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從這幾句話,沐岸灼已經瞬間聯想了諸多,他面容一冷,看向了息越堯。 沐岸灼道:“當年酥寶兒年紀小……” 息越堯無奈地揉著額角,沐岸灼話還沒說完,他就曉得他想說什么。 他當即道:“沒有,大師兄放心,我當年問過瑾瑜,他不曾誘哄過酥酥,也沒有那等齷蹉的歪門心思?!?/br> 沐岸灼稍加安心,他朝小姑娘招手:“酥寶兒來,你怎么知道姓謝的人不好?” 姜阮想了好一會,才慢吞吞的說:“神仙jiejie說的……” 這么多年,對小姑娘嘴里的神仙jiejie,幾人多少有耳聞,但都沒當一回事,唯有息越堯心明如鏡,知曉其中端倪。 “酥酥不擔心,等大黎黎回來,我幫你教訓他?!毕⒃綀蜷_口圓場。 姜阮沒有應,她找著沐佩玖,像乳燕歸巢一般,膩歪到她身上,撒嬌喊著:“姊姊……” 沐佩玖心尖軟和,摸著她腦袋說:“來,姊姊帶你去休息?!?/br> 席間沒了旁人,息越堯才面色凝重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封朱紅火漆的信箋:“大師兄,你看看這個?” 沐岸灼面色凝重,這種朱紅火漆的信箋一般只有沙場上十萬火急之時才會用的。 他接過一目十行地掃完,張嘴就問:“佩玖師妹可知曉?” 息越堯搖頭,苦笑一聲:“我還不曾跟她說,就怕她心急?!?/br> 沐岸灼摩挲著信箋,垂眸道:“邊漠臨水城生了瘟疫事關重大,你該上奏天聽,同我說,有甚作用?” 總是目下已是一家人,息越堯也不客氣:“我是想讓大師兄代為去一趟臨水城,解瑾瑜之危?!?/br> 前些時日打下的臨水城,大殷朝堂上還沉浸在捷報的喜悅中,可誰都不知道,城中瘟疫突然爆發,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幾乎席卷了整座城。 這樣的事,便是上輩子息扶黎也不曾遇上過。 沐岸灼臉沿線條緊繃:“沐家人的規矩,你當知道的?!?/br> 息越堯面色一暗,他也就抱著微末的希望,不想還是意料之中的拒絕:“我知道了大師兄,我再想旁的法子?!?/br> 沐岸灼盯著他,好半天才又說:“我可以去一趟,你幫襯我掩飾好身份?!?/br> 息越堯霍然抬頭,臉上有訝然。 沐岸灼摸著短須說:“佩玖師妹嫁進你家,也算不上太外人,況且要是端王世子有個意外,還不知道酥寶兒要哭成什么樣子?!?/br> 息越堯拱手道:“我代瑾瑜,拜謝大師兄?!?/br> 沐岸灼擺手,他皺起眉頭:“可是酥寶兒怎么辦?此事怕是瞞不住她?!?/br> 小姑娘對一些事格外敏感,哄也哄不了多久。 息越堯試探提議道:“不然,就讓佩玖開口留酥酥在京城小???” 沐岸灼搖頭:“世子兩三個月沒給她回信,早晚要穿幫的,指不定她還能膽大包天就跑去邊漠……” 息越堯沉默,小姑娘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格外乖巧聽話,可再有些事上出奇固執。 沐岸灼最后只得妥協道:“算了,我帶她一起去,順便也見見世子,省的她整日念叨?!?/br> 瘟疫耽擱不得,是以當姜阮酒醉之后,一覺醒來,竟已經在去臨水城的路上。 她雙眼發懵,腦子里亂糟糟的,當下曉得要去臨水找大黎黎,蹦跳起來,頭差點沒撞上馬車廂頂。 一晃十來日,平頭黑漆的馬車緩緩駛進戒備森嚴的臨水城。 那馬車半點不停歇,一路直接往臨水城北的兵馬總營去。 到了地兒,自有人去回稟主帥息扶黎,是以當息扶黎身著玄色軟甲,冷肅著臉大步過來之時,他一抬眸—— 第083章 聽你的 邊漠艷陽下—— 胭脂紅櫻花薄綢長裙的半大姑娘站在平頭黑漆馬車前, 明妍聘婷,她背著手, 不時踮一下腳后跟, 往四處張望。 略帶嬰兒肥的白嫩小臉,點漆黑瞳,眼珠又大又圓,黑白分明的很, 瓊鼻櫻唇, 嬌嬌嫩嫩的,像初春迎風招展的紅海棠一樣。 能看出小姑娘是刻意拾掇過的, 右面頰眼梢下, 精致的一點朱砂桃花鈿,指甲蓋大小, 生動嬌俏。 那等鮮活明媚, 和這風沙粗糲的邊漠十分不搭, 也在男人居多的兵馬營里頭分外顯眼, 不見她只站了一小會,周遭路過的漢子都在盯著她看。 息扶黎在三丈遠的地方駐足, 他皺起眉頭,鳳眸凌厲。 七年的光景,生和死, 血與火的打磨,讓從前的少年徹底長成氣勢深沉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玄色軟甲,背后系著猩紅色的薄披風, 自然垂落的修長十指,布滿厚厚一層老繭。 薄唇抿緊,下頜緊繃,連臉沿線條都是冷硬的。 他眸光微動,忽的一個轉身,抬腳就往回走。 哪知,姜阮已經看了過來,她一眼就認出了青年,當即聲音嬌嬌地喊道:“大黎黎……” 息扶黎腳步不停,反而還快了幾分。 姜阮想也不想,提起裙擺就追上去:“大黎黎,是我呀姜酥酥!” 她還以為青年是沒認出她來,忙不迭地小跑過去,一把拽住他翻飛的披風。 息扶黎腳步停駐,他頓了好一會,才緩緩回身。 姜阮黑眸晶亮,在刺眼的日頭底下,像最耀眼的黑曜石,她眼梢微彎,一張臉,眉目間依稀還有小時候的熟悉感。 息扶黎面無表情,琥珀色鳳眸幽深如井地看著她。 姜阮松開他披風,咧起小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兩指點在眼尾往下拉:“嘿嘿嘿!” 青年眼皮都沒撩一下,他一身氣息晦澀凝重,俊臉上沒有表情得叫人害怕。 姜阮吶吶垂下手,她巴巴地望著他,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捏住一點披風,低聲說:“大黎黎,你不認識我了么?” 那聲音軟糯可憐,像被遺棄的小狗一樣。 “回去!”息扶黎終于開口,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現在就回去?!?/br> 姜阮瞄了他一眼,怯怯的道:“是大師兄帶我來的,你管不……”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息扶黎猛地拽住她手腕,重復道:“我說,回去!” 他的手,滿是厚繭,姜阮的皮rou又嫩,都沒使力,那一下,就將小姑娘細細白白的手腕上捏出了紅痕。 息扶黎眉頭一皺,他松了力道,軟和一些語氣:“聽話,現在就回去,我差一小隊精兵送你,你是想回京城還是桃源?” 姜阮倏地就生氣了,她甩開他手,七年來的頭一回相見,她覺得他竟是這樣的陌生,根本不是從前大黎黎了。 她有些難過:“你把以前的大黎黎還給我,大黎黎從不這樣跟我說話的?!?/br> 小姑娘眼圈都氣紅了,她咬著唇,頭撇向一邊,不想理他。 息扶黎額頭青筋一迸,他雙手叉腰,沙場上歷練出來的戾氣陡然爆發,駭得往這邊偷看的兵卒慌忙跑開,不敢再多瞅一眼。 息扶黎耐著氣性問:“你大師兄呢?” 小姑娘低下頭,盯著自個繡鞋腳尖:“大師兄一進城,就去醫舍那邊了,說要幫你早點解決瘟疫的事?!?/br> 息扶黎揉了揉額角:“擅作主張,他是不想活了不成?” 姜阮沒吭聲,頭也不抬。 青年抿著薄唇,只能看到她的發旋,從前細軟的頭發如今已經青絲如瀑,順滑黑亮,像是上等的綢緞。 他沉吟片刻,一揚披風,轉身往主營去:“跟上?!?/br> 姜阮只覺眼前猩紅色掠過,她條件反射地抬手抓住,待披風落下之時,就只看到息扶黎的背影。 她嬌哼兩聲,朝他背后吐舌頭做鬼臉。 “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兔崽子,不滿我就直接發作,只敢背后非議,姜酥酥,你怎的還是個膽小鬼,嗯?”青年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對小姑娘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姜阮連忙正臉,她輕咳兩聲,嘀咕道:“我才不是膽小鬼……” 息扶黎忽然轉身,小姑娘閃躲不及,直直撞他身上。 姜阮只覺鼻子像撞到石頭墻壁上,硬邦邦的,當即就痛的她眼淚花直冒。 她捂住鼻子,眼淚汪汪,控訴地望著他。 息扶黎又蹙起了眉峰,他低頭伸手去拉她的手指頭:“給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br> 姜阮猶豫了瞬,放開手,她微微仰起頭,都不敢用力呼吸。 原本小巧的鼻子,此時鼻尖粉紅粉紅的,映著那濕漉漉的眸子,當真可憐極了。 息扶黎彎腰,湊近看了看,又試探地用指尖碰了碰:“沒事,沒流血,一會就不痛了?!?/br> 長卷的睫毛微顫,姜阮怔然地望著面前的那張臉,歲月如刀,不僅沒挫磨掉青年的鋒芒,反而讓他越發冷銳威儀。 那蹙起的眉峰,都帶著刀劍出鞘的殺伐果斷,深沉又凌厲,周身三尺,讓人靠近不得。 姜阮忽地抬手,微涼的指尖碰觸到對方皺成川字的眉峰。 息扶黎偏頭避開,挑了下長眉。 姜阮揩了揩濕潤的眼角:“大黎黎,你不要老是皺眉頭,會老的很快,也很丑的?!?/br> 息扶黎嗤笑一聲,屈指輕彈在小姑娘光潔的額頭:“要你管?” 姜阮急忙抓住他手指頭:“怎么不能管了,你說過的,我是你家的呀,還是你都給忘了?” 息扶黎垂眸,掃過粗糙手指上纏著的蔥白小手,柔弱無骨,又嫩的跟豆腐做的一樣。 “逗你的不懂?”他推開主營門簾,就那樣任小姑娘拉著他手走了進去,“沒幾年都要及笄的姑娘了,還分不清哪些是傻話,哪些是真話呢?” 姜阮噘了噘嘴:“是不是你嫌逗弄我不好玩了,才不給我回信的?” 息扶黎抽回手,給小姑娘倒了盞清水:“生氣了?” 姜阮捧起茶盞呷了口,不說話。 息扶黎失笑,像從前那樣,揉了把她發頂:“真是個傻姑娘!” 姜阮拍下他的手,認真而計較的說:“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給我回信,越堯大哥成親,你也沒回去,大黎黎你怎么能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