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泰安帝很久沒看到自家七弟臉上這種表情出現過,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看著弟弟們哭唧唧的掰著手指頭算數的美好時光,忍不住笑了一下。 其實看久了,他已經看出了一些門道。 最前面的幾頁圖文配合,很清楚的介紹每一種作物的形態、吩咐和生長季節,他想要的都在上面,但趙小禾做的更加完美,從種子、幼苗到成株以及花果的形態圖著實令他驚喜。 清晰的圖文之后,就是激發了楊朝幼年陰影的另幾種更加晦澀難懂的圖文符號。 這應該是更為深入詳細的剖析概括與總結,若是大段文字說明,則顯得雜亂無章,但小道長的這種方式更直觀易懂,容易看出規律性。 這部分內容其實沒必要給大臣們傳閱,泰安帝已經打定主意,回頭就叫趙小禾去國子監算學館教一教大齊的算學官員們。 至于小道長的親筆畫。 泰安帝沉吟道:“江品元,命人裝裱起來?!?/br> 待給大臣們賞閱之后再收藏起來。 泰安帝做出這一決定的時候可完全沒想到有句古話叫做“財不露白”,還有句話叫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當然把朝堂上的那些肱骨大臣們比作賊確實不恰當,但趙小禾的這一份完全可以充當糧蔬作物百科全書的圖文作品倒是真的被許多人惦記了好多年,延續百年之后更是價值連城。 趙小禾壓根不知道本來想給泰安帝一個為難,結果弄巧成拙,又被惦記上了。 她進城通過雜貨鋪的老頭把稿子交給影一后,先給十一娘補了知味糖的貨,結清賬款,接著才去濟世堂補了百凈粉,順便問潘老人參買主的事情。 潘大夫驚訝極了:“老夫從沒聽你提過,以為你早就給人了?!?/br> 趙小禾帶著點不好意思:“我那陣子剛好有了一筆收項,不缺銀子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才想起來?!彼行┘{悶兒,“潘老怎么會以為我已經脫手了?” 潘大夫明白自己誤會了什么,也納悶兒:“小趙道長可還記得被軍中同袍帶著來求醫的漢子?領著個孩子的那個?!?/br> 趙小禾看著潘大夫的神情,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定了定神,鎮定道:“有印象,只是后來沒再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br> 潘大夫奇了:“不對呀,那之后沒多久老夫外出行醫,好像有看到小趙道長從他們家中離開……莫非認錯人了?”后面這句是不確定的自言自語。 趙小禾淡定:“應該是認錯人了吧?!?/br> 天都快黑了應該看不到的。 潘大夫被她肯定的語氣說的越來越不確定:“那漢子后來慢慢好了,我還當小趙道長贈了人參給他們?!?/br> 大人參沒有,靈水灌溉出的小人參有。 “后來想起老夫又去看過一次,只是父子倆連同那自稱百長的漢子全都出遠門去了,鄰居說三年五載內是不會回來的?!?/br> 那是,人家是到那邊安家落戶去了。 “或許是他們找到了別的辦法?!壁w小禾打了個哈哈,“我要是把大人參給了他們,哪兒還能來問潘老買主?!?/br> 潘大夫一臉對不?。骸霸缰缿撓葐柷宄≮w道長的,不然也不至于耽擱這么久?!?/br> 趙小禾干笑,對潘老有點內疚。 潘大夫認真道:“既然是誤會,老夫再幫你問一問,這回一定能找到買主?!?/br> 趙小禾更加愧疚,她現在不怎么缺錢,馬馬虎虎能過得去,并不是很想出手大人參,比起賣了換銀子,她倒是想到另外一個更加能發揮它價值,讓身邊親近之人跟著受益的用法。 趙小禾把想法告訴潘大夫,潘大夫摸著胡子道:“賣了是可惜,你心里有數就好?!?/br> 先前被潘大夫判定身子虧空命不久矣的寄生蟲病患者,就是服用靈水澆灌而成的小人參才痊愈的,也就是說,以靈水澆灌的小人參功效完全抵得上大貓在山林深處挖出來的人參王。 對身體大補,能救命的東西,賣了實在不明智。 趙小禾決定把家里的那株人參泡酒,用純靈水釀的酒泡,只是她不會釀酒,找會釀酒的幫忙吧,沒有可靠的人選,加上后來泰安帝又叫她入宮解釋那些數據分析圖表,釀酒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 一說起這件事趙小禾就郁悶。 解釋圖表在她意料之中,可后頭到國子監教官吏們算學就完全不在計劃之內了。 趙小禾百般解釋,說的口干舌燥才叫泰安帝相信以她的水平根本不能為人師,泰安帝才退而求其次,把“教”改成了“交流”,教授算學也改成了相互交流互通有無。 這里的“無”指的自然是趙小禾呈給泰安帝的厚厚一沓紙的內容中所用的各類圖表、數學符號以及阿拉伯數字。 泰安帝本來還想授予趙小禾國子監算學掌教職位,方便她與國子監眾人“交流”,被她堅定拒絕。 “既然只是相互交流,領職務就不大合適了?!壁w小禾義正辭嚴,“給錢就好?!?/br> 第97章 有兩種人 每日往京城跑, 趙小禾也沒嫌不方便,馬老板勸她干脆在城里找個住處得了, 省的兩頭跑。 在遠郊住的確沒有城內方便,不過趙小禾有專屬坐騎,不嫌來回跑麻煩。 在算學館呆的時間久了,趙小禾腦子里慢慢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 這個想法如果能夠順利實施, 再多給她那么一點點時間,那么如果未來真的有一天,大齊發生政權更迭風云突變的大事,她推廣新的農蔬作物的任務或許仍然能夠持續下去。 哪怕時間漫長一些, 總有一天能夠圓滿完成。 這日天氣不錯,排隊進城的人也很多,有幾個衣著打扮看著就是外族來的。 大齊雖不富庶,但一直以來秉承的都是兼容并蓄的文化風氣, 并不排斥外族遠道而來經商交流,只是前些年天災**不斷,使得這樣的來往交流一度中斷,直至泰安帝登基之后才漸漸恢復。 “真夠慢的?!?/br> 等進城的人當中有一支隊伍非常引人注目, 他們大概十來人,領頭的是兩名年輕后生, 神色倨傲, 神色帶著點不耐煩, 其余皆是隨從, 個個高大健碩, 不茍言笑,胯下駿馬亦是膘肥體壯,每一匹都是在大齊百里挑一的良駒駿馬。 他們說話不避人,帶著北地口音,加上五官眉目都較齊人更為深刻,膚色也略深,所以眾人知道他們必然是來自于其他國家的人。 抱怨慢的是兩個年輕后生中更瘦更高的一個,另一個坐在馬上矮他半頭,濃眉方臉一副忠厚老實相,聽了前者的抱怨也贊同的附和: “進個門都如此磨蹭,大齊真是越來越小家子氣了?!?/br> “別說了,沒看人家都在瞪你嗎?” 濃眉方臉的混不在意:“瞪就瞪吧,本公子心胸寬闊,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跟人計較?!?/br> “夠了?!笔莞邆€斜他一眼,“人家的地盤上你收斂點?!?/br> 濃眉方臉仍然不以為意的樣子,卻沒再說什么,只是掃了眼下面對他怒目而視的大齊百姓,輕嗤一聲,不屑輕視溢于言表。 只是這人安靜了沒一會兒便又故態復萌,開始對周遭的一切挑三揀四:“嘖嘖,太寒酸了,三哥你看到沒,我們進入大齊境內后,竟然連一匹像樣的馬都沒見到,這還是到了國都,天子腳下呢?!彼靶Φ?,“說不定大齊的皇帝出行做的都是驢拉——” 胯~下之馬突然的sao動不安打斷了濃眉方臉的話。 他們這一隊人所有人的馬兒都發生了一樣的古怪變化,突然呆不住似的來回踏步,急躁的想要離開似的。 “吁吁吁——怎么回事?”馬兒根本不聽使喚,這十余人的隊伍就這樣變得散亂無章。 一名隨從道:“公子,馬應該是感覺到什么,畜生對危險最敏感,恐怕有危險靠近!” 瘦高年輕人神情嚴峻,掃了周圍大齊百姓一眼,皺眉:“不對,你看他們待在身邊的畜生?!?/br> 眾人一眼望過去,很快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他們的坐騎感受到了危險,為什么同為牲畜的驢子騾子還有貓狗之類的不見躁動?出了問題的只有他們的馬。 這就奇怪了。 這一行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竭力安撫馬匹。 百姓們原本也摸不著頭腦的看著,隨后視線一轉,看到他們身后的情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瘦高個見了百姓們的視線,正要回頭,躁動不安的馬匹們一瞬間突然安靜了。 只是它們的安靜并非被安撫,而是另外一種被威懾的僵硬。 瘦高個和濃眉方臉對視一眼,慢慢的回頭,瞳孔猛然收縮——他們身后的位置正緩緩走來一頭如車馬一般高大的黑熊。 隨從們下意識的伸手摸腰,卻摸了個空,不待他們有進一步的動作,瘦高個伸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輕聲道:“別輕舉妄動,你們看?!?/br> 熊背上有人。 一名穿著寬松飄逸的衣袍,模樣格外年輕、也格外好看的男子。 他盤腿坐在胸背上,姿態輕松隨意,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外界的動靜,拿著本厚的書讓人咋舌的書,翻開捧在看的昏昏欲睡。 黑熊走的很平穩,對高度戒備的瘦高個一眾視若無睹,慢吞吞的從他們旁邊繞過去,絲毫不知道這些人被它驚出了一身冷汗。 濃眉方臉一口氣松了一半,噎在喉嚨里,滿頭冷汗的看著緊跟著出現在視野中的四五匹比牛犢還大的野狼。 “噓——”瘦高個看出門道,警告眾人保持冷靜,不要有多余的動作。 大灰漫不經心的掃了這些人一眼,對他們隨時發起攻擊的戒備和不善嗤之以鼻,懶洋洋的走到一邊,盯著拉車的狼小弟們走過去,這才跟在車屁股后頭離開。 “沒了吧?”濃眉方臉小聲道。 “還有?!彪S從指著最后頭一只看著有些生無可戀灰頭土臉的白猿。 濃眉方臉安心了:“不過是只猴子,怕什么,又不是沒見——哎呦!”他哪兒知道前面出現的熊和狼其實都不算危險,最不安定的是這只白猿才對。 白猿綁定趙小禾的寵物系統后就能聽得懂人話,這句猴子著實惹惱了它,它本來對人類就沒好感,當下把捏了一路想偷襲趙小禾用又不敢的野果砸濃眉方臉的額頭上,兇巴巴的沖它齜牙咧嘴,把毫無準備的濃眉方臉嚇得從馬上栽了下去。 白猿指著濃眉方臉哈哈嘲笑,耀武揚威的對這一伙人揮了揮拳頭,飛快的攆上趙小禾。 “嗯,怎么了?”趙小禾疑惑的從書中抬起頭來,正要回頭,看熱鬧看的可開心的百姓們心有靈犀一般紛紛和趙小禾打招呼。 “道長今天又來了呀?” “道長今天來的好像有點晚呀?” “怎么不見貓護法?” “道長看的是什么書?不愧是道長,文武雙全吶!” “道長!” “道長……” 趙小禾應的暈頭轉向,今天大伙兒異乎尋常的熱情哇……對了剛剛想干啥來著?算了,想不起來應該不是重要的事情。 趙小禾笑著告別眾人,騎著黑熊身后領著一串尾巴直接進了城。 大灰趁機沖大白猿齜了齜牙,一臉本狼已經看透一切你小子最好給我老實點的表情,大白猿不甘示弱的揮著拳頭表示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濃眉方臉被隨從們扶起來,屁股一陣陣的疼,不能當眾摸,只要揉腰,滿臉通紅,當真是又羞又氣,又怒又恨,指著身影沒入城門中的趙小禾一眾人高聲質問士兵:“憑什么他們不用檢查就能進城?!” 沒人搭理他。 瘦高年輕人清楚必然是自己這位兄弟之前的那些狂妄話語得罪了人,別人的地盤上非要討個說法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低聲呵斥道:“巢兒,還嫌不夠丟人?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