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到了太后這樣的地位,不再會說言不由衷的話。 她的贊揚,也是認真在認同郁暖。 這個小姑娘,她是一早便有打聽過的。 只聽聞是個清高的,又有點眼高于頂,平日里各項花費皆要至奢至貴,那時她暗暗搖頭,又聽聞郁家這姑娘背地里還拉幫結派的,和另一個姑娘對著不和。太后是不在意小姑娘之間那些齟齬,但她并不喜歡這樣的姑娘,鋒芒太重,又不見得多聰明。 但這幾日,看了她日日抄完的佛經,老太太對她倒是有點改觀。 一個心浮氣躁,重奢靡小心眼的姑娘,寫不出來這樣大氣的字。 字不在于形,更在其意,這姑娘的字纖瘦婉潔,干凈利落,但又不過分緊湊,端得是一副賞心悅目的舒朗樣子,而且通過她抄寫過程中,那幾處輕微的頓距,姜太后也能察覺到,她是真正讀懂了佛經的。 這樣的姑娘,心態好,不重欲。雖不知她那些名聲是怎么來的,但姜太后難得準備抽出空閑,見她一面。 姑娘是好姑娘,說話細聲細氣,雖然有點小清高,但眨眼的樣子莫名挺可愛。 就這裙子,也實在有些太張揚美艷了。 說真的,她不太明白自家兒子的審美問題。既然對一個清雅佛性的小姑娘有偏愛,怎么就愛逼著人家穿這種樣的裙子?皇帝早已是個成熟男人,太后就特別后悔沒糾正他,小時候怎么就沒看出他有這種偏好? 不過世間男人大多如此,也沒什么可指摘的。 郁暖又在太后身邊呆到了雨停,但太后仿佛沒有要她走的意思,反倒還順其自然教起她怎么用織布機,那模樣特別認真,還執著要郁暖上手試試看。 郁暖有點無語,這織布機難道還是祖傳的嗎?原書里提到太后,就還會捎帶她的寶貝織布機,就是不曉得織那么多布是要做什么。 不過她也沒在小樓里頭呆太久,因為太后要回宮了。 郁暖自然恭敬行禮,送走了太后。 太后匆匆臨走前,還隱約含笑提起一句:“好孩子,等時候到了,哀家帶你進宮頑?!?/br> 郁暖弄不清她什么意思,但大約也只是順嘴一句,畢竟她們或許今后都未必相見了,于是也點點頭道:“謝太后賞識,郁暖自當恭候?!?/br> 太后拍拍她的肩膀,舒展眉眼,慈祥地褪下手腕上的鐲子,不容拒絕的讓她戴上,和善道:“這算是見面禮兒了,你抄那么些佛經不容易,今日便到這兒吧。還有便是,這裙子……不要穿出去了?!边@幅絕色動人的樣子走出去,會有人不高興,當然這話太后沒說。 郁暖點點頭道:“這是太后所贈的,郁暖自要妥帖安放?!?/br> ...... 臨安侯府,周涵打開了一個描金的錦盒。 里頭擺放著滿滿的紅豆酥,還有梅子糕等等,上下幾層全都是,還有一張字條,非常簡略地寫著時間地點,字體纖瘦婉潔,透著一股少女獨有的馨香味。 周涵長眉微挑:“……” 男人修長的手指擰擰眉心,眉目輕垂,修長的手指捏起一塊糕點,難得有興致淺嘗一口。 酸甜的梅子味在舌尖蔓開,這是小姑娘才會喜歡的味道。 而忽略其余種類的糕點,只看紅豆酥和梅子糕的話…… 男人眼眸輕寂,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卻忽然想起兩句詩詞。 “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br> 這是相思恨嫁了。 就這么想嫁給他?嗯? 作者有話要說: 戚·全場最佳腦補帝·寒·直男·時 “鶯丸友成”,灌溉營養液 5【感謝仙女~】 “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背鲎酝蹙S的《相思》。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背鲎浴对娊?nbsp;·召南 ·摽有梅》,類似恨嫁的意思。 emm紅豆和梅子。 ☆、第14章 第十四章 最近長安城發生了一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夠。 崇北侯被皇帝加封了正一品太保,并恩賜其一等侯爵位可世襲罔替,永不降等。 雖然太保在本朝已然是虛位,并無甚么實權,大多是被皇帝加封給得力的功臣,以示賞識,而非是委以重任,但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體了。畢竟誰不曉得崇北侯現下如日中天,風頭正勁呢,倒是有風言風語猜測,陛下和太后不可能讓崇北侯坐大,而皇帝此番舉動無疑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并且錦上添花一番。 忠國公向來和崇北侯不怎么對盤,大家都是功臣,他原本論品級還壓了崇北侯一頭呢,如今倒好,反倒沒他風頭勁了。 郁暖就覺得忠國公心態不好,被男主加封是什么好事不成? 俗話說得好,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乾寧帝絕對沒安什么好心。 但崇北侯見慣了他感恩誠懇的晚輩樣兒,故而倒是沒起疑心,況且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拿點民脂民膏而已,自古哪個做官的沒干過此等事?皇帝更是賜了他一副失傳多年的雨夜春生圖,那豈不是說明陛下也認同他的做法? 不過這件事帶來的間接后果,便是秦婉卿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她向來愛與郁暖比較,但次次都輸,只那次算計她失貞倒是成功了,可雖則不是沒人暗地里說郁大小姐不干凈,但明面上同情憐惜她的人反倒更是多起來。秦婉卿只覺胸中郁氣難化。 但此番,皇帝賞識她爹,一看便是要委以重任的樣子,況且他爹一時高興,還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秦婉卿眸中微冷,瞇起眼睛,想起郁暖那副清純絕色的樣子,胸中的酸意蔓延開來,狠勁兒發散不開,滿手麻癢,恨不得撕爛她的面皮。 有些人天生運氣好,但未免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可蠢人永遠都是蠢的,即便給她萬兩黃金,說不準也只是拿了填茅坑,而時運,可是永遠握在聰明的女人手里。 況且,論美貌,論出身,她秦婉卿從來不輸郁暖,能讓她跌下一趟,便能讓她再摔第二次。 ...... 很快,便到了長安城中的踏青宴。這踏青宴的習俗由來已久了,不但是春日里要踏青,而且夏日里,貴女貴公子們也會在某日相約一道。這地點每年每季都在變,今年便選在了瑞安莊里。 說到底,這些都是全長安最最有錢有權的富家子弟,在瑞安莊稍外圈的地方,包下幾棟樓和幾塊地兒,也不是一件難事,大家有財出財,有權出權罷了。 今兒個的秦婉卿,端的是與眾不同的模樣,一身高腰掐金絲牡丹紋襦裙,外頭一件煙紫的絲綢半臂,皓腕凝雪,面如銀盤,鳳眼明媚帶著水意,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奉承陪同的貴女們也多著。 她見到郁暖來了,倒是大度,含著微笑慵懶道:“這不是郁家meimei么?今兒個倒是來得早?!?/br> 說著又被幾個貴女簇擁著,不緊不慢地走上前,面上掛著好整以暇的微笑。 原靜護著郁暖,眸中淡淡道:“秦大小姐好興致,今兒個倒是來得早?!?/br> 秦婉卿只是掀起眼皮覷了原靜一眼,微笑一下,點頭示意,一副寬和不計較的樣子。 原靜心里頭有些不爽利,卻被郁暖輕輕拽了一下,眼見身旁的姑娘面色淡然,雪白如皚皚冰雪,寂靜不出聲,便也咽下了口中的話。 秦婉卿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再意氣用事,這大庭廣眾的,得罪郁暖可不是甚么好選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即便名聲大跌,但擁躉者也不是沒有,何必當眾扇她幾下玩玩? 想扇郁暖巴掌,等以后,有的是機會。 秦婉卿的氣勢來的莫名其妙,這次大家皆有出銀錢,又不是她一個人包下的全場,但她倒是隱隱以女主人自居了,仿佛來者是客,人人都得了她款待一般,賢惠而雍容。 郁暖暗自猜測,或許這時候男女主已經搭上線了?所以秦婉卿才這幅樣子,春風得意,眸光盈盈。 嗯,撇去個人成見,其實秦婉卿長得還蠻好看的。郁暖頂多就是不太喜歡她,也并沒有到厭惡的程度。所以小jiejie長得漂亮,還是值得欣賞的。 秦婉卿在郁暖面前款款走動,裙擺的流光在日光下恍若銀河。她實在裊裊來回太多次,以至于懸掛于她腰間的那枚玉玨,都引起了郁暖的注意。 這塊玉石看著平凡無奇,但是在陽光下顏色微微泛著黃,像是被泉水浸潤的琥珀,又似是半透明的黃金,不過那光亮稍縱即逝,不仔細看,根本沒有人能發現。 郁暖注意到,上趟見面時,男主戴過的那一枚紋路非常相似,但玉石的材質并不相同。相比之下,戚寒時的更為古樸內斂,并不惹人注意。 秦婉卿見她注意到了,忍不住柔媚笑起來:“不過是友人送的飾品罷了,郁meimei喜歡便拿去。不過此人與你,倒是更有淵源呢,難道郁大小姐卻不曾得他相贈?” 秦婉卿的語氣很大方,非常......像是居高臨下的優越。 郁暖覷著她,淡笑道:“我卻不知,秦jiejie說的是甚么人?!闭f著低頭,露出一段修長柔白的脖頸,優雅淺啜。 秦婉卿笑得曖昧不明,看了她一眼,湊近吐氣如蘭,婉轉低道:“自然,他于我算不得什么,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還以為我會瞧得上他?可笑此人竟然這么殷勤呢?!?/br> 她說著用白皙軟嫩的手指,曖昧撥弄著玉玨,扭著纖媚的腰肢翩躚而去。 秦婉卿的聰明之處便在于,即便囂張,說起話來也很適度,如何也不會說出那個人是誰,更只對著郁暖一個人說。而旁人是真以為她們倆冰釋前嫌,正在輕聲說笑了。 郁暖吃著酒有些發怔:“......” 其實,秦婉卿一開始若是不說話,僅憑她腰間的玉佩,郁暖已經可以聯想到她和男主的曖昧了。畢竟作為看過原著的讀者,郁暖還是有點了解他的。 戚寒時雖然陰郁無情,但送東西一向大方慷慨如流水,古董玉佩步搖到名畫古籍宅子莊園。 大佬陛下他不在意這點錢。人嘛,開心就好。 呃,不過,前提是這個女的要長得夠美,能入他眼,也夠懂得怎么伺候人。 所以送個玉佩真的小意思,加上郁暖早知秦婉卿的未來,信她很正常。 但她后頭說的,甚個殷勤討好,就比較畫蛇添足了。要男主去殷勤討好別人,她怕不是活在夢里? 哪個身份那都不可能,那是這個男人骨子里與生俱來的漠然貴傲,眼高于頂的挑剔冷漠,怎么可能對秦婉卿折了腰? 不過郁暖也懶得計較這許多了,男主就是把瑞安莊打包,再送給某個女人她都不在意。關她什么事? 過了一會兒,郁暖有些心神疲憊,雖然戚寒時肯定是不會來的,但那也不代表她就能不去了。臨時變卦,沒有理由,便是崩人設了。 過了半盞茶功夫,秦婉寧提著裙擺,小步走了過來,順其自然與郁暖和原靜,一道在樹蔭下吃茶,又輕聲緩緩道:“兄長說,一切都辦妥了,只等那人來?!?/br> 郁暖微怔,才緩緩點頭,微笑道:“好,謝謝秦二姑娘了?!?/br> 秦婉寧也笑,溫和道:“不客氣?!?/br> 她們倆向來無話可說,郁大小姐不見得多喜歡秦婉寧,秦婉寧也說不上多認同她,所以說完便各自分頭離開了。 沒過多久,趁著眾人漸入佳境,郁暖終于起身,準備離開。 原靜見她如此,也不動聲色為她打掩護,又拉了臨近的一個姑娘說笑,一時倒是無人注意。 郁暖與戚寒時,約在東門的垂絲海棠樹下。 雖然她知道男主不會來,但也認真做好了準備。由于這一塊兒甚少人來,所以,她也不必過于擔心會有人見到。 她在樹下默默站了一會兒,微風吹過她的裙擺,叫她有點著冷。 明明是夏日里,現下身上卻莫名泛涼,她像是被什么兇獸盯上似的,脖頸微微泛出粉暈來,一張細膩雪白的臉,卻有點蒼白失神。 又過了一小會兒,烏云蔽日,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郁暖松了口氣,難得有些輕松起來,眉眼都軟糯柔和起來。 她正準備提著裙角離開,卻聽見身后傳來穩重悠閑的腳步聲,仿佛是在閑庭散步一般。 郁暖緩緩回頭,卻見一個深色錦衣的高大男人依靠海棠樹下,對她似笑非笑。