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大祭司看著秦諾,眉宇間閃過慈和的光芒。但開口第一句話,卻讓秦諾有些意外。 “少年人,聽說你有一只苓笛?” 苓笛?是說陶笛嗎?秦諾瞬間明白了之前陶云青對自己親切的原因。還有紫茉莉在他身邊聽到吹奏的時候,那出人意料的激動。 他將懷中的陶笛取出來。 陶云青上前接過,畢恭畢敬遞給了大祭司。 大祭司神情也有些激動,他撫摸著光滑的樂器表面,幽幽慨嘆道:“這是我們部族祭祀時候用的樂器,只有極少數神殿主祭才會吹奏,從未外傳過的。少年人,你是從哪里得來的它?” “呃……”秦諾低下頭,“只是無意中得來?!?/br> “那吹奏呢?總不可能無意間學會吧?”大祭司笑道。 陶笛的吹奏還是有些技術要求的,不可能輕易學會。更別說要吹奏得如此嫻熟了。 秦諾暗暗嘆了一口氣,故意模糊說道:“是很久之前學會的,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拿到手里,就自然而然會吹奏了?!?/br> 這樣模糊的說法,反而更能引人浮想聯翩。 大祭司慨嘆了一聲:“自從二十多年前一場天崩地裂,這些年雪烈族的子民蒙受了太多的苦難。多少人被無辜殘殺,多少人在寒冷和饑餓中掙扎求存。我知曉,家人遭難的時候,想必你年齡還小,不記得了也是常事?!?/br> 他將陶笛還給了秦諾,然后笑道:“如今風雪太大,路上難行,諸位不如先在我部族之內略作休整。待雪停之后再出發?!?/br> 秦諾等人自然無有不應。 陶云青領著一行人向招待客人的后殿客房走去。 空曠的大殿里。 大祭司旁邊的一個主祭上前,低聲道:“大祭司,這個名叫龐徽的年輕人,膚色雖然白皙,但瞳孔色澤幽深,并不像是主祭血脈的族人啊。還有那些跟隨的士兵?!?/br> 雪烈族遷徙過來日久,幾百年的聯姻混血下來,族人中多有黑發黑眼的,但侍奉神靈的幾個主祭家族,嫡系輕易不跟外面聯姻,多是異色瞳孔的純血。 “也許是流落在外的主祭族人混血而生吧。這么多年的苦難,也不必太計較這些?!贝蠹浪咎值?。 主祭想想也是,這些年雪烈族衰微,族人多有淪為奴隸或者侍妾的,這少年說不定就是雪烈族人的混血后裔。 “這苓笛,我本以為世上再也無人會吹奏了呢?!贝蠹浪颈瘋卣f著。當年部族近乎滅絕,不僅樂器,很多文化都失傳了。 主祭立刻躬身道:“不如趁著這少年軍官留宿在族中的時候,派人前去詢問,是否愿意傳授?!?/br> 大祭司點點頭:“態度要恭敬一些,不可冒犯?!?/br> 頓了頓,他又吩咐道:“這些官兵,都是鎮國大將軍麾下的,他們還帶著傳令的任務,也不可能在我們族中久待,好好招待,等到雪停了恭送出去就可以了?!?/br> 終于在客房里安歇了下來。居住的房間,雖然比不上磐洛城的富貴,但比起野外露宿,已經舒適的堪比天堂了。 確定房間周圍沒有任何竊聽跡象,裴拓幾個人湊到了秦諾身邊,問道:“公子,他們好像誤會你是他們的族人了啊?!?/br> 經過剛才那場大戲,他們已經基本能夠肯定,之前被他們借宿了帳篷的倒霉蛋,凍死在雪地里的一家人,應該就是這個什么雪烈族的后裔了。 這個叫苓笛的玩意兒機緣巧合落在他們手中不意外,但是皇帝竟然會吹奏?尤其之前那個大祭司還吹噓什么這是他們的不傳之秘。這是怎么回事兒,沒聽說這幾年宮里有雪烈族背景的樂師或者宮奴??? 但是皇帝明顯沒有解釋的打算,實際上對于這個巧合,秦諾也覺得非常玄妙。 “這樣也好,至少暫時沒有危險了?!?/br> 越是經歷過苦難的民族,就會越發相信血脈和親緣,對族人也就越信賴親切。 “咱們住到雪停就出發,交代其他人,小心一些,不要露出馬腳來。另外,”秦諾盯著“裴拓,你繼續裝個??!這是重要任務?!?/br> 裴拓:??? 第183章 考察工作 第二天, 陶云青和另一位主祭上門,除了熱情關心幾人是否住的合心意之外, 還旁敲側擊地詢問, 能否教授苓笛的吹奏。 秦諾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但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只選擇一個人前來學習,他可不想面對一群雜七雜八的人。 名叫蘇禾的主祭大喜過望, 當天晚上, 就將學習的人送來了。 看著離別不過數日的少女, 秦諾有些意外, 又覺得情理之中, 最終, 只能搖頭苦笑:“看來貴部族攻打磐洛城的行動, 非常順利??!” 紫茉莉躬身行禮, 滿是喜悅地道:“將軍客氣了,就在今天早晨,磐洛城被我們打下來了。如今大祭司跟幾位大人正在安排人手, 準備等雪停了將一部分族民遷移過去呢?!?/br> 秦諾拿出陶笛,看著封口上的純銀修飾,不禁想起兩人在磐洛城內的見面。 突然又想到一事,能夠被主祭安排過來學習這個叫做苓笛的玩意兒,說明紫茉莉在他們部族中的地位不低。卻被安排去城內充當細作,甚至還是家妓一樣的細作。 “紫茉莉是你的真名嗎?” 紫茉莉低聲道:“不是,這是被磐洛城買入之后的賜名,我的真名叫做蘇蘿爾?!?/br> “蘇……”昨天那位前來詢問能否傳授樂器的主祭, 好像就叫做蘇禾吧。 “昨天過來拜見公子的正是奴婢的父親。他想到奴婢原本就服侍過將軍,而且對樂器也略知一二,所以將奴婢派了過來?!碧K蘿爾小心翼翼看著秦諾的臉色, 她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孩,看到秦諾動作停頓,霎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族中其實也有別的伶俐聰慧的女孩,如果將軍想要……”她攥著裙角,低聲說著。 剛剛還爽朗明快的神情,突然之間就這樣低沉下來,甚至連自稱都變了。 “不必了,我只是詫異,你身為貴族之女,卻要假扮舞姬潛伏敵營?!鼻刂Z索性攤開了說。 蘇蘿爾笑了笑,“這算什么?這幾十年里,族內的貴族姐妹,多有淪為奴婢,任人買賣的,我不過是去假扮一回罷了,以我一人,卻能換來部族的勝利,縱然讓我身死魂滅,也是心甘情愿的?!?/br> 秦諾沒有說話,任何一個民族的衰敗和復興,都是充滿了苦難的。 他收斂心神,開始教導蘇蘿爾。 她果然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本就通曉各類樂器,之前在磐洛城一曲琵琶極為精純,如今學得認真,不多時便掌握了吹奏的技巧。 一天的教導很快結束了,秦諾隨口問起:“這城里可有醫師在?” 蘇蘿爾連忙問道:“將軍大人有傷在身嗎?” “是我的一個屬下,之前受了些傷,我想再找醫師看看。不知這城內可有高明的醫師?” “城內若要說醫師,最好的便是城東的孫老先生……” 蘇蘿爾掰著手指頭,很快將幾位城內醫術高明的大夫介紹了一遍。 “我這個屬下的傷勢比較奇怪,之前已經有一位高明的醫師為他剖腹醫治過了。但依然還有些后患?!?/br> “剖腹醫治?”蘇蘿爾被這個詞嚇了一跳。 秦諾一本正經點點頭:“所以我想請一位更高明的大夫來看看?!?/br> 蘇蘿爾想了想,突然提起:“對了,奴婢差點兒忘了,還有一位甄大人,是最近幾個月里才來到部族的,聽說人雖然年輕,但醫術極為高明,而且有通神之能。很多別人治不好的急病,他都能對付,是非常厲害的巫醫?!?/br> 秦諾眼前一亮,“真有這么神奇,嗯,這位甄大夫,住在哪里?” 蘇蘿爾說道:“在城東的別館里,只是這位大人身份如今不同尋常,等閑求醫之人都不肯見的。不過陶云青與他相熟的,可以請他代為引薦?!?/br> 第二天陶云青果然上門拜訪,領著一群貴客去了城東那位傳說中的巫醫的住處。 裴拓蒼白著臉色,作出一副舊傷復發的模樣,在晏暢和姚星旭一左一右扶持下,從馬車出來。 這一處別館頗為精致,周圍地勢開闊,都是青石板鋪就。 在別館四周,圍攏著不少平民百姓,都在跪地磕頭。 “是前來求醫的嗎?”陳長安忍不住問道。冰天雪地的氣候里,這姓甄的巫醫如果不想醫治病人,也不應該讓人跪著吧。沒病也要鬧出病來的。 陶云青無奈地看了一下周圍,“不是,這些都是渡世女神的信徒。因為這位巫醫大人擁有渡世女神的法力,所以很多信徒將他當作女神的奉行者?!?/br> 渡世女神的法力?這都是什么玩意兒???陳長安一臉懵逼。 有病就好好看病,沒病跑來跪求,完全是不知所謂!陳長安對這個所謂的巫醫,頓時沒了指望。 只怕是跟大周境內那些道士的符水,和尚的大力丸差不多的東西,他陳長安是從來不信這個的。 不過好在裴拓也沒病,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需休養就行了。而且今次前來,主要是皇帝說了,這地方有接應的自己人。 秦諾卻一臉欣慰地看著周圍虔誠祈禱的信徒。 看來某人混得還不錯??!才幾個月功夫,就有這么顯著的成效,自己當初還真是用對了人呢。 秦諾得意洋洋地看著周圍,抬腳進了別館之內。 別館高三層,走在樓梯上,陶云青繼續介紹道:“甄先生不僅醫術高明,而且是一位難得的智者,見識卓著,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察,無所不知……” 有這么厲害嗎?旁邊晏暢忍不住挖了挖耳朵,自家最崇拜的主君裴翎,也沒這么牛逼吧? 他沖著裴拓擠眉弄眼。 裴拓無奈,忍不住轉頭去看秦諾,皇帝究竟是打哪門子的主意,突然要來看一個北朔部落的巫醫……說是自己人,有機會聯絡到本土,難不成是潛鱗司安排的密探? 上了三樓,一個清癯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正廳之內。他一身素白衣衫,頭戴銀冠,飄然若仙,正站在窗臺前,對著鳥架上一只白羽赤嘴的鴿子,動作輕柔地撫摸著。 陶云青上前躬身行禮,恭敬地招呼道:“甄先生,早上跟您說過的病人來了?!?/br> 那年輕的巫醫抬起頭來,沖著門口看去。 看清楚這巫醫的長相,晏暢大驚失色,頓時脫口而出:“林……” 剛說了一個字,突然意識到陶云青還在旁邊,再加上之前皇帝的提醒,他硬生生將那個嘉字吞回了肚子,變成了,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哈哈,這么冷的天氣里,竟然還有鴿子,哈哈哈……” 故意落在后頭的秦諾:……算這小子變應及時。 陶云青忍不住轉頭看了晏暢一眼,似乎有斥責之意,但想到對方是客人,終究沒有說出口。 也正是因為這一個回頭,他錯過了對面甄先生的表情。幾乎跟晏暢一模一樣,震驚失神,一臉凌亂。 好在林嘉終究老謀深算,遠勝晏暢。瞬間的失神就冷靜下來,恢復了云淡風輕的神棍范兒。 姚星旭和陳長安倒是一派平淡,他們兩個都是常年在外的軍官,壓根兒沒見過這位朝廷新秀,前科探花。只是本能地感覺,這氣氛不同尋常??! 林嘉抬手拿起桌案上的羽扇,搖了兩下,一幅智珠在握的冷靜。 “是哪位受了傷,快扶到后面吧?!?/br> 兩個侍從上前,將秦諾一行人引入內室。 隔著布簾,聽到外面傳來林嘉跟陶云青的說話聲。 三言兩語將陶云青打發走了,林嘉進了內室,又屏退了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