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嚴嬤嬤進來,跪下親手收拾案幾,見太后的神色,只是笑道:“太后娘娘,似是很喜歡郁氏?!?/br> 太后難得笑了,又看著窗外道:“她是個好孩子?!?/br> 嚴嬤嬤想了想,提醒道:“只是郁氏現下身份有妨,將來即便能入宮,恐怕……也當不起那個位置。更何況,西南王尚且如此,又怎能……” 嚴嬤嬤是姜家的家生子,隨太后入宮幾十年了,姜太后又如何不曉得她的那點心思。 于是搖搖頭,轉頭淡淡看著嚴嬤嬤道:“這不是哀家關心的問題?!?/br> 她又看著嚴嬤嬤,一字一頓道:“至于姜瞳,哀家從前是想過,讓她當皇后。盼著姜家好,哀家能懂。做的太多,卻是揠苗助長,反失根本?!?/br> 若來個心性壞的,姜太后定然會竭力讓姜瞳進宮。 不為旁的,這一國之母,如何能讓那種女人來做? 但阿暖,雖有些懵懂,但卻是皇帝的心尖rou,便是姜太后自己,也喜歡得很。 阿暖這小姑娘,懂事,更不生事惹事,干凈得像張上好的澄紙,有些爛漫天真,卻不傻。 只要有人教,她就能端著神,挺了背脊與你好生學。 除了身子太嬌弱,旁的都似是尚好的美玉。 只身子脆弱這點,恐怕姜太后,都算不得最著急心疼的。 如此,便無礙。 嚴嬤嬤聞言,卻是冷汗流下,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汗透了衣衫。 她一個奴婢,隨太后多年忠心耿耿,但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戚姓皇族的人。 由于姜氏滿門遭受的劫難,嚴嬤嬤對于自己當年早逝的父母親人,皆抱著濃烈的感懷情緒。 故而,她看姜家人,總有種同病相憐之感,更遑論瞳大姑娘性子溫柔,身體也健康,長相雖不是最好,卻也是個美人。 可憐見自小也沒了雙親。 她更是,太后娘娘最喜歡的外甥女,偶爾還能召進宮來,與她說會子話。 難道不比那個郁氏好得多? 郁氏的模樣是好,性子卻太嬌貴,當個妃子也就罷了,可那個位置,需要承受的和所要擁有的能力,實在太重。 若讓郁氏母儀天下,那到底是她在做事兒,還是陛下把著勺子,給她一點點喂飯,都不一定呢。 更何況,她還不好生養,動不動便是咳血昏倒,能成個甚樣?娶個祖宗歸去,有什么好? 只是,嚴嬤嬤感受到太后涼淡的視線,終于再也不敢說話了。 那么多年,身為太后身邊的頭一份,陛下又沒有旁的妃子,太后喜清凈不愛露面,故而實際上,嚴嬤嬤算得上后宮里,太監宮人明面上馬首是瞻的頭一份。 都是侍候人,偏她是太后主子,看進眼里的頭一份,誰不捧著,當祖奶奶似得說美話? 太后話鋒一轉,又道:“阿嚴,你年紀也大了,有心無力也是有的,不若哀家賜你個莊子,并些金銀細軟,你去安享清閑,那也是極好?!?/br> 嚴嬤嬤渾身一激靈,忙道:“娘娘,奴婢是要服侍您終老的,一輩子都要服侍您,萬不敢拋下您享清福去,這……這如何使得?!?/br> 姜太后只是淡淡說道:“你去,把阿喬叫進來。你也累了,暫且安整些時日,再來伺候?!?/br> 嚴嬤嬤知道,太后這是在懲罰自己,而且,已經不是口頭說說,卻是生生打臉了。 可是,她都是為了太后好,難道太后不盼著姜家,能重回幾十年前的輝煌嗎? 畢竟,那件事說到頭,也是太后自己犯下的錯。 卻連累了孩子,也禍及整個姜家。 只是瞳姑娘,她并沒有什么錯,她配得起那個位置。 即便這般想,在姜太后的目光下,嚴嬤嬤仍是不甘默默退了出去,一句話也不敢說。 姜太后看著她轉身,不由嘆了口氣。 說到底,都是她的錯處。 不光是姜家,就連阿嚴也是。 她一直念阿嚴是娘家人,與她一道經歷了那么多,又忠心耿耿,所以即便有時主意大些,也從不呵斥。 畢竟,年紀都一大把了,端那么多死板規矩,對著陪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又是何必。 現在看來,是要好生整頓她了,沒得心思越發重了。 郁暖上了馬車,命車夫改道,轉而去忠國公府。 點心什么的,還是給家人吃好了。 郁暖去忠國公府,完全是一時興起,卻不曉得,自己將將到了府里,卻沒得安生。 南華郡主和郁成朗正在談話,只兩人面色,都說不上好看。 卻聽外頭仆從進門,隔著一道簾子,行禮報道:“夫人,世子,大小姐歸來了?!?/br> 南華郡主有些意外,連著凝神多時,不曾有表情的郁成朗,神情也稍稍松動。 郁暖進來時,便發現她的娘親與兄長在說話,神色間和緩悠閑。 見了她便招招手,眉間帶著喜色。 兩人又擔憂著問她,這些日子睡得香不香,夜里醒了幾次,吃不吃得牢,順便問了問婆家的事體。 郁暖就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每個人,都真情實感在關心她這些? 她難道看上去,多愁善感到完全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嗎?這么慘的嘛? 她看久了自己的樣子,真不覺得特別脆弱。 那種風一吹便能刮倒,像柳絮一樣散開的病弱模樣,她并沒什么體會,但有時看旁人的神情,便總是深深自我懷疑。 但畢竟這些都是出于關心,于是郁暖還是好生回答了。 看到郁成朗,郁暖又想起那日的事體,但她也不會當著南華郡主的面兒提起,于是又不說話了。 倒是郁成朗道:“那日在崇北侯府,阿暖扮成婢子到處亂跑,險些要出事情,娘可得好生訓i誡她?!?/br> 郁暖有些驚訝,為什么郁成朗要扯這個啊,難道他不怕叫南華郡主知道,他和原靜私會的事? 郁暖也不曉得,那日結果如何。 南華郡主不曉得原靜的事兒,于是豎起眉毛,點著她的面頰道:“你啊你,愈發能耐了!崇北侯府有甚個可去的?你身子弱成這般,到處亂跑,當心告訴你夫君去,娘是整治不好你了!” 南華郡主是認真覺得,周涵對付女兒很有一手,總之能把她制得服服帖帖,乖巧懂事一回是一回罷。 郁暖干脆道:“他早就知道了?!?/br> 此話一出,郁成朗口中的茶,險些沒能噴出來。 阿暖……曉得她夫君是誰了? 郁暖又道:“他還打我?!?/br> 這種事情,就要拿出來說說了。 讓娘家人對他印象變差,肯定是郁大小姐必須做的事情。這般往后和離的成算,也能往上多添上幾分。 郁成朗:“…………” 南華郡主驚怒道:“他敢打你?!打了哪兒了?給娘看看!等會子娘帶你去周家,娘找鄭氏理論去!” 郁暖搖搖頭,面色淡淡,有些凄楚眸中含淚道:“都是……見不得人的地方,娘便當是為了我,不要再說了罷?!?/br> 南華郡主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是她女兒! 從前雖不叫人cao心,卻也淡淡的,讓家人無從疼起,現下倒還是那副樣子,只性子稍稍軟和了些,叫她這個當娘的,是心酸又欣慰。 于是她強硬道:“阿暖,告訴娘親,你哥也在呢,自家人怕甚?他是怎么打你的,叫娘好生瞧瞧傷處?!?/br> 說罷,南華郡主還抓緊了郁暖的手,讓她不準躲避,這種事情,婦道人家是吃虧,但一定要說。 絕對不能遮掩躲避。 她讓兒子在那兒等著。身為西南王的女兒,自小習武,她那把子力道可大著。 半摟半拉,把女兒硬是拉進內間。 郁暖:“…………” 在脫衣警告下,郁暖終于還是,只好妥協,垂著眼睛,神色不明,輕輕道:“臀上,六下?!?/br> 南華郡主松了口氣,老臉一紅,想起女婿高大修長的身量,還是有些擔心道:“疼嗎,腫了沒?留痕跡了么?” 郁暖怕她扒以上,搖搖頭道:“疼的,沒有腫的,第二天便沒痕跡了?!?/br> 所以不要扒她衣服,太羞恥了。 南華郡主聽完,不認同地看著女兒道:“閨房情趣......阿暖啊,這種事即便是娘親也不能說的,你懂得嗎?” 想想就糟心啊,怎么沒把阿暖教好,就讓她成親嫁人去禍禍旁人了呢? 郁暖想了想,才努力面色淡淡,道:“可是我并不樂意。他不能如此羞辱我。娘親如何不站在我這一邊?” 南華郡主認真看著她,才道:“娘是過來人,這事兒,你得與你夫君好生說呀?!?/br> “娘是不能插手的?!?/br> 于是兩人默默回到桌前,誰也沒提這茬。 郁成朗倒是好奇,只道:“可察驗出甚來了?” 南華郡主無可奈何地瞪了女兒一眼,對兒子道:“無事,你少管人家務事?!?/br> 郁成朗看了meimei,一眼,卻被她眼角微紅瞪了一下,于是仿佛知道了什么,才笑了笑。 郁成朗又扯回去:“那日,你不去,便甚事都沒有了?!?/br> 郁暖覺得他是在引自己說話。 卻不曉得是為了甚么,于是想了想才道:“跟著原jiejie去,她一直派人保護我,不是無事么?” 提起“原jiejie”,南華郡主終于面色變了。 郁成朗又道:“你也知道,原jiejie會護著你,那你就少與她添麻煩?!?/br> 郁暖睜大眼睛,看了哥哥一眼,才試探道:“兄長,竟然怕我給阿靜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