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賀宴,她喜歡他喜歡了整個高中三年,占據了她所有的青春時光。那樣的賀宴,突然有一天從世界上不見了,沒有一個人還擁有對他的記憶,除了她。江沅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當時有多惶恐,又有多無助。 她一直希望,某一天賀宴可以回來,解釋他的不告而別。而她,可以挺直脊背告訴每一個說她瘋了的人:賀宴,不是她的幻想。 江沅蹲下,抱著膝蓋痛哭。 賀宴茫然不知所措。他看唱這首歌,是很能討好戀人的啊,為什么江沅居然哭了?他只是想逗她笑一笑的啊。 果然是分開太久,彼此都不理解了嗎?賀宴不免心焦,江沅現在不好哄,遠不是高中時候,給她帶一塊奶糖,她都樂呵呵一天。 他掀開珠簾,長腿三兩步走到了江沅跟前,蹲在她身前,語氣著急地哄道:“沅沅,我錯了,不該唱這首歌惹你傷心,你別哭了!” 至于這首暖心的歌不會惹人傷心這回事,他完全不去想。 江沅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不介意露出滿臉的淚,帶著哭腔問:“賀宴,我只問你一次,你好好回答。如果,你不愿回答,”她頓了頓,“從此以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當是陌生人!” 賀宴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找出手絹,小心翼翼地去擦她臉上的淚。江沅沒阻止,等他擦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紅紅的眼角惹人憐惜。 江沅其實很不愛哭,是個性格倔強的姑娘。高中交往的三年,江沅哭過的次數只手可數,還是因為吃到的飯菜太辣了。賀宴猛然見她一哭,又怕又疼??伤€忍著眼淚追問,鄭重又謹慎。賀宴心軟如水,他怕驚擾了她,輕聲道:“你問,我什么都說?!?/br> “高考前,你為什么突然失蹤?”江沅單刀直入,并不與他迂回婉轉,問出了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們感情很好,相處得很溫馨,她從來都不覺得是賀宴不喜歡她了才離開她的。在知道賀宴是妖后,江沅猜想,難不成是妖界出事,他不得不回? 賀宴眼中閃過一絲懊悔,江沅以為他是反悔剛剛答應的事,不免面露失望。賀宴卻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攙扶起來,讓她坐好,才開口道:“對不起,沅沅,是我的錯,怪我沒有思慮周全?!?/br> 高考前的某一天,江沅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賀宴耳邊,小聲問他:“你猜我今天生日會許什么愿望?” 賀宴正翻開書本,聞言一頓,“我們永遠在一起?” 江沅嗔怪地錘了他肩膀一下,猜錯了,賀宴略失望。上課鈴響,老師進了教室。江沅在自己的座位上端正坐好,賀宴還在糾結。既然不是許他們永遠在一起?難道是要上同一所大學?這個愿望不用許,他完全能做到。而且,他很貪心,上一所大學的時間哪足夠,當然是要一輩子了。 那一節課,賀宴都不太開心,連江沅遞過來問他怎么了的小紙條都沒回。 直到下課,江沅拉了拉他的手臂,垂著眼,飛快道:“嫁給你!” 嫁給你?我?愣了愣,賀宴才反應過來,那是江沅生日許的愿望! 他激動了,導致當天夜里,他強力破開鬼界的大門,去找江沅的鬼界戶籍,要將之遷到妖界。 結婚,必須結婚!江沅的愿望,必須實現! 誰知道閻王怕他,直接躲了。賀宴本著有事求人,要講禮貌,他按捺著脾氣找了閻王三年多,最后差點放火燒了冥界,才拿到江沅的戶籍。然后,立刻回了妖界與江沅登記結婚,安排了蜜月。 離妖界太久,他不能立刻離開,才托了別的妖將東西送予江沅。 江沅眨了下眼,淚水又滾落下來,“為什么周圍的人都不記得你了?” 賀宴道:“一旦妖離開,人類對妖的記憶就自然消失了,除了你?!?/br> 江沅又問:“三年多,你就沒想過我會擔心?沒想過告訴我一聲?” “冥界和人界比較特殊,隔著陰陽,無法傳遞消息,也通知不到你,而且,”賀宴閉上眼,索性一口氣全交代了,“而且,學校的老師、同學都不記得我,只有你能記得,我就是你獨家的記憶,多特殊!” 江沅:“……” 這理由太傻逼,她竟無言以對。 賀宴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決定,帶給江沅的傷害那么大。他很后悔,恨不得回到三年前,掐死傻逼的自己。 “我錯了,真的錯了,沅沅,你隨便怎么懲罰我,我都接受?!?/br> “我是人,你是妖,你為什么……”江沅吸了吸鼻子,在賀宴緊張地以為她要說種族不同不能戀愛而找著對策的時候,她接著問:“你為什么會喜歡上我?” 賀宴松了一口氣,揚起笑,左頰邊淺淺酒窩,“你是我的半顆心,我們注定在一起!” 江沅破涕而笑,現在的賀宴變得會說情話了,不是高中時不時臉紅,不好意思了?!盀槭裁词前腩w?” 賀宴俊美的臉上一本正經,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因為我這里還有半顆,我們在一起,才能成為完整的一顆心?!?/br> 砰砰跳的心,很奇妙。 江沅終于沒控制住蠢蠢欲動的手,摸上賀宴的臉頰,捏了捏,又捏了捏。 賀宴把臉往她跟前湊了湊,好方便她捏。他的皮膚白皙,江沅沒控制好力度,捏了幾下,臉皮就紅了起來。 賀宴也不嫌疼,他忐忑地任著江沅捏臉,“沅沅,你……原諒我了嗎?” 江沅戀戀不舍地將手從他的臉上拿下來,正準備回答他的時候,外面忽然一陣喧鬧,好像有人爭吵,腳步聲很重,一群人朝他們所在的房間沖了過來,夾雜著老鴇懿娘“攔住他”的喊聲。 門被從外面粗魯地撞開,茶樓里打架的那個身體單薄、眼神狠戾的書生站在門口,身形狼狽。他見房間里有人,很是吃驚,“你們怎么在素衣的房間里?” 懿娘帶著人追了上來,她先是連聲對著賀宴和江沅道歉,轉身狠狠地瞪了那書生一眼,“王元生,枉你是個讀書人,能不能要點臉?” 書生王元生臉漲得通紅,他指著懿娘,恨恨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與你爭。素衣不在了,我只是想來此憑吊她一番……” 懿娘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小人王元生,我們這兒是青樓,打開門做生意,哪能是你說來就來的?拿錢來!” 她手一伸,直直地送到王元生面前。 王元生咬了咬牙,問她,“素衣常用的那把琴……多少錢?” “三百兩!” “……你瘋了?” 懿娘冷哼,“愛買不買!” “你!” 王元生站在門邊,被懿娘攔著,他透過珠簾,望向靜靜躺在那兒的古琴,既痛苦又猶豫。 聽了王元生和懿娘的對話,江沅狠狠地一腳踩到了賀宴的腳背上,原諒他?傻逼才原諒! 這個房間,是素衣往日接客的地方,彈琴、聊天,喝茶、對飲。賀宴真是會選地方! 賀宴不明所以,江沅都摸他臉了,不是要原諒他了嗎?怎么突然生氣了?他拉著江沅的手不放,輕飄飄地看了懿娘一眼,懿娘一抖,忙不迭地趕人,“不買滾蛋!” “我買?!?/br> 人群里傳出的聲音不大,卻很沉穩。青年面容敦厚,氣質親和,手中握著折扇,優雅從容,正是陳時。 “哦,陳大公子您游學回來啦?”懿娘喜不自勝,她望向賀宴,為難道:“不過,這琴……” 賀宴包了素衣這間房,這房內的東西今晚她自然不能動。 陳時對著賀宴和江沅拱手,謙遜道:“打擾二位了。琴不急,懿娘你看什么時候合適,什么時候派人送過去就可以了?!?/br> 王元生聞言,對陳時拱手,感激道:“多謝陳兄!” 陳時冷淡又疏離地還禮,“王兄客氣了,不知所謝何事?” 王元生這才知自己誤會了,他張了張嘴,“這……” 陳時明白過來,便笑道:“這琴,我并不是買給王兄的。三百兩,我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br> 他話說得直白,周圍圍著的一圈人,哄笑起來,指著王元生嘲笑他臉大。 王元生臉色青青白白,一扭身,負氣而去。 陳時望著他的背影,笑容中浸了些冷意,似寒霜似冰雪。 江沅看得清楚,陳時,王元生,他們與素衣是什么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名,換了封面~ 第7章 大牢 三月十一,第二日。 江沅醒得很早,一夜無夢,睡得香沉。床鋪柔軟,錦被順滑。她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呆。 賀宴微微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他側躺著,半邊弧度優美的側臉對著江沅。濃黑的眉上挑,睫毛長而密,覆蓋出一小片陰影。 他睡在地上,緊靠江沅的床。昨晚從靜嘉樓回來以后,賀宴待在江沅房間內,死活不愿意出去。睡一個房間,是他身為賀府老爺的最后尊嚴,也是對他與江沅婚姻的基本尊重。他死纏爛打,將無賴精神耍到極致,江沅又困又累,隨他去了。 賀宴美滋滋的,心情極好。睡在江沅的床邊,四舍五入,就是和江沅睡一張床。他自覺在追妻路上又前進了一大步,興奮地一夜沒怎么睡。感覺到江沅醒了,他忙閉著眼,擺出一個最好看的睡姿,力求用美色吸引江沅。 江沅坐起來,她看向賀宴,他睫毛輕輕翕動了一下,唇邊帶了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她一眼就看出,他在裝睡。 “賀宴?” 賀宴沒回答,但假裝無意識地動了動手,向上循聲而來,握住了她的手。 江沅:“……”從床下伸到床上,太刻意了! 江沅甩手,他握得更緊,掌心摩挲著她的手背。 江沅冷笑一聲,從床上下來,踩著賀宴的腿走了過去。 賀宴不好再裝睡,張開眼,迷茫地看向江沅,“沅沅,早安,今天也是愛你的好天氣呢!” 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春寒料峭,多陰雨,晨間溫度極低。江沅打開房門,冷風吹來,她忍不住抖了抖。 管家賀小七盡職盡責,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圍著江沅獻殷勤。他一邊介紹各種點心,一邊將梧州城的八卦講給江沅。一頓飯,賀宴被冷落在一旁,他試了幾次,也沒能扒開賀小七,湊到江沅面前。 賀宴瞟了賀小七幾眼,表示自己的不滿。 賀小七回了他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謙虛表示,伺候女主人是他身為管家應盡的職責,男主人不必夸獎。 江沅早上吃得不多,她慢慢喝著粥,聽賀小七說話。聽了一會,她問:“靜嘉樓素衣被殺的事情,你聽說過嗎?” 女主人果然與眾不同,吃飯的時候談論兇殺案,面不改色。賀小七眼睛閃亮,露出慈祥又欽佩的微笑,滿臉的皺紋笑成一朵盛開的菊花,再看向江沅時,眼神火熱。 素衣是梧州城有名的美人,多少人愛在靜嘉樓門前散步溜達,只為看一眼素衣。她被殺后,關于她的傳聞更是沸沸揚揚。 一名合格的管家,必須掌握城中所有八卦。賀小七將自己知道的有關于素衣的事情,全部講予江沅聽,包括素衣曾經喜歡過的人,王元生。 昨晚在靜嘉樓的時候,從老鴇懿娘的口中,江沅已經得知了王元生和素衣的關系。是以,再從賀小七嘴里聽到素衣和王元生彼此傾心,但一個是青樓妓子,一個是窮苦書生,注定無緣時,江沅只點了點頭。 賀小七陡然一凜,女主人這是對他八卦的不滿意,他忙補充最新消息:“素衣昨日的尸體剛到義莊,便被人偷了,引發梧州城百姓多方猜測,但是,今早,素衣的尸體又神秘出現在了義莊!” 江沅放下勺子,被這消息驚了一驚。 素衣死那日,王元生人在靜嘉樓內,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一直到發現素衣死,他都沒有離開眾人的視線,所以,王元生不可能去殺素衣。但是,他連素衣生前用過的古琴都想拿走,江沅猜想,素衣的尸體可能是被王元生偷走的,但是,素衣的尸體又被送回來了,為什么? 一,不是王元生偷的;二,是王元生偷的,但因為某個不為人知的原因又送回義莊。 江沅問賀小七,“你知道隔壁陳府大公子陳時和素衣有什么關系嗎?他喜歡素衣嗎?” “陳大公子?”賀小七想了一會,搖頭,“應該不,陳大公子有未婚妻,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他為人自律,除了與同窗應酬,很少去青樓。而且,他外出游學了三年,昨天才回來?!?/br> 賀宴敲了敲碗,引得兩人看向他,他才語氣平淡地吩咐管家,“賀小七,我讓你拿的仵作驗尸的記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