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這……”李丸猶豫,“王爺,皇上的旨意剛到,咱們就出門,這不好吧,要不先等兩天?!眲偙唤憔凸怀鲩T,也太不給皇帝面子了,而且自家王爺要去救的,那可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叛逆??! 秦諾冷笑:“再過兩天只能給人收尸了,不等了,立刻走!” 宗室被禁足,都會有內府侍衛上門看守的,趁著來人剛來還沒摸清狀況。秦諾迅速換了樸素的衣裝,只帶著方源和李丸兩個悄悄從后門摸了出去。 已經是兩天一夜未睡,但絲毫沒有疲憊之意,策馬疾馳在往城東天牢的路上,秦諾滿心斗志。 **************** 走在陰森的通道上,秦諾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一股陳舊發霉的味道撲鼻而來,中間還有什么燒焦了的味道。 牢獄這種地方,在歷朝歷代都不會讓人很愉快。尤其天牢這種地方,讓人難免想到一些讓人不舒服的事情。 走過一間間牢房,里面關押的都是等待死刑的犯人。因為秦健謀反一事,最近天牢里人滿為患,這還是幾個月里連續處決了多批之后的結果。郭家的黨羽幾乎被一掃而空,其中不乏傳承上百年的門閥貴族。 曾經高高在上的貴人,如今關在牢里,有些遍體鱗傷地癱軟在地上,有些瘋瘋癲癲在墻上涂抹嬉笑,還有人聽聞秦諾一行經過的動靜,猛地撲上來,高聲喊著,“我們冤枉啊,我們陳家沒有攀附逆賊!稟報皇上我們冤枉??!” 幾個帶路的獄卒揮動手里的棍子,用力向內中捅了兩下,“都安分點兒!沒幾天日子了,別折騰了?!?/br> 其中領頭的那個轉身向秦諾陪笑著:“都是這些天等待行刑的,讓您見笑了?!?/br> 秦諾點點頭,“無妨?!?/br> 也許是他溫和的態度鼓勵了引路的獄卒,他忍不住低聲道:“這里真不是您這樣的貴人該來的地方。要不您直說要見誰,讓小的們提上去就行?!?/br> 秦諾捂著鼻子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旁邊李丸呵斥道:“趕緊帶你的路,別說三道四,我們王……公子決定的事兒,用得著你來指點?!鼻皝硖炖?,秦諾用的是神策營禁軍督察的職務,在這里也算暢通無阻。 獄卒不敢再多說,這樣年輕的四品大員,多半是哪家權貴的公子,他小心翼翼領著向前。 七拐八拐,終于在一處囚室前停下了腳步。 狹窄的房內只有一個人,坐在陰暗潮濕的地面上,一條腿曲起,搭著手臂。 秦諾看了看周圍,直皺眉頭,這里是牢房的最里面,地氣潮濕,地面薄薄一層水,如今天氣酷寒,都結成了冰。 那人就這么坐在地上,恍如未覺。 借著昏暗的光芒,秦諾隱約可見地上一縷縷的赤紅,有些色澤鮮艷,有些卻已經沉黯。 那人低著頭,原本就一身黑衣,再加上身上太臟,也分辨不出是哪里的血,哪里是泥。 旁邊獄卒賠笑著說道:“是有幾位大人打過招呼了,要讓他吃點兒苦頭再弄死,其實若并非如此,這種攀附逆王的賊黨,早已經被拉出去砍了?!?/br> 秦諾點點頭,他之前也打聽過,秦健之事到如今已經兩個多月了,第一批被處死的就是從逆的軍官和士兵,辟東營的中層軍官幾乎被砍了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流放邊疆,塞進了前鋒營之類死亡率極高的地方。秦健的私兵也被一掃而空。 京城天牢里面,能找得到的,可能就剩下眼前這一尾漏網之魚了。 清了清嗓子,他開口問道:“蒙洛,你還認得我嗎?” 囚籠里的人頓了頓,終于抬起頭,雖然陷身牢籠數月之久,又被酷刑折磨過,整個人都消瘦憔悴地不成樣子了,但那一雙冷徹心扉的眼睛,還是宛如冰魄一般,亮得驚人。 看到這眼神,秦諾立時明白,自己找對人了,至少眼前這個人,還沒有垮掉。 那人張開口,卻只有一道嘶啞的聲音,聽不清楚內容。似乎是長久干澀導致的失聲。 秦諾吩咐一聲,“給他喝點兒水?!?/br> 跟隨的獄卒只好老老實實打開門,然后拿起水壺進了房內。 門開的瞬間,突然一股涼意橫生。秦諾心中一緊。同時眼前一暗,是方源上前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 秦諾目光掃過牢房內的那人。都到這一步了,還沒有放棄死中求生的欲念嗎? 這樣更好,才值得他談條件。 眼前之人正是當初押送宗室前往攻打京城的黑甲校尉,曾經將安王爺一刀兩段,震懾眾人的。 秦諾急需一位了解咆哮山莊附近地形以及秦建以往底細的人來相助,奈何過去幾個月,其黨羽都被殺的差不多了,多虧了眼前這一位,得罪的宗室貴族太多,反而被留下來折磨,拖延到了現在。 接過水壺,蒙洛冷厲的目光掃過方源,然后喝了兩口水,嗓音終于略有恢復。 “能認出我嗎?”秦諾問道。 蒙洛點點頭。 “你記性不錯?!鼻刂Z笑了笑。 “只是對喜歡穿女裝逃亡的王爺印象深刻罷了?!泵陕宓穆曇粢廊凰粏?,但話語已經能聽得明白。 秦諾:……還是把這丫的宰了吧。 第47章 真相 蒙洛嘴角動了動, 像是在笑:“是來報仇的嗎?” 秦諾深吸了一口氣,坦白說道:“孤沒有那么無聊。聽聞你之前是咆哮山莊的斗場出身, 之后被逆王信任, 提拔至辟東營策軍校尉的職位,想必對咆哮山莊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吧。咆哮山莊如今已經變成了孤王的地盤,有些事情需要你相助, 所以想來與你做個交易?!?/br> “必死之人, 還有何交易?” “幫我一個忙, 我可以助你死里逃生?!?/br> “殿下!”身后的李丸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眼前這位可不是平常的重罪, 叛逆之行并不明顯的還可以撈一撈, 眼前這位主兒, 聽說還親手砍死過宗室親王, 之后秦建火燒行宮, 將所有宗室斬盡殺絕,也少不了他的功勞??墒菍嵈驅嵉哪尜\骨干??! “你覺得這種笑話我能相信嗎?還是你想謀反稱帝?”蒙洛冷笑一聲。若非帝王之尊,誰能赦免他的罪責? 秦諾嘆了一口氣, 他之前仔細調查過,眼前之人是孤兒出身,從殘酷血腥的斗場里一路殺出頭,又到前線拼殺數年,一路提拔為策軍校尉。怎么也該算是個六品的武職了,卻連成家都沒有,之后一直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害得自己想要要挾他, 都找不出個理由來。 不過這一切都無所謂,關鍵是眼前這個人還有求生的欲念。 “你是否相信我不重要。但是你要明白,想活下去,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了?!鼻刂Z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相信我,賭一把,至少這個活下來的可能性比你冒險挾持我逃出去的幾率大多了?!眲偛糯蜷_牢門那一瞬間感受到的殺意,眼前之人應該升起過挾持自己,換取生機的打算。 牢里的人一陣沉默,沒有多久,他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br> 簡單的契約就這么成立了。 將天牢重犯從這里弄出去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兒。秦諾全靠了神策營的職務。因為接手辟東營留下的京城防務空缺的,正好就是神策營,自己假公濟私,以公務為名,將人領走,但只怕也隱瞞不了多久。 秦諾懶得管了,反正比起扣在頭頂的私藏兵器,意圖謀反這種大帽子,從天牢領走一個死囚不過是小事一樁,債多不愁。 將人塞進了馬車,秦諾也不敢回王府,直接快馬加鞭去了城外的長水莊上。 讓仆從幫忙將人清洗干凈,又弄來食水,再加上請來的大夫簡單幫忙包扎了傷口。 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整個人雖然清瘦地近乎脫了形,但精神氣兒卻維持的很好,如利劍般挺拔刺眼。 秦諾滿意地點點頭,“將軍……” “將軍一稱還是請王爺省下吧。如今蒙洛不過是個待死之人,只希望王爺不要忘記之前的承諾,若蒙洛必死,也不必王爺救命,只求您答允在下一個條件?!泵陕宀槐安豢旱鼗氐?。 秦諾點點頭,語氣誠懇:“只要你全力以赴幫助本王渡過難關,投桃報李,本王也會盡力滿足你的心愿?!?/br> “咆哮山莊附近的道路,你記得多少?” “在下并無別的長處,記性倒是還不錯?!?/br> “這么一說,孤更加期待了,此番事情,就是要勞煩你的記性?!鼻刂Z笑了一聲,時間緊迫,他也沒有閑磕牙的功夫,直接將自己近日的困境說了出來。 蒙洛安靜地聽著。 “本王已經派人在附近找尋過,而刑部也派出大批人馬,將附近搜查了個徹底。林嘉一行人竟然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br> “此地草場廣闊,一覽無余,按理說是不可能藏人的。所以找你這個熟門熟路的山莊舊人來,將此地徹查清楚?!?/br> “藏人?”蒙洛眉梢一揚,立刻抓住重點,“王爺認為林嘉這些人并沒有死?!?/br> “林嘉是前科探花郎,朝野上下都關注的新秀棟梁,可不同于普通四品官員。要殺這樣的人嫁禍本王,那么尸體一定少不了?!?/br> “所以,本王認為林嘉還沒有死,而且……”秦諾略一猶豫,終于沒有將真正懷疑的事情說出。 “無論如何,你只要幫助本王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便是幫了一個大忙,你的心愿無論如何,孤也會盡力幫你實現的?!鼻刂Z鄭重允諾道。 ************************* 冬末初春的使節,田野里已經有農夫開始忙碌了。 田間的地埂上,原本冷寂的商道近日比之前多了幾分熱鬧,不少穿著袍服的官府中人來往奔走,還有幾個農人被拎去問話。 “據說,是前天有個官老爺在我們這地界不見了?!?/br> “聽說姓林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br> 農人閑暇時候,忍不住湊在一起說著閑話,天子腳下的農人,尤其附近多是皇莊,消息遠比普通人要靈通。 “是從東頭那個猛獸山莊往京城走的路上不見了的?!?/br> “那邊可都是草場,唉呀,不是被什么惡狼野獸給叼走吃了吧?” “那些大人物都有護衛的,怎么可能隨便被野獸叼走?!?/br> “那可不一定,附近的野獸可兇猛了,上次東邊山頭不是一家子五六口人都被咬死了?!?/br> “造了什么孽啊,那些野獸時不時出來叼人!” “咱們已經算好的了。之前我二舅家的連襟的老家就在那處猛獸莊子上,前幾年被攆出來,如今一家人生計還沒有著落呢?!?/br> “你這消息落后了,如今聽說這莊子上今年就要將草場改回良田,前些天已經開始招募人手了?!?/br> “那可真是老天保佑……” 路邊一處空地上,一隊旅人正在歇息,看模樣似乎是路過的客商,十幾個護衛圍著一輛馬車。 車內的人下來透氣,穿著一身樸素的暗色文士衫,眉眼頗為清秀,可惜臉上的絡腮胡子破壞了文雅的氣質。 略休整了片刻,客商準備上車繼續行走,卻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至。 伴著一聲刺響,牢牢釘在了馬車的門框上。 “什么人!”客商周圍的護衛頓時驚覺,紛紛圍攏上來。 回答他們的是一片箭雨,劈頭蓋臉,護衛不過十幾個,如何抵擋得了這種架勢,頓時紛紛中箭,慘叫著跌落塵土。 連被眾人護在中間的那個胡子客商,都接二連三挨了好幾箭。 他感覺肩頭胸口一陣刺痛,想要驚呼吾命休矣,卻見箭矢并沒有穿透身體,反而跌落在地上。 驚訝之際,目光望去,才發現射中自己的箭矢根本沒有箭頭,相當于一根木棍。 再看跌倒在地哀嚎不已的護衛,也都是同樣的情況。有幾個伶俐的護衛已經察覺不對勁兒,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