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不過到底,時過境遷,郁大小姐已經嫁做人婦, 而忠國公府的選擇并不叫人覺得多奇怪,時下雖民風比前朝開放不少,但并不代表女人們的選擇就有很多。 給女子的路,比起男兒來依舊窄得可憐。 郁大小姐嫁給甚么人, 恐怕都脫不掉失節于人的陰影, 還不如嫁給當日那個臨安侯府的庶子, 尚且名正言順些。 說不得過個幾十年,也就無人再提起當年之事了。 只秦婉卿現下年紀漸長,卻尚未婚配,甚至連影兒都沒有,時間久了,自然有人能猜出些端倪來。 崇北侯身居高位,是先帝一朝的老臣,又是輔佐陛下登基的功臣。 不說獨攬大權,但也根系甚廣,他在朝中便似一棵參天大樹,明面上直沖云霄,枝繁葉茂,暗地里不知延伸出多少枝蔓來汲取人脈養分。 如此權臣,如何能在后宮無人? 秦婉卿向來**坦蕩。 她喜歡什么,從來皆是明面兒上追求,不曾扭捏否認,某私下趟聚會,有人提起陛下后宮久曠,幾個年輕貴女,又悄悄面帶紅暈,論道起年輕的皇帝來。 雖他也似先帝沉迷佛道,似乎甚少過問朝政,但不妨坊間流傳著關于這位陛下的傳聞。 或真或假另說,只略一提,便見秦婉卿面色更明艷,眼波似是春水,那紅唇勾得極是嬌媚。 一瞧便是志在必得的模樣。 依著崇北侯在長安城中的地位,沒人有理由不相信,秦婉卿會進不了宮。 陛下尚未擇后,中宮之位虛懸,說不得秦氏女,便是下一任皇后。 那可是皇后啊,是一國之母,天下女人的楷模,將來太子的生母,真真想都不敢想的。 雖則對于她們來說,這些皆是虛無縹緲的事體,但這卻是每個女人至高無上的夢境,怎能不叫人羨慕。 這些彎彎繞繞的小九九,郁暖全然不知,也并不多關心。 但她至少知道,按照人設走,她現下對于秦婉卿,應當是恨之入骨。 畢竟把她推下深淵的人,就是秦婉卿,郁大小姐怎能容她,自然是恨不能叫秦婉卿也嘗嘗那種痛苦滋味。 不過,再不能容,也得量力而為。 現下是在皇宮里,無論什么樣的手段,都最好忍住,不要亂來。宮法森嚴,沒策劃完全,只會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已。 她雖與太后尚算有幾面之緣,只是,想要借姜太后之口殺人,更是天方夜譚。 姜太后這把年紀,可并不是白活的,怎能容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 怕不是把旁人當傻子。 所以,郁暖現在可以做的只有…… 用眼神瞧死她(……)。 于是眾人的眼神皆是一動,含著絲絲興奮。 看熱鬧誰不喜? 郁大小姐面色寒涼,配上滿頭華貴的珠翠,和一張冰白的面孔,她的模樣甚是可怕,通身暗沉陰郁的氣質,直逼得人,恨不能趕緊對著她低頭。 郁暖微微勾唇,卻只是疏離優雅一笑。 她不再是原本那副,裝出來的柔弱模樣,一雙眼睛像是能淬冰,相比起秦婉卿的滿面恨意,她看起來更漠然些。 畢竟,婚后的郁大小姐,怨婦之氣甚濃。 時至今日,終于見到當初把自己害成這般的罪魁禍首,自然不肯相讓。 她已經沒有理由,再對著秦婉卿示弱,以博同情了。 比起婚前因著尚有期望,而努力避開那個話題,裝作不知,現下她要做的事,就是讓所有人都明白,是秦婉卿把自己害成這樣的。 她要讓所有的傳言都坐實。 她要叫所有人心里都清明起來,深深知曉,秦婉卿是個惡毒陰險的女人。 讓自己所遭受的流言蜚語,統統報復在秦氏女身上,把她腐蝕地體無完膚。 這不僅僅是靠一張嘴,更是靠面上的表情。 這種,冷淡漠然,像是看螻蟻的孤高神情,再是從骨子里高人一等的清貴。 很明顯郁暖從前,都是不會的。 她又不是表演系出身的,怎么可能裝的這么面面俱到? 然而,和陛下相處一段日子之后,她自然而然的學會了,這種謎一樣高貴冷艷的氣質。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動作,只需一個眼神,引爆全場(…)。 秦婉卿覺得,郁暖這個樣子,有些熟悉。 好幾次午夜夢回時,那個男人站在高處,遙不可及,也是這般神情。 他的表情,不咸不淡,看她便像是看毫不相關的蟻民。 男人的身量頎長高大,身著帝王袞服,肩寬腰窄,極是威嚴。遠遠的,他的神情在冕琉下并不真切,隱隱弧度微勾的薄唇,優雅而涼薄。 她整顆心都瘙癢起來,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心扉的嫩rou。 愈是渴望,愈是不可觸及。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他。 讓他在她的軀體上蹂i躪踐踏,挖出她的骨血,把她做成最美味的佳肴,一寸寸吞入腹中,把她揉碎進骨血里。 她更迫切的,渴求他能,伸出修長微涼的手指,抬起自己的下頜,即便只是涼淡一吻,都夠解她胸中已然發酵的饑渴。 她愛慕一切一切的強者。 他偏偏是那些強者,也難以企及的皚皚高峰,遙不可及,陡峭得驚險迷人。 所以,只有他是她的良人。 即便當低賤的奴隸,匍匐在他的腳下卑微舔舐也好,即便她的骨頭被制成他的響笛,血rou被他咀嚼,聽上去也像是世間最美妙的童謠。 她想他。 想的都要瘋魔了。 他們才是生而契合的一對男女。 可是現在,卻在別的女人身上,看見了與他相似的氣質。 那個女人通身的氣場,似是與他相融了一般。 那樣相似熟悉的感覺,在不同的人身上,卻叫她反胃。 秦婉卿簡直難以想象。 得是多相近的觸摸,是多緊密的相連,才能叫郁暖那個賤女人,變得這樣像他? 那個女人憑什么? 就憑她有一張楚楚動人的臉蛋,憑她有一身通體無暇的雪白肌膚,還是憑她有一雙透著愚昧純真的眼眸?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先一步跪在他腳下討好喘息,露出玉白的身子,在他身下放i蕩引i誘。 真是不知廉恥,怎么會有這樣惡心的人,這幅清高的模樣是表現給誰看? 秦婉卿還沒開口,郁暖卻已從她面前淡淡走過。 她的側顏清冷高傲,如雪緞一般的肌膚更襯孤芳,仿佛她只是一塊卑微的頑石,滿身塵土的低賤庶民,泥沼里負隅頑抗的臭蟲,根本不配叫她恩賞哪怕一眼。 就這幅樣子,也特別像那個男人啊。 秦婉卿忍不住冷笑一聲,喉頭遏制不住的痙攣,眼睫神經質的顫抖,她脫口而出:“你給我——給我站??!” 她的語氣極是不客氣,眼眸中發散著強烈的輕視和鄙夷。愈是不自信,她卻愈是要露出冷笑來,張揚自己的氣勢。 她的樣子,讓其余的人,都略一蹙眉。 郁大小姐已然是這幅樣子,即便厭惡,卻尚且不曾與秦婉卿多計較,然而秦婉卿竟揪住她不放。 實在是,有些過于惡毒了。 然而,即便心中已有定論,她們卻都不曾出聲。 慈壽宮前不得喧嘩,誰都不愿為了這事兒去觸犯宮規。 況且,秦婉卿今日不知怎的,瞧著竟像是有些魔障了,瘋瘋癲癲不成人。 郁暖只作不曾聽到,慢慢行至慈壽宮的梁柱下,找到了一個垂手侍立許久的宮人,帶著淡淡的笑意,頷首禮貌道:“勞煩,帶我進去罷?!?/br> 她下轎前,那位太監總管便悄悄從外掀了簾子,對她道等會子若是累了,便可以尋第二根柱下頭的管事姑姑,叫那姑姑帶她進去先吃茶。 她身子弱,待壽宴開了,再落席也無妨。 只郁暖原本也不打算照做。 畢竟這顯得有些過于張揚了,并不是她慣常的做法,反倒會惹人耳目,雖不知要多久,但多站一會兒其實也沒什么。 然而,今天見到了秦婉卿。 雖郁暖面上還是學著某人,但心底早就在暗暗打鼓了。 秦婉卿的樣子,看著就要打人了。 還是揪著頭花撕爛臉的那種,像個母夜叉,似是要張開血盆大口,口中密密麻麻都是牙齒,要噬咬人。 她還是先溜為敬。 再敬業,她也不想被扯頭花打臉,那樣還是很疼的,心疼自己。 況且這算是突發狀況,要是一個氣弱沒應付好,到時候腦殼又要疼了,想想還是算了,張揚點就張揚點吧。 誰讓太后喜歡她呢,嘻嘻。 想到此,她忽的一激靈。 郁暖立馬把亂七八糟的奇怪想法,從腦袋里趕走趕走。 怎么能驕傲自滿呢。 這關她甚么事??? 千萬不能入戲,時刻都要保持警惕,記得控制好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