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伏虎一個激靈,從那種狀態里猛然清醒過來,他目若鷹隼地掃向聲源處,手已經不自覺繃起來,整個人像出鞘利劍,隨時都會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 “姜阮,你還有臉找到書院來,你是想來看我笑話的么?”月白色衣裙的嬌影奔過來,怒指一臉茫然的小姑娘,“你這個害人精,禍亂姜家血脈的賤種,害死我舅舅還不夠,還想來禍害我嗎?” 小姑娘被罵的很懵,她秉著禮儀,細軟軟地喊了聲:“大jiejie,我不知道你在……” “你現在高興了,我舅舅今日被當街斬首示眾,郭家敗了對你有什么好處?還是這些根本就是你爹教的?”姜窈窕眼睛紅紅的,憤怒的全身發抖,根本就沒有理智可言。 特別前一刻她才親眼目睹了郭清的死,后一刻就見著了同人有說有笑的姜酥酥。 小姑娘有些怕,她往息越堯身后藏,扁著小嘴,帶著哭腔道:“酥酥沒有,大黎黎說了怪伯伯是大壞蛋……” 她一急,就又忘了閑鶴的教導。 “閉嘴!”姜窈窕恨不能沖上來撕爛小姑娘那張瞧著無害的臉,她咬牙切齒的道,“我舅舅將你怎么了?你不好端端地站在這,再者他即便是有甚,也沒將你如何,你憑什么這樣說他?” 因著小姑娘年紀太小,壓根就不懂怎么和人吵架,更是不明白要如何去反駁。 息越堯伸手,牽住小姑娘微涼的小手,安撫地捏了捏她手背rou窩窩。 病弱的青年鳳眸微瞇,琥珀眼瞳瞬間威儀冰冷,仿佛一眼萬里冰霜,骨子里世家勛貴的尊貴氣勢磅礴烈烈,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姜窈窕此時才注意到坐在木輪椅上的青年,見他相貌同端王世子有幾分相似,頓時心頭一驚,不自覺后退了幾步。 息越堯輕描淡寫地拂袖:“你是姜家二房的……姜窈窕?” 他雖常年不出府門,但不代表有些事他不知曉。 姜窈窕掐了下手心,揚起下頜,冷著粉臉。 息越堯又說:“看你這樣不忿,約莫郭清待你是極好的?!?/br> 姜窈窕抿唇,色厲內荏的道:“自然?!?/br> 息越堯唇角微翹,向來溫潤的臉上浮起淺淡嘲弄:“那你怎的不跟著殉葬,一起去死呢?不然如何顯得出你們舅侄情深?” 這話一落,在側的幾人都驚呆了。 畢竟這樣的話,不是只有端王世子才說的出嘴么? 不給人反應的功夫,息越堯冷哼一聲,側目對雀鳥吩咐道:“既是姜家二房的人教導不好后輩,我不介意代為出手?!?/br> “雀鳥,給我掌嘴!”青年忽的氣勢鋒銳地下令道。 “喏!”雀鳥上前應聲。 她冷著臉,起先就想出手,不過礙于息越堯而已。 姜窈窕接連后退,大驚失色:“你……你放肆!” 雀鳥眉眼冷酷,直接揚手揮袖,幾人就聽得“啪”的一聲,姜窈窕驚叫一聲,捂著臉難以置信。 雀鳥手心微紅,她垂眸看了眼,回身朝息越堯點了點頭退到后面。 伏虎余光瞥過去,敏銳瞅見她微微顫抖的手指頭,他頓了頓,從袖兜里抖出一小瓶外傷藥塞過去。 雀鳥怔忡,轉頭望著身邊的一向無甚表情的青年眨了眨眼。 “不用太感激,再有下一回,我自當管姜家要教導銀錢,”息越堯一派云淡風輕,“你也只管回去告狀便是,記住了,我姓息名越堯,莫要認錯了人,又遷怒到酥酥頭上?!?/br> 息越堯? 姜窈窕捂著臉,心頭的震驚已經蓋過了憤怒。 息越堯索性將小姑娘從身后拉出來抱大腿上坐著,伏虎有眼色的繼續推著木輪椅前行。 待路過姜窈窕身邊時,息越堯教導小姑娘說:“日后再遇上這等攔路蠻橫欺負你的,莫浪費唇舌,只管讓雀鳥或者阿桑打回去便是,便是有甚后果,大黎黎也兜得住?!?/br> 本就是京城出了名的跋扈子弟,身上再多背一件兩件的紈绔事跡,那也不痛不癢。 還等在書院外頭的錦衣少年,渾然不知自個已經被端方君子的兄長十分順手地拿來背了回黑鍋。 此時,他正倚靠在華車廂體前,他雙手環胸,單膝微屈,蓋因監斬了郭清來,見了血腥,他身上還有煞氣不曾收斂干凈。 一行人出來,小姑娘一見他便小心翼翼得從青年腿上下來,提著小裙子巴巴跑到少年身邊,仰著頭說:“大黎黎,剛才我遇見了大jiejie,她……”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姑娘驀地睜大了眼睛,蹬蹬后退,白著小臉,捂著口鼻,嬌氣地嚷著:“大黎黎,你身上臭臭的!” 第066章 小媳婦 臭? 少年皺起眉頭, 不自覺抬起袖子嗅了嗅。 沒聞著怪味, 只有衣袍上熏過的淺淡松柏冷香,他挑眉:“姜酥酥, 怕不是你自個身上有臭味賴我身上?!?/br> 小姑娘秀氣地抽了抽小鼻子,像奶狗崽子一樣往前嗅了兩下:“是大黎黎身上的, 像血的味道,不好聞,會讓人怕怕的?!?/br> 聽聞這話, 息扶黎心有訝然, 他沒想到小姑娘這樣敏感。 郭清斬首之時,說有話要同他講,企圖做垂死掙扎, 他不過站的稍稍近了一些,劊子手砍下腦袋, 鮮血飛濺,偶有一兩點血跡濺到他袍擺上。 當時他從前在沙場上歷練出來的血腥煞氣被勾了出來,陰翳晦暗,說是修羅都不為過。 他還好生平復了心情才過來書院接人, 不想還是被小姑娘瞧了出來。 息越堯從后面上前來,他上下打量少年, 只眸光幽深了一絲,旁的并不曾多說。 “酥酥,來,我們上馬車, 讓大黎黎一個人騎馬回去?!毕⒃綀蛏狭笋R車,對小姑娘伸手。 小姑娘猶豫地看著少年:“可是棗棗沒來呀?!?/br> 息扶黎擺手,徑直一躍,跳到車轅位置,單腿垂著雙手環胸坐了上去。 伏虎充當車夫,不自覺往旁邊靠了靠,他扭頭往后看,見雀鳥一并上了車,才一蕩韁繩起駕。 “你在看誰?”冷不丁少年的聲音傳來。 伏虎心虛的人一歪,差點沒栽下去:“屬下,誰都沒看?!?/br> 息扶黎斜眼看他,意味不明地哼了聲。 就在伏虎以為蒙混過關了之際,少年有倏地冒出一句:“看中了就趕緊下手,本世子不是不通情理的,畢竟手快有,手慢無?!?/br> 他可是記得上輩子,雀鳥到了年紀被放出府,沒過多久就和個地方小鄉紳成了親,那鄉紳待她也不錯,就是一家子臉大如盆,恬不知恥的很。 伏虎紅著耳根,憋了半天說了句:“屬下沒有看中什么?!?/br> 少年譏誚冷笑,盤腿靠在車廂體上,懶得管他。 幾人回了端王府,息越堯也不急回自個小院,總是都開始在外走動,他也就順勢到北苑聽雨軒。 花廳里頭,息扶黎讓雀鳥端來紅棗山藥糕和清水,息越堯面有笑意,將起先在書院遇上姜窈窕的事說了一遍。 小姑娘呆不住,她跑到院子里,蹲矮叢花圃邊,拿小指頭戳了戳濕潤潤的泥土。 她瞅著白嫩手指尖上沾染的土屑,想了想,竟動手拔掉花圃里頭的矮小花草,徒手就刨。 息越堯說完事,兩人出來,就見花圃里頭,rourou的小團子撅著小屁股,在地上刨著什么。 息扶黎額頭青筋一跳,他那花圃里頭栽種的盡是名貴蘭花之流,可現在,外頭搶破頭都買不到的墨蘭被小姑娘一腳踩地上,斷葉殘枝的好不凄慘。 息越堯微愣,趕在少年發火之前,他道:“酥酥,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抬起頭來,一身都是泥巴,臉上抹成了小花貓,那一雙小手更是臟得看不到皮rou顏色。 只見她眸子晶亮,十分有成就感地指著自個刨出來的小土坑說:“我要種樹?!?/br> 息扶黎大步過去,帶起的凌厲冷風刮著小姑娘的臉,將她散落進小脖子里的細發給吹了起來。 “姜酥酥,信不信我把你丟進坑里埋土種上?”少年氣的五臟六腑都痛了。 小姑娘朝他吐舌頭,大聲的說:“我明天就要進學了,話本故事里頭,小孩兒這一天都要種樹,種只屬于酥酥的小樹,以后我就和小樹一起長大!” 也不知她看得哪門子話本故事,總歸她是牢牢的記住了這一點。 息扶黎不以為然地嗤笑了聲:“然后呢?給你種一株豬籠草行不行?” 雖然不曉得豬籠草是什么東西,但小姑娘直覺并不會是自己想要的。 她不理少年,跑到息越堯身邊,連比帶劃的說:“越堯大哥,我要種能長很高很高的樹,還要開漂亮花花的?!?/br> 息越堯思忖片刻道:“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那就種鳳凰木吧?!?/br> 息扶黎磨著牙,兄長發了話,這樹定然是要種的,但是—— “不準在我花圃里種!”少年撿起斷了一截的墨蘭,簡直心痛極了。 小姑娘又看向息越堯,這下息越堯攤手道:“不然種我的院子里?” 小姑娘搖了搖頭,她是住在大黎黎這邊的,自然該種住的院子里。 她逗著手指頭,小討好的說:“我幫大黎黎的蘭花澆水,大黎黎你分我一半花圃嘛?” 少年不想理她,蹲地上將□□的蘭花挨個找出來,然后交給府中花匠處理。 小姑娘一身是泥地蹭過去,挨著他蹲下,也不管自個臉上干不干凈,觍著小臉蹭過去,拉長尾音甜膩膩的喊:“大黎黎……” 少年俊臉更黑了,瞅著胸襟上的泥印子,目光不善地掃過小姑娘,一副恨不能將她按地上滾一圈的架勢。 面容病白的青年并不摻和其中,他在不遠處含笑看著兩人互動,竟覺得十分溫馨。 小姑娘心虛,她從袖子里摸出小帕子遞過去:“以后我的鳳凰木長高了,在樹上搭了小屋子,我也分大黎黎一半?!?/br> 她不僅計劃了種樹,還準備以后要在樹上搭樹屋,就和話本故事里住在樹上的漂亮精魅一樣。 息扶黎睨她一眼,哪里會真不同意,不過是故意逗著人玩耍罷了。 他哼哼:“姜酥酥,你怎不上天,同日并肩呢?!?/br> 說完這話,他直接往花圃另一邊扔了塊小石頭:“那邊歸你,這邊歸我,不準越界壞我蘭花?!?/br> 聽聞這話,小姑娘歡呼了聲,她蹦跳起來拽住少年袖子:“大黎黎和我一起種吧?” 少年低頭看了看袖子,鴉色的錦衣上小巧的泥手印子醒目又礙眼。 小姑娘毫無所覺,她去找雀鳥要栽種的物什和小樹苗。 息越堯低笑出聲:“我記得,你是三歲啟蒙的,四歲去的書院稚童舍,然后頭一天下學后,回來跟我說要養小魚,吃住都一起,一塊長大?!?/br> 息扶黎還真不記得這事了,他揉了揉鼻尖,目光游離。 息越堯繼續說:“然后沒兩天小魚被喂太多撐死了,你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把小魚給我,說讓膳房燉了,你要吃了小魚,這樣你長大就等于小魚長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