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后院的大火燒得盛,前院又出了事,凌香寒方才坐下來就聽見有小僧在喊:“山賊入寺了!有山賊闖進前殿了!” 衛崢正帶著侍衛在后院救火,一聽這話,心中暗叫不好,這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前院里擺放著的都是貢品,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將這些貢品好生帶回梁國,卻不想在這兩國交界之地遭遇這般情況,那些山賊恐怕就是沖著這批貢品來的。 “速速帶人去前院抵抗山賊!”衛崢冷聲對著副將吩咐道。 撲火的將士中撤了大批人馬往大殿方向奔去,走廊上傳來刺耳的鎧甲撞擊聲,火把的照耀下能看見守衛在門口的侍衛的影子。 來了山賊也不忘留幾個人來監視她們,這衛崢行事倒是謹慎,也難怪梁帝會派他來,她之前怕是看走眼了,凌香寒暗道。 人群跑過,很快就聽見聲音漸漸遠去,不一會兒就是刀劍交匯的聲音。這批山賊來的人數眾多,衛崢的幾百將士竟只是打了個平手,若不是衛崢一人敵十,怕是損失來的更快。 又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小批山賊闖入了院里,外面守衛的侍衛本就不多,幾番交手就已經被山賊砍殺了,禪房大門被破開,身邊的幾位司樂臉色頓時慘白。 “呵,沒想到這和尚窩里還有此等美人,今日兄弟們算是走了狗屎運了!”領頭的男人臉上蒙著黑布,只能瞧見左眼似乎有一道疤痕。 “我們乃是齊國派遣梁國的司樂,若是出了差池,粱帝怕是不會放過你們,他日剿了你們的山賊窩豈不是虧了本!”靠著周蓉煙的女子對著那山賊說道。 “司樂?司樂是個什么東西,我今日既敢劫了這貢品就不怕他來剿!”那賊匪眼色陰沉掃了掃室內幾人,目光更是率先落到開口的周蓉煙旁邊的女子身上,并沒有注意到一直不曾說話也不大顯眼的凌香寒。 那山賊伸了手就要朝著那女子抓去,靠在周蓉煙身邊的女子已經抬了抬手,卻剛剛挪了半寸就被周蓉煙死死地扣住了手腕。那女子皺眉,回頭與周蓉煙對視一眼這才放下了捏緊了的拳頭。凌香寒就在兩人身后,將這一幕看得明白。 不過方才聽這個男子的話,凌香寒大概明白此人就是今日的山賊頭目了,她瞧著他眼角的疤痕,總覺得似乎有那么點印象,卻又記不起到底在何處見過。 前院的山賊解決得差不多了,衛崢也帶人沖到了禪房這邊,那山賊頭頭大抵也沒有想過衛崢來得這么快。 刀疤男人收回了手,臉色一冷,不再將視線落在她們身上,轉身提著大刀走了出去,迅速與衛崢交纏在一起。刀光劍影,兩人速度極快,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兩軍對壘,想必又是一番血戰。 “司樂大人,請速速隨我離開此地!”衛崢的副將帶領著一隊人馬砍殺了擋路的幾位山賊,迅速走過來說道,他的身上已滿是鮮血,手中提著的長劍還在滴血。 禪房內的女子這才隨他走了出去,回廊處到處都是尸體,有山賊的,將士的,也有那些武僧的。 大抵是輕敵了,山賊的人馬越來越少。刀疤男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這衛崢倒是難纏得很,幾番交戰居然是自己落了下風,眼看著自己的人就快要抵不住了。 “衛將軍,今日是我敗了,后會無期!”刀疤男人一聲令下,剩下的山賊就迅速退出了山門。那刀疤男子也在幾個飛躍之間躥出了高墻,有將士想要追去,卻被衛崢出手攔住了。 “將軍!”對方不解。 “這里地勢險峻,我們又不熟悉此地情況,此行兇險,還是別追了?!毙l崢說道,那人立刻領會,也不再追逐。 “可有何損失?”甩了甩刀上的血水,衛崢問。 這時立刻有將士來報:“損失了一箱貢銀?!?/br> 衛崢瞇眼,心中長嘆,這一次怕是難交差了,不過還好,只是一箱銀兩罷了。 “報告將軍,司樂大人少了一位?!庇钟袑⑹縼韴?。 這一次,衛崢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可有尋到尸體?” “不曾?!?/br> 衛崢臉色陰沉,親自清點了一番,這才發現確實是少了一位,點清過后,他拿起了盤子里剩下的最后那塊木制名牌。 凌司樂。 “速速派人去尋!”衛崢手里捏著那木牌子,手勁之大,幾乎是要將它捏成碎屑,那伙山賊怕是來得蹊蹺! 夜間的路不好走,特別是下過了雨之后,道路滑得很,凌香寒停下了腳步,抬頭望了一眼,天快要亮了。 不過,衛崢的暗哨本事也挺大的,這么快就追上來了。 “司樂大人,快隨我們回去,衛將軍還等著您!”眨眼間就有兩人落在了凌香寒的面前。 “你二人若是不說,將軍又怎會知道我是自己逃走了,還是被山賊捉走了?”凌香寒也并沒立即轉身逃跑,反倒走上前一步,看著那兩人。 “司樂大人請隨我們回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那兩人一板一眼,齊聲說道。 “那我要是不回去呢?”凌香寒又問。 那兩人似乎也沒想到凌香寒回答得這般直白,相互對視一眼之后,這才站了起來,靠近了凌香寒一步道:“司樂大人,得罪了!” 話音剛落,兩人就朝著凌香寒抓來,凌香寒的反應也不慢,兩人靠近的瞬間她就已經退開了一丈遠,那兩人似乎沒想到凌香寒竟也有些身手,心中頓起警惕,再次合力朝著凌香寒而來,這一次是招招狠毒,可不似之前那般客氣了。 幾番爭斗下來,兩人居然落了下風,其中一人的長劍已經被凌香寒奪到手中,劍鋒早已沾染鮮血。司樂怎么會有這般功夫?!他們二人心中大驚,像是想起什么,手中的信號彈已經拿了出來,可是,還來不及拉開長繩,一人已經咽了氣。 “你們是……”另一人惶恐,正欲開口,凌香寒已經一劍下去,直接截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鮮血噴濺而出,他一臉的驚恐卻已不能做任何的反應,只能無力地倒下。 凌香寒冷眼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他們既然已經知曉這些秘事。 那就只能到閻王那兒說了。 第3章 糾纏 天邊隱隱透著淺藍的顏色,怕是用不了多久太陽就要出來了,凌香寒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人,皺了皺眉頭。 “追了幾個時辰,你打算什么時候出來?”凌香寒挪開視線,對著叢林深處說了一句。 林中毫無動靜,仿若凌香寒是在自說自話罷了,但是她也并不著急,只是盯著那黑暗之處。 過了片刻,突然傳來輕輕的一聲,大抵是有人踩到了枯樹枝,因為下過雨,聲音不似干燥時那般清脆。 “司樂大人?!眮砣溯p聲喚了一句,卻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奇怪和尚。凌香寒看著他,眼中帶著些許警惕,這人果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你這小和尚不好好在你的寺廟里待著,跟著我干什么?”凌香寒靠近他一步,手中握著的長劍并沒有放手,她滿眼謹慎地看著他,臉上卻表現得輕松。 “路過?!睂Ψ娇粗?,平靜地說道,語氣淡淡的,并沒有因為地上多了兩具尸體而有所動容。 凌香寒自是不會相信他的鬼話,她又道:“那今天只能算是你這條路走錯罷了,想必你方才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進去了,我自是不會放過你,選吧,你想怎么個死法?” 甩了甩劍鋒上的血跡,她看著他,倒是客氣地詢問了一句,那語氣就好似切大白菜一般的隨意。 “司樂大人打不過我?!蹦切∩戳怂谎?,淡定地說了一句。凌香寒頓時冷了臉,這小和尚,說話還真是不討喜! 她也不再多言,提劍就朝他刺了過去,眼看著就要刺進那青灰色的長袍,也就是那半寸的距離,凌香寒卻不能再前進半分,那小僧手上的木魚細小的縫兒正好夾著她的劍尖。她欲拔劍,但是那木魚咬得緊,凌香寒只好棄了長劍,出手就直接朝著對方的命門而去,那和尚也擋得快,在她出手的瞬間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她當即又出腿,朝著下三路而去,但是對方似乎早已看透她的招式,用小腿扣住了她伸出的腿,碰撞的瞬間,凌香寒吃痛。 “司樂大人,我本無意與你為敵,你又何必這般殘害于我?!毙∩圩∷⊥鹊膭幼饔謮毫藟?,凌香寒吃痛,臉上冒出了冷汗,她自是認為功夫不錯,偏生在這里吃了苦頭,凌香寒面色不善,也知曉依著自己的能力怕是無法得手。 瞧著她眼中的殺氣減了下去,對方的動作也松了松,凌香寒趁機脫離了對方的桎梏,迅速后退了好幾步。 “不要再跟著我了,下次再遇見,我怕是不會手下留情了?!彼淅淝屏怂谎壑蟊闼α怂π渥与x開了。 他也不著急,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木魚,將那長劍從木魚口中拔了出來,原本就破舊的木魚現在看著愈發殘破不堪了,原本還在嫌棄方丈送了他一個無用的東西,如今瞧來也不見得。 天色大亮,凌香寒早已擺脫了衛崢的手下,可是她卻不敢走官道,她這身衣著太顯眼,大紅色的長袍就如同嫁衣一般,只好在林中奔走,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狼狽。 咬了咬牙,她停下腳步,看著不緊不慢跟在十丈外的人。 “你這和尚怎么得這般難纏?!”凌香寒走過去怒道,打又打不過,趕又趕不走,怎么會有這般纏人的人! 她自是知曉這家伙不是衛崢的人,不然早就回去告密了,哪里會與她糾纏不清。 “路過?!币琅f是哪一句,平平靜靜的,一點撒謊的樣子都沒有。 凌香寒突然覺得有些無力,她看著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勾唇一笑。他盯著她善變的臉,并無任何情緒反應。 凌香寒突然朝著他靠攏,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天色亮了,他自然是瞧見了她那張絕色的面容,額上鮮紅的蓮花花鈿映得那張臉格外的白皙,又多了幾分神秘感,再加上那唇角淡淡的笑意—— 絕色尤物,大抵就是她這般。 只不過,凌香寒的動作并未得逞。凌香寒還未能完全靠近他,就覺得她的腹部被頂得有些疼,她低頭看了一眼,正是他那敲木魚的小錘子抵在她的身前,讓她不得再靠近半分。他動作極快,她都沒有看清楚這東西是何時抵上她的。 “司樂大人,男女授受不親,請大人離我遠些?!彼粗?,語氣淡淡地說道。 凌香寒面色一僵,心里暗罵,你祖宗的!到底誰離誰遠些,他都追了她幾十里了,現在倒一臉正經地嫌棄她! 凌香寒被他氣笑了,這和尚怎么這么欠揍呢! 她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徑直朝前走,她還就不信這小和尚就是為了跟她一路!他既然想跟就跟著吧,她也損失不了多少! 晨間,刺骨寒意已經散去了,從林中穿了那么久,凌香寒的衣衫早已半濕,冷得很。 鬧騰了一晚上,腹中也有了一些饑餓感,她忍不住地感嘆,這罪受的!冬末,這山林之間早已沒了野果,就是不知能不能打到幾只野味了,她這般想著,就聞見了一陣rou香味,她循著味道看了一眼,剛剛瞧清楚眼前的景象,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那纏人的和尚正坐在柴火堆旁,手里拿著的木叉掛著一只山雞,怕是烤了有一會兒了。凌香寒瞧了一眼,這附近沒有血跡和雞毛,這和尚的動作倒是快。 “你這出家人,還能吃得葷腥?”她提步走了過去,坐在火堆旁邊烘烤著雙手,陣陣暖意從掌心傳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又靠近了幾分。 “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司樂大人莫要再往前了,外衫要著火了?!彼f完又將山雞翻了一個面,視線就不曾落在她身上過。 凌香寒受他提醒,低頭一看,長長的袖口快要落進火堆里了,她皺了皺眉,這衣服確實麻煩,早知道就將宮女的衣服偷一套了,不過她這出逃的念頭也是臨時起意,哪里想得那么多。 “叫司樂大人多見外?!彼[著眼帶著笑意看著他,對方不為所動,凌香寒又道:“叫聲女施主來聽聽?!?/br> 對方瞥了她一眼,凌香寒覺得有趣得很。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女施主既然要趕路那就快些上路吧,遲了怕是入不了城了?!睂Ψ秸f道。 凌香寒面色一僵,現在知道趕人了?也不知是誰追了她好幾個時辰! 她不搭言,看著他收手的動作,出手將那山雞的一塊rou剝了下來,扔進嘴里嘗了嘗。 “好吃,就是淡了些?!彼f完,對方瞧了瞧她,凌香寒仿若看到了他眼中瞬間閃過的嫌棄。 “你既然是和尚,還是多吃些素食才好,這只山雞,我就替你的佛主收了?!彼f完就將他手中的雞全部拿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并未阻止,反倒是轉身添了一些枯木枝在火堆里,橘黃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火苗閃動,她的臉上少了些蒼白,多了些血色,衣服也干了不少。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她咬了一口脆嫩的雞rou,朝著他問道。 “法號寂塵?!彼橇税腔鸲?,抽出一根燒黑的木棍在地上劃了幾筆,凌香寒看了一眼,算是知曉了。 “寂塵小和尚,要吃嗎?”她撕了一個雞腿遞給他,對方愣了愣,像是要拒絕,臉色有些猶豫,凌香寒直接將雞腿塞在了他手中。 “吃吧,烤得不錯?!彼f完就開始與自己那塊雞rou做爭斗去了,視線時不時落在那小和尚的臉上。 他咬了一口雞腿,臉上沒什么表情,也不像是犯了戒后悔不已的和尚,面色還是平靜得很,凌香寒也不再注意他。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安靜地吃完之后烤了一會兒火,身上的寒意這才完全退散,全身都暖得很。大梁本就偏南,不像是齊國那般的寒冷,凌香寒亦是從冰雪中苦熬過的人,如今也不覺得有什么不適。 再次上路之后,兩人竟然像是多了幾分默契一般,她也不再故意想要甩開他,寂塵似乎也并沒有捉她的意圖,兩人一前一后,隔著幾丈遠趕路。 翻過一座山丘,山下就是邊城,不算大,但是能看得見的繁盛。凌香寒看著那高起的亭臺樓閣,心情難免有些復雜,同是邊城,不過是隔了一個關門,大梁邊城這般繁華,再想齊國的邊城,卻寂寥得不像是一座城。齊皇昏庸,這些年來,朝政的治理是一日不如一日,四處征戰引得民不聊生卻從未戰勝過。 野心,可以大,但也是要花大代價來換取的。 “寂塵小和尚?!彼龁玖艘宦?,他立刻從身后的樹林里走了出來。 “司樂大人?!彼粗壑械男σ?,心中自是知曉她要說的不是什么好事。 “午飯時間到了,你是不是該去化緣了?” 他不說話,等著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