我爹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br> 她回眸看著他,那雙眼里像有團小火苗似的,這兩團小火苗,些微閃爍,四目相對,可少年看了他兩眼,又低下了眼簾去。 可真是倔強,謝聿手動,柳枝搭了顧今朝的腿上:“他若能來,早就該到了……” 這一搭,顧今朝騰地站了起來,那幾枝柳條就像是什么蛇蟲,連退數步避開了,低眸看著謝聿,心中那些個不甘百轉千回,平復了片刻冷靜下來了。眼下,最快離開世子府才好:“一個花環而已,世子想要,我給你再編一個就是?!?/br> 說著重新坐回他身邊,主動拿過了柳枝來。 她手上動作快,來回穿插編著花環。 謝聿笑,尾指搭上了柳枝:“小可憐兒~” 今朝手一動,柳枝在他指尖掃過,小脾氣全都隱藏在小動作當中了:“我并不可憐,世子你才可憐,只怕從小到大,也沒個人對你掏心掏肺,沒人真對你好,所以才這樣戲耍人心?!?/br> 謝聿看著她的眉眼,勾唇:“所以,到現在,你還以為他們是真心待你?” 柳枝太長,編了一半,一半拖在地上。 顧今朝嗯了聲,站了起來:“是,知道我遇險,我爹會來救我,即使是秦鳳祤,也是兄弟情深,只不過我沒有那樣的哥哥,若是有,刀山火海,也會來救?!?/br> 真是可笑,謝聿抬眸看著她,才要起身,院外忽然傳來了嘈雜之聲。 很顯然,顧今朝也聽見了。 悶響聲聲聲近,打斗聲從外面直接打到了院中,她驀然轉身,只見一人手持長戟,從外到里橫掃一片,一頭沖了進來! 少年一身寶藍長衫,長戟狠拄著地是氣勢如虹。 手里還未編結好的花環,當即掉落地上,顧今朝一腳踩過,快步上前,已是紅了眼:“好哥哥,你何苦來趟這渾水……” 穆庭宇單手扶戟,目光掃過來,已是看見了她。 眼看著她臉上似無血色,眼也紅鼻尖也紅,好像受盡了委屈,真是怒意橫生:“今朝莫怕,你爹和中郎府眾位叔伯已去給你討公道了,到哥哥這來,二哥這就帶你走,看誰攔得??!” 第21章 一諾千金 日頭明晃晃的, 柳枝就在眼前。 那抹綠葉在青磚上面,顯得有些寂寥, 謝聿看了一眼,臉上笑意全失。慢慢站了起來, 起風了,春風吹過臉龐,些微的涼。侍衛隊已經提刀將穆庭宇重重圍住,顧今朝去而復返, 又來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一臉急色, 這回可是有了底氣, 聲音清亮了許多:“世子有言在先,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倒是懂得迂回,言語間也很有技巧,即使是惱著, 說話也讓人厭煩不起來,謝聿抬眸望去,那邊少年一身藍衫, 被圍住了,也真個是無所畏懼。 顧今朝更近了些,聲音也低了下來:“世子輸了, 當愿賭服輸?!?/br> 烈日暖陽, 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 看見自己:“是, 是我輸了?!?/br> 謝聿胸腔當中, 不知什么漸漸散去了,他別開眼去,輕輕頷首,驀然轉身。 一旁的老管事意會過來,趕緊上前。 “住手,世子府不得喧嘩,真想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嗎?” “……” 老管事一揮手,眾侍衛還刀入鞘。 顧今朝也趕緊從侍衛隊當中擠了過去,她站了穆庭宇的身邊,直拉了他一邊胳膊:“穆二哥……” 他上下打量著她看可有傷處:“傷著哪了?” 她急忙搖頭:“我沒事,別沖動,千萬別輕舉妄動?!?/br> 很明顯是敵眾我寡,見她無事,穆庭宇也是怒意漸消,再一細想,只覺事有蹊蹺,看著她才反應過來:“不是說把你下了水牢么?” 這事三言兩語可說不清楚,今朝搖頭。 她著急要走,在人群當中,有些看不見外面,只能靠喊:“還請世子信守承諾!” 謝聿遠遠站著,也看不見他神色,許是得了令了,老管事一揮手,侍衛隊側立兩旁,讓出了一條路來。 討價還價這種事,千萬不能錯過。 顧今朝雖看不見謝聿,卻看得見這老管事,她雙手抱拳,也十分懇切:“還請伯伯捎帶個話給世子殿下,他曾有言在先,如若有人來救,放我離府不說,還有信物相贈。眼下信物不敢討要,希望伯伯能與世子知會一聲,中郎府無意冒犯,穆二哥也并無他意,只是擔心我而已,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還望世子安康歲歲年年?!?/br> 老管事輕點頭,伸手讓走:“請?!?/br> 穆庭宇稍有猶豫,今朝推著他,轉身往出走:“快走,咱們快走?!?/br> 她對穆庭宇連連使著眼色,好在二人默契還在,雖還他不知發生了什么,也回身就走,匆匆腳步出了世子府,二人都松了口氣。 顧今朝全憑一口氣支撐,剛才在院中,眼看著那么多侍衛蜂擁而至將穆庭宇團團圍住,心都要飛出來了,才一出大門,腿一軟,差點摔到。 穆庭宇一把扶住,她兩手都抓了他胳膊,也是抬眸:“真是胡來,若是真打起來了,拿了你可怎么辦?” 他不以為意,單手提著長戟:“那有什么,哥哥陪你下水牢就是?!?/br> 今朝揚著臉,心中都是暖意,伸手捶了他肩頭,直說他傻,正是要快些離去,背后突然又傳來了那老管事的聲音。 “公子留步,落了東西了?!?/br> 這老管事可真是,走路沒有聲音,顧今朝下意識轉身,這人已到了背后。 他雙手捧著一個牛角匕首,微彎著腰:“世子應公子的信物,特地讓老奴送來的?!?/br> 本來就是一個彎腰駝背的人,這么看更奇怪,伸手將匕首拿了起來,今朝哦了聲:“世子果然信守承諾,多謝伯伯,那我臨走時候說的事,他可是應了?” 老管事點頭:“放心,世子既已答應,不會無中生事?!?/br> 他這樣的人,哪能全信,顧今朝只想快些離開,收了匕首就要走,才一轉身,不想人又叫住了他。 “顧小公子……” “嗯?” 她站住,不明所以。 老管事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又看,最后那沉沉目光還是落了她手中匕首上 ,好半晌才說:“此乃世子信物,千萬收好,若有急事,可來世子府尋求庇佑?!?/br> 尋求庇佑就不必了,不找她麻煩就千恩萬謝了。 表面功夫做足,今朝再次謝過。 老管事轉身離去,穆庭宇直看著她手里的匕首:“這是什么?” 她隨手掛了腰間,才要說是秦鳳祤的匕首,突然拍了他,推著他快走:“我爹和眾位叔伯都去哪里了?他們去哪里給我討公道了,千萬別把事情鬧大了??!” 二人快步走,穆庭宇回頭張望了下,發現是真的沒有人跟著,才是低頭:“只是你爹,你爹他急著去堵謝晉元了,并沒有眾位叔伯的事,我那么說當然是虛張聲勢,虛張聲勢你懂嗎?” 幸好,幸好。 就算她爹去找晉王爺也沒什么事,都說了與她娘頗有淵源,應當也不會難為林錦堂的吧。 二人邊走邊商議了下,先去找林錦堂,省的節外生枝,之后再回秦家。 一時間街上也無車馬,只得徒步,二人并肩而行。 想著今日兇險,還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