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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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霽擁住妻子,鼻間泛酸。林朗林朔吸吸鼻子,打從心里希望笨蛋哥哥此去將再無磨難,余生平安喜樂、康順壽綿長。 “阿寶?!敝x安牽著林阿寶的手緊了緊,垂目掩去眼內神色,示意道:“我背你?!?/br> 林阿寶擦了擦眼淚:“我可以自己走?!?/br> “阿寶聽話?!绷职毜谋瘋x安都看在眼里,擔憂么?肯定的,心疼么?自是心疼的,但他不后悔。兩個月來不言明不明確,表示尊重林阿寶的決定,兩邊都是血親都是極為重要之人,若要爭必定血rou模糊、痛徹心菲,但無形中他從剛一開始就不斷的在自己這邊增加無形的籌碼,包括讓自己處于弱勢,處于求而不得卻無處訴的困境。種種手段,種種心計,卑鄙嗎?是卑鄙的。就像現在,他不會吐露半字讓其回去的話,如若君子坦蕩卻要承擔失去林阿寶的危險,卑鄙一次,愿用余生來還。 最終林阿寶還是被謝安背在背上,一步步離來時的路越發遙遠,林阿寶的眼淚像要流盡一樣打溫了謝安有衣裳,直到恍然跌入夢鄉。 “小朗君?小郎君?”菊華抱著洗干凈的衣裳跨入屋內,見林阿寶睡的不踏實還一個勁的流眼淚,以為夢魘了,忙不迭把人叫醒。 “菊華?!”林阿寶猛的回神:“已經回來了?” 菊華失笑:“可不回來了?!闭f著自去絞了帕子給林阿寶擦臉,笑道:“小郎君下次可不能再這么胡鬧。拾個柴火差點把人給拾丟了,若不是三爺跟的緊,這會兒還不知哪兒去尋呢?!?/br> “拾柴火?”林阿寶茫然。 見其茫然,菊華擔憂湊近來瞧:“燒叫花雞拾柴火這事小郎君不記得了?”之前還不覺的,再定神一看,林阿寶臉色幾乎刷白,菊華噱的不輕:“小郎君臉色怎如此之差?可是夢魘了?”說著一邊招呼人去請大夫,一邊扶著林阿寶從軟塌移到床上。 林阿寶任菊華給自己腿上蓋上薄被,只覺整個人暈暈沉沉的:“我是怎么回來的?拾柴火去了多久?三爺呢?” 菊華端了熱水來,一邊回道:“小郎君是三爺背回來的,說是小郎君累了。到沒去多久,只小半刻鐘?,F在三爺是去取叫花雞了,說是等小郎君醒來就能吃到了。奴婢見小郎君睡的熟,便去取洗干凈的衣裳來,只是這片刻功夫小郎君怎就夢魘了?還流眼淚?” 林阿寶瞪大眼,拽住菊華手腕:“你是說我統共就去了小半刻鐘?” 菊華嚇了一跳,看自家小郎君神情太過驚異,頓時又驚又懼:“小郎君這是怎的了?別嚇奴婢!來人!快去催催大夫,還有三爺!”不怪菊華草木皆兵,實是林阿寶小時候得那要命的病給嚇的,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第一就是先喊大夫! 剛踏進院子的謝安聞聲,隨手把手上叫花雞交給小廝,跨步進到屋內:“怎么了?”說著坐到床塌邊,看林阿寶刷白臉色把人擁到懷里心疼不已。 菊華曲膝見過禮,把夢魘一事說了。 聞言,謝安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擦了林阿寶眼角眼淚,無奈問:“可是夢到什么傷心事了?”他不過離開小片刻時間,又是刷白著臉色,又是夢中流淚的,謝安失笑之余亦是沒轍,只把人擁的緊了些,期望給自家小君郎多些安全感。 謝安的神情太過自然,林阿寶心中閃過驚恐:“……我們在森林走了多久?” “為何會如此問?”謝安心疼摸摸林阿寶臉,下意識探他額間,觸手溫涼松了口氣,笑道:“可是睡糊涂了?” “三爺……不記得了?” 不記得曾去異世,不記得兩個月時光,不記得兩人曾攜手踏遍地球好些地方,還是說,那異世的兩個月種種,包括爸、媽、朗朗、朔朔,不過是他一人的黃粱一夢? 第60章 謝君郎 “不記得什么了?” 謝安清俊閑雅的面容閃過茫然, 林阿寶神思恍惚間心想難道真是黃粱一夢? “三爺,我們是怎么回來的?”林阿寶不相信那是夢, 如果是夢為何會那么真實?見到家人的高興,以及最后離別的悲傷, 還在胸口環繞不去怎么會是夢呢? “山間突然起霧我們差點走失, 是我背你回來的,阿寶不記得了?” 在謝安的記憶中這段時間是沒有出錯的,他后腳跟著林阿寶進山,之后起霧,差點走失, 后來林阿寶睡著,他背他出來,這段時間邏輯并無漏洞。 林阿寶遲疑開口:“菊華說我們只去小半刻鐘, 好端端的我怎么就累到睡著了?” 謝安狐疑:“你向來體弱,一時累了也是有的?!?/br> “不對!”林阿寶拽謝安, 眼內滿是驚懼:“三爺忘了我體弱的毛病已經被老大夫調養好了?” 林阿寶的話讓謝安愕然。是的, 阿寶體弱的毛病已經被老大夫調養好了, 但他為什么會理所當然的認為阿寶體弱,所以只小半刻鐘便睡著并無異常?驚懼不已的謝安回憶走失的那段時間, 時間并無漏洞, 記憶中邏輯并無問題, 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明明心里感覺到異常,但認知卻并無問題,冥冥中好似被人蒙蔽了什么一樣。謝安心里閃過驚懼, 抬手間手腕閃過金沙般的光芒,林阿寶猛的拽住,只見謝安手腕間紅線手鏈鮮紅如初,玻璃制的葫蘆中有白沙飄飛,被光線以玻璃折射好似金沙般。 “不是夢……”林阿寶眼淚大顆大顆的掉,瞬時哭的不能自己。 謝安愕然撫上紅線手鏈,如此明顯并且沒見過的東西他理該第一時間就發現的,但謝安發現他并沒有這個意識,甚至旁人也是,否則他進出這段時間如何沒人問起?“阿寶?!绷职毧薜牟荒茏约?,不懂原由的謝安心疼不已,仔細給其擦了眼淚柔聲道:“別怕。我在?!?/br> “三爺,我好怕現世的兩個月時光是夢……”謝安沒有記憶,林阿寶好擔心怕只是他的一個夢,好在不是。胡亂擦干凈眼淚,讓菊華去門口守著,任何人不得進入,林阿寶這才斷斷續續把謝安丟失的記憶敘說清楚。 平行世界,現世,東晉,穿越,林阿寶說的就好像一個靈異故事一般,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謝安歷來是不信這些的,可他的認識告訴他。林阿寶說的句句屬實,更何況有鬼斧神工般的小葫蘆為證,曉是謝安再心存疑慮也不得不相信。 他的小君郎曾兩世為人,兩人曾攜手去到所謂的現世,見過林阿寶那個世界的爸媽弟弟,自己亦經受過那個世界的種種神奇。 不說謝安心中如何驚濤駭浪,林阿寶說到半途眼瞼開開合命,一股從靈魂深處透出的疲憊襲了上來,轉身一邊自動往床上躺去,一邊眼瞼開合:“……三爺我突然……好累……好累……我要睡……睡……” 轉瞬間已經合上眼瞼,頭一歪陷入深深黑暗怎么都叫不醒,謝安神魂欲裂,一手抱著林阿寶一手揮開床賬大喊:“大夫!大夫!” 好在大夫早就到了候在門外,聞聲忙不迭進門,放下醫藥箱就給林阿寶把脈,手一切到脈便神色一變。 謝安:“如何?” “這脈象……怎像將死之人?”大夫也是唬的不行,但脈絡的的確確是這樣,似有似無,隱隱約約,就像吊著口氣的垂死之人。 “荒謬!”謝安氣極一手揮開大夫,轉身抱上林阿寶凜然開口:“備馬車!回城!” 一行快馬加鞭寧回到建康城,得到消息的老大夫早一步候在謝府,可就算醫術高超的他也是愕然:“……這病癥老夫即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泵嫦喟蚕橄袷鞘煨?,可脈博卻是似有似無好似將死之人,時快時慢時隱時現,又在某刻急速如奔雷。 阮夫人嚇的腿軟,眼眶頓時就紅了:“不過出門游玩幾日,怎就如此兇險了?!” 聞訊趕來的紀夫人及林遵文聞言,心神欲裂,跌跌撞撞到床邊,紀夫人抓住林阿寶手哽咽喊:“阿寶?阿寶?阿娘過來了,阿寶你醒醒……” 林遵文勉力止住眼淚,對謝安怒火頓生:“究竟怎么回事?不過區區兩個月好好的阿寶就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不管出自何種原因,林阿寶現今兇險總歸有謝府原因。做為現在的謝府當家人,謝奕出面道歉道:“林不,親家,此事,” 謝奕還待說,旁邊謝安想起林阿寶所說兩世為人一事,心中一動:“是失魂癥?!闭f著抄起人便往外奔去,被‘失魂癥’三字驚的一行人人仰馬翻,阮夫人腿軟的不行,紀夫人拽上林遵文咬牙跟了上去。 謝安用斗蓬給林阿寶一罩,快馬沖出城門往山上道觀疾行而去。道童老遠見了人,忙不失丟了掃帚跑進去通知自家師父,聞言迎出來的云道子一看謝安模樣也是驚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這還哪是個那芝蘭玉樹的謝安石? 謝安躍下馬背,快步跑來:“道長,煩請救命!” 云道子定了定神看謝安懷中林阿寶模樣,頓時心中一驚:“快,快,把人帶進來!”一邊把人往里迎,一邊吩咐藥童:“把我房里衣柜頂上那個紫金盒子取來!要快!”藥童忙不迭去取了來,云道子霹手奪過打開盒子自內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青銅鈴,拿筆架當支架往林阿寶頭頂一放,曲指一彈,青銅鈴無聲,可無形的清脆鈴聲像是自靈魂中響起。 鈴聲外放,林阿寶脈博像是突然穩定了一樣,雖還是有些時隱時現,但現時的脈像比之前要穩定很多。 “祖師爺手札曾說過,人偶有失魂,魂魄不穩有睡夢中不知不覺溺亡的危險。而‘鎮魂鈴’有鎮魂之功效,可穩固主魂?!痹频雷咏榻B道,收回切脈的手,轉爾又道:“但鎮魂鈴只能鎮住一時之魂,非長久之計?!?/br> 剛因有所起色而心安的謝安心間再次懸起:“那何是長久之計?” 云道子摸摸下巴胡須搖首:“不知。失魂的起因有無數種,祖師爺的手札中并無全然之法?!?/br> “如果知道原因呢?”謝安問,垂目又道:“如若人有兩世,魂魄卻只有一個,該如何固魂?” “竟有如此離奇之事?”云道子稀奇不已,擰眉想了想:“除非放棄一世,不再存另一世愿想?!?/br> 謝安沒有那兩個月的記憶,但他不難猜測想林阿寶會如何痛苦決擇,所以夢醒時分的眼淚,是在悲傷離別,所以才會留戀以至魂魄不穩? 鎮魂鈴聲聲響,林遵文與紀夫人追了上來?!叭绾瘟??”紀夫人跟蹌跑來問。 “暫時穩住了?!敝x安回了聲,轉向云道子:“佛道可有法?” 云道子沉吟:“或許可一試?!?/br> “那便一試!”謝安抿唇,沖林遵文紀夫人一揖禮,轉而跨步上馬再次疾行而去。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謝安馬停在香火頂盛的天臺寺山下,視線穿過雨簾看山中隱約露出的寺廟一角,想到林阿寶刷白的臉色,只覺心疼如絞。 “代我去叩山門?!敝x安偏首對隨從道。 隨從不疑有它,分出一人對著雨奔上山階。謝安看盤旋而上的山階,甩手撈起衣擺,曲膝跪地。三步一拜,延階而上。 后邊隨從驚呼出聲:“三爺!” 謝安充耳不聞,拜過后肅然起身,走三步再次而拜。 謝安石之盛名天下知,其龍章鳳姿其芝蘭玉樹其才華胸襟,見者、聞者無不贊賞不已,甚至推崇備至有‘天下第一名士’之稱。而現今,天下盛名的謝安石為三步一拜登佛門,不過為林阿寶求一線生機。 雨越下越大,謝安額頭已經見紅,膝蓋跟蹌卻仍舊穩步延階而上。之前叩山門的隨從捧著錦盒飛階而上,見自家金尊玉貴的三爺三步一拜延階而上,一時鼻子酸楚,臉上的雨水也顧不得擦,忙把主持贈予的佛門舍利以及主持在大殿親自主持吟唱經文一事說了。 那廂謝玄聞訊趕來,忙把跟蹌的謝安扶起來:“三叔……”余下的勸慰卻是沒再說出口。 謝安緊緊拽住謝玄,目光如炬:“幫我把舍利送過去?!?/br> “……是。三叔放心,侄兒一定安全送到!”謝玄接過裝舍利的錦盒,揖禮過后飛階而上,回首間只見自家挺撥如松的三叔三步過后再次一拜。 三步一拜,最虔誠的信徒,那么多石階才走到一半,普通人走上去都要受累不已,更何況是三步一拜?還有走多少階?又還要跪拜多少階?阿寶你可曾見到,三叔為你,已然可憐到求諸天神佛,你舍得三叔盛名天下的謝安石,余生無望心再無所依? 謝玄快馬加鞭把舍利安全送到,云道子忙把舍利取出來放到林阿寶胸口,轉爾切脈片刻,點頭道:“有用。比之前穩固些?!?/br> 只是穩固卻不是痊愈,聽明白云道子話中意思的阮夫人捂嘴哽咽,心下微安又是忐忑,問謝玄:“你三叔呢?” 謝玄胡亂用帕子擦了擦身上水珠,聞言張了張嘴揖禮道:“三叔三步一拜延階而上,想發下洪愿換阿寶一線生機?!?/br> 謝奕臉色大變:“胡鬧!天臺寺那么多石階,三步一跪,他那雙腿不要了不成?!” “我趕到的時候三叔已經走到一半了?!币呀浀搅艘话?,難道還半途而廢?換言之,就算能勸,他三叔也不會聽他的。 阮夫人痛苦閉眼:“之前走到一半,再加上現在來去時間,就算我們現在趕過去也是遲了。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守住阿寶,乞求諸天神佛憐憫安石的一片苦心,讓其得償所愿,助阿寶渡過這次苦厄?!?/br> 聽到這里,所有人皆是觸動不已,云道子也是嘆道:“但愿天憐有情人?!?/br> 第61章 謝君郎 自一閉眼林阿寶神思恍惚的好似飄呀飄的, 像是被風吹著飄了好遠好遠,整個人暈暈沉沉不知道自己在哪, 要到哪去,似夢似醒了好久, 待到勉力睜開眼瞼, 眼前是燈火輝煌的現世。 我這是在哪?林阿寶神思恍惚的想,抬頭看看四周,恍惚的尋著那一絲絲的記憶穿過人流,走過熱鬧街頭,三步一飄來到一片非富即貴的別墅區里其中一棟別墅前。 三層樓的別墅座落在修剪精致的花園中, 西洋風格的鐵門欄柵頂部一片火紅的薔薇開的正鮮,記憶中的片段太過鮮明,神思恍惚的林阿寶想起來了。這是他的家!這里有他的家人。 “爸、媽、朗朗、朔朔!我回來了!”穿過門扉, 墻體,無視任何障礙來到別墅里間, 暈暈沉沉的林阿寶只剩的心里欣喜卻沒感覺到異常, 只到奔向林君霽想要擁抱, 卻只抱住空氣?!啊??” 林阿寶抖著唇才發現,他就像隱形的空氣一般, 沒人能見到, 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甚至也沒人能感覺到他。任他如何呼喊如何招呼都是枉然。 我這是怎么了?林阿寶看著自己透明的指尖想。 中西結合的富麗裝潢別墅內,林君霽熱杯牛奶送到二樓主臥,周儀自床上起來捧著杯子, 神情厭厭的?!啊膊恢腊毸麄儼踩厝チ藳]有?!?/br> 林君霽安慰道:“阿寶自小吉星高照,就算遇事也一定能逢兇化吉,你就放寬心吧?!?/br> “我怎么能放寬心?”說著周儀又淚似泉涌,拿紙巾胡亂擦了下道:“如果換作老三老四我都不擔心,可怎么就偏偏是阿寶?阿寶性格軟綿記吃不記打,受了委屈受了欺負,別人哄兩句就樂呵呵的,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怎么能放心呢?” 自家兒子的性格林君霽也是清楚的,但事已至此,只有勸道:“那邊不是還有他阿爹阿娘么?再不計現在還有謝安,疼他跟眼珠子似的,肯定舍不得阿寶受委屈,” 周儀打斷他:“別跟我提謝安。他謝安是歷史中赫赫有名的東晉大佬,但那又怎么樣?你聽聽那些事,不就欺負阿寶什么都不懂先下手為強嗎?還有所謂的阿爹阿娘,好好的阿寶憑什么就要結契斷了子孫?古時的女人以賢德據稱,找個能照顧阿寶的女人就那么難?” 每個人的立場不一樣就表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一樣,而立場跟著人文趨勢走。在東晉,林遵文跟紀夫人的決定并無錯處,那樣的選擇對林阿寶來說也并無害處,周儀明白么?她是明白的,但女人氣性上來就不是那么理智了,就算知道紀夫人他們的立場是對的,但感性占上風時難免會有牽怒。 想到這里周儀又傷心起來,眼淚直掉哽咽開口:“你說阿寶這孩子怎么就這么狠心,為了謝安為了東晉那么些人就狠心拋下我們,難道我們就不是他的爸媽,老三老四就不是血親了?” 林阿寶縮在床角早已哭成淚人,原因爸媽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因為顧慮他的感受所以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