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蒲葦在心里不斷吐槽,但事實是,男人走的那天,她就失眠了。 躺床上,分明該松了一口氣的,卻怎么都睡不著。似乎只是因為這個房間里少了一個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又似乎沒了男人的那些小動作,這個世界,也冰冷了。 她在那似乎連被窩都因為男人的離去,而遲遲顯得不怎么熱的時候,沒忍住,讓自己在床上滾了滾,卷著被子,滾成了一條毛毛蟲,可就算這樣,似乎依舊找不到那已經習慣的熱度。 她想起來了,男人高大的身子,總是熱乎乎的,仿佛全身都在燒著小火爐。有他窩在被窩里,整個被窩都熱乎乎的。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把自己的手和腳,大刺刺地搭在男人的身上,恣意汲取他身上的溫度。甚至男人有時還會主動拉過她的雙腳,讓她的腳丫貼在他熱乎乎的小腹上,給她取暖。 她還想到,男人在的時候,她無聊了,或者突發奇想了,就可以爬到男人身上,像個猴子似的,在他身上上躥下跳。然后看著男人被她勾起一身火,卻偏偏無可奈何的樣子,嘻嘻發笑。 得意極了! 就連男人那惱人的黏黏糊糊的小勾搭,她現在想想,都是能帶出一些小甜蜜的。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推他、打他、訓他、瞪他,乃至嘲笑他,看著他的各種囧態,等用各種方式成功擊退他之后,再心里暗爽地等著他下一次的重整旗鼓。 有意思極了! 可現在—— 她忍不住咬住了被角,心里有點發酸。 討厭,臭男人! * 日子肯定是要照常過的,而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的最好方式,就是給自己找事情做。沒有王小王在這兒,打獵上,蒲葦更能放得開手。 有時候不打了,她就叫上陳家兄弟等,陪著她逛逛廢品站,拿點破銅爛鐵或者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家。 因為全村都知道她家男人接了部隊領導的任務,要研究一種特殊的鐵出來,而搞研究,原材料目前就是這些破銅爛鐵,所以蒲葦終于不用再避著人了,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背著一筐又一筐的東西回來了。 一些古董,也是因此,可以被偷藏著給順帶捎回了家。等這些東西經過了蒲葦的妙手,趕上了好年代,估計就能散發出屬于他們的光芒了。 這就又是一筆潛在的巨大財富。 蒲葦想著要是真的趕上那一天,自家男人估計又得瞠目結舌地感嘆,他可能又要被她給包養了,她就忍不住吃吃發笑。 這般苦中作樂著,林小雙那邊,果真又出事了。 第48章 蒲葦知道, 林小雙再挨揍,是必然的事情。而林小雙當時選擇了回陳武的家,繼續過日子,蒲葦不能不說,是有些失望的。 但看到每月逢一、五——她后來更改的對外教導武術的日子,林小雙都有過來跟著一起練,她又覺得自己應該對這個人揣著希望的。 而且, 林小雙每次來都給她拿著點吃的,那小心翼翼透著討好的樣子, 也實在沒法讓她繼續生氣。 是她放出了話, 要罩著林小雙,那就必須得遵守。 林小雙一時掙扎不出來,那她就該耐心點,慢慢等。 這一次,陳武喝了酒, 又打了林小雙, 其實能看出點成效了。因為, 陳武也反被打了。臉上被抓了好幾道,這就是進步。 放到以前, 林小雙可只有默默挨打的份。 蒲葦很高興,覺得這個妹子沒白罩,也沒白教,但是該有的憤怒,她也是一點都不少的。她沒有這個能耐讓林小雙和陳武離婚, 但是收拾陳武,那不是輕而易舉? 林小雙被打的那天晚上,蒲葦就摸進了陳武他家,并且靠著上次找到林小雙的記憶,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林小雙的臥室。 漆黑中,她先叫醒了林小雙。 林小雙在黑暗中驚醒,先是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要掙扎,因為,她的嘴被蒲葦給捂住了。 蒲葦趕緊道:“噓,是我,蒲葦。你趕緊下床,把衣服套好,在窗戶邊站著?!?/br> 林小雙有點懵,但下意識聽了蒲葦的話。 “一會兒我要打陳武,你就負責叫,像平常陳武打你的時候那樣叫,你能做到嗎?” 林小雙穿衣服的動作,就是一頓,小小聲地問蒲葦:“會不會出事?我……我是指會不會害了你?” “不會!”蒲葦笑得很自信,“你只要同意我揍陳武,事后咬死了我沒來過,就行!我沒辦法讓他和你離婚,但是把他給打怕了,只要他敢打你,我就打他,慢慢地,他自然就不敢了。說了,我會罩著你的?,F在,我只能用這個笨辦法先幫幫你?!?/br> 林小雙聽著,大為感動,立刻“嗯”了一聲,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往窗戶邊一站。 黑暗中,蒲葦沖她點了點頭,轉身,拿起剛剛在院子里順來的一根木柴棍,就沖窩在被窩里正睡得香的陳武揍了過去。 陳武猛地被打,當然就醒了,粗聲粗氣地怒問:“誰?” “蒲葦!”蒲葦特敞亮地自報家門了,因為總得讓對方知道,他這是被誰打了,又是為何被打,下次,才能心有顧忌。 “我來給我小雙妹子報仇來了。陳武,以后你敢打她,我就來打你。這話,你給我記好了?!?/br> 話落,她就又是一棍子打了下去。 陳武“哎呦”一聲,痛得悶哼,掀開被子就要反抗。但和蒲葦打,他基本就是單方面被吊打的份。他見自己基本不能拿蒲葦怎么樣,反而處處挨揍,每一下,那痛似乎都能鉆入他的骨子里,他頓時就開始大喊,要叫人。 但在喊叫這方面,他怎么比得過“經驗豐富”的林小雙。 陳武一旦如此,林小雙就趕緊開始哭喊,把以前被陳武給揍的時候無奈做出的反應,齊齊給爆發了出來。只是以前,她是痛苦的、絕望的,可現在,她是酣暢的、痛快的。 附近的鄰居,早就習慣了林小雙如此哭喊,和陳武時不時的高聲咒罵。大晚上聽到這個動靜,也只是厭惡地皺了皺眉,嘴里道了一聲晦氣,就翻了個身,繼續去睡覺。 就連陳武的父母兄嫂也是如此,在心里嘀咕了一聲,“怎么又來了”之后,這些人就見怪不怪地把頭埋被窩的埋被窩,或者抓衣服蓋臉的蓋臉,只為了能稍微擋一擋那惱人的噪音。 如此,陳武在這一晚,狠狠地感受了一番他之前施加給林小雙的痛苦和絕望。在同樣被打得動不了之后,蒲葦大力摔了木棍,惡狠狠地扔下了一句—— “你要是有膽再有下次,我就再來,總有把你給打服的那一天!” 然后在林小雙開了窗戶之下,跳窗走了。 但她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林小雙一路目送著她平安離去,似乎沒有驚動到其他人,她才把窗戶給關了,然后撿起蒲葦仍在地上的木柴棍,就往陳武身上使勁地揍。 一邊揍,一邊哭;一邊哭,又一邊罵,有時候甚至嫌打得不得勁,連腳給用上了。 她這是壓抑得狠了,一下有了爆發的機會,那就止都止不住了。 以前,高大的陳武對她來說,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更是猙獰恐怖的巨人,讓她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勇氣。但是看到他一次次被蒲葦揍,這座高山,這位巨人,終于出現了絲絲的裂縫,讓她感覺到,高山也不是不可逾越的;巨人,也不是不可以打倒的。 她要是一直跟著蒲葦學,是不是總有一天,她也能把這山給推翻了,把這巨人給打倒了? 現在,蒲葦當著她的面,就在這她常常受辱的房間里,把陳武給打倒了,沒有驚動任何人,這更讓她看到了希望。 原來,還可以這樣! 原來,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被打趴了,也不過就是那樣,也會像她以前那樣,會喊,會哭,會求饒! 原來,他就是個普通人??! “呵呵……” 林小雙凄涼地慘笑了起來,眼淚緩緩地滑過那蠟黃而枯瘦的小臉。 她笑,為自己這么些年遭的罪,也為自己的愚蠢。她竟然會怕這么一個人,怕了這么些年。 她哭,為自己那生生被打掉的兩個孩子。她的孩子,她的骨rou,后來那個,她那么小心翼翼地護著,一路護到都能感覺到了胎動,卻還是讓這個畜生,給打沒了。 然后,她就成了眾人口中的“不會下蛋的母雞”,被眾人笑,被陳家人罵,更越發被這個畜生打。 “呵呵……可笑,可笑……” 她一下瘋癲,拿著木柴的手,不自覺地更加用力。 他大概以為她還是以前的她,懦弱的窩囊廢,身體動不了,卻啞聲威脅她,要讓她好看,不會放過她,讓她識相地趕緊住手。她死死咬著牙,雙眼充血著,悶頭卻依舊是打。 最終,終于是也把他給打服了,也讓他像是沖著蒲葦那般,開始沖著她嘶聲哭求,求她別打了,求她放過他。 她的眼中閃過血色,恨不能一棍子下去,直接沖著這個畜生的額頭,把他打出血來,打死了他。 可是,她想起了那么鮮活地活著的蒲葦。 一個不受任何人期待,相反在最初也是受盡了大家的冷嘲熱諷的女子,卻可以在短短時間內,憑著自己的本事,活出另一番姿態來,惹來大家的羨慕、擁護,乃至敬重。 她難道就不可以嗎? 她也渴望被人喜愛著,被人簇擁著。哪怕沒法達到蒲葦的高度,可要是能回到她沒出嫁之前,能擁有幾個朋友,可以一起去干活,也可以嘻嘻哈哈地偶爾去玩耍一番,那也可以啊。 那時候,雖然也是有干不完的活,也是總勞累著的,但是那會兒,真的也有快活的時候啊。 她的人生,已經被這個畜生糟蹋了那么久??墒?,她并不老啊,她應該還有二三十年好活的啊,至于要為這個畜生,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她舔了舔那流至唇瓣的透出咸澀的淚水,“呸”了一聲,一把將木柴棍給扔到了地上,狠狠擦了一把臉之后,重新爬上了床。 她不怕陳武會在稍晚的時候爬起來揍她。以她的經驗之談,被揍到這個份上的陳武,今晚上是沒什么力氣了,基本只有老老實實窩著的份。 他真要找死,那她就再揍。反正,今晚上,她肯定能打得過他就是。 * 次日,陳武的不出屋,引起了陳武老娘的注意。她看到本該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林小雙穿著整齊地在那忙碌,完全不像是挨了打的樣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等跑到陳武他屋子一看,陳武老娘就開始嚎了。 這一嚎,就把家里人給驚動了。然后等陳武嘶啞著,將昨晚的事給說了一遍,陳武的家人就怒了,尤其陳武老娘,虎虎生威地出來,手里拎著那據說是打了她兒子的木棍,就沖林小雙走去。 但林小雙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有點想明白了。不給陳武老娘湊近的機會,扔了那喂雞的米糠,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哭喊,“婆婆打兒媳啦,婆婆要打死兒媳了啊,這日子沒發過了啊,黑心的婆婆的啊,由著兒子打媳婦不說,她現在也要上手打人啦……” 一路哭喊著,她跑到了大隊部,站在大隊部樓下,就開始哭,哭到最后,大隊長和書記都給驚動了,都來問原委。 林小雙一說,后頭氣喘吁吁地拿著木柴棍趕來的陳武老娘聽了一嘴,就急忙否認。 “我沒打她,我碰都沒碰她一下?!?/br> “騙人?!绷中‰p哭著反問,“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你拿著那個東西,追著我打,你還說你沒打我,嗚嗚,你也太欺負人了。書記,大隊長,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 書記那一雙帶著威嚴的雙眼,就瞪向了陳武老娘。不過他還買來得及責問,陳武老娘就急忙喊冤,表示自己真沒打,反而她的兒子陳武,被林小雙和蒲葦給一起打了。 “……我兒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動都動不了了。這黑心的婆娘,竟然連自己的男人都打,簡直反了天了。還有那蒲葦,更是反了天了,敢半夜摸上門來打人,就該讓公安把她給抓了,給她判刑?!?/br> 這會兒已經圍上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大家一聽這事竟然還和蒲葦有關系,人群就有了瞬間的吵雜。 陳書記也是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 倒是陳大隊長很高興,激動地問,“你說蒲葦打人了?” 陳武老娘趕緊點頭。 林小雙心中著急,立刻反駁,“胡說,陳武是我打的,有蒲葦什么事?你這人真壞,平白無故地冤枉好人?!?/br> 陳武老娘也是急,大聲吼,“陳武就是被蒲葦給打了,我怎么就冤枉她了,這是我兒親口跟我說的?!?/br> 林小雙哼了一聲,“他說你就信啊?!?/br> “你這臭婆娘!”陳武老娘疑惑這兒媳今天膽子這么大,一而再再而三地頂嘴,慣性地就要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